爱颐让周慰亭绑了,徒步去上将军的寓所。进门先跪下磕头,高声说:“上将军,爱颐假传军令,斩杀三品顶戴哨长,请上将军发落。”
上将军吓了一跳,问班乘载道:“怎么回事?”
“上将军,爱颐有功无过。”班乘载连忙向上将军讲述事情的经过。
上将军剑眉紧锁,等班乘载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上将军一拍桌子说:“不管怎么说,假传军令有损本将的声威,更有损于军令的严肃,若不究办,如何严肃军纪?尤其你这稽查军纪的帮办不能以身作则,如何能够服众?”
班乘载见上将军要处分爱颐,连忙道:“上将军,假传军令我是附赞的,要处分,我也有份。”
上将军摇手道:“幕师不要为她分辩,我知道她向来胆子大,无法无天,今天必须有个说法。来人——”
这是要传军令,外面进来一个随身文员,拿着纸笔等上将军开口。上将军一字一顿地说道:“营务处帮办爱颐假传军令,有损军纪,着罚爱颐一个月饷银,并面壁思过。”
一听是这样的处分,班乘载和爱颐都松了一口气。上将军又说:“本将奖功罚过,向来分明。营务处帮办爱颐临机独断,果决刚毅,平息骚乱于即萌,即日起升为营务处会办。”
爱颐一听象征性的处分后竟然是升职,连忙磕头感谢上将军提携之恩。
“来呀,还不给颐会办松绑?”上将军又对爱颐说,“爱颐,你处理得很好,好好用心,前途无量。你回去吧,我和幕师有话说。”
打发走爱颐,上将军对班乘载拱手道:幕师,您的眼光很准,爱颐能够临危不乱,杀人不眨眼,是块将才的好料,以后您可要好好教导。”
班乘载拱手道:“上将军这是说哪里话,爱颐有如此出息,全是上将军平日教导之功。全军都知道,上将军经常对爱颐耳提面命。”
“幕师,您别走了,营务处冷冷清清,您就在我家里,咱们开怀畅饮!”
盈盈月光若水倾泻,登州的梅花开得灿若云锦,凉风夹杂着馥郁清香回旋在曲折游廊。
爱颐却在这静谧的夜晚心烦意乱,辗转难眠。她夜斩哨长,大都是“临危不乱,杀人不眨眼,是块将才的好料”之类的话。郑志有杀敌之功,杀他之举恐被兵勇诟病,所以就连班乘载——上将军最信赖的幕师都不赞同她的斩杀之举。
如今骚乱初定,举目四望,兵心凋敝,百废待兴。
比冰雪更凛冽的是她的忧思,信念就如狂风中摇曳的枯枝般岌岌可危。
她缓缓行在寂静军道上,白雪覆盖了朱红梅花和琉璃青瓦,寒冰斑驳于睫,冷风扑上她的脸庞,她早已麻木了。
军中兵勇早有微词,说她急于求成,残暴不仁。
她一时浑浑噩噩,是季直骂醒了她。
“佛说:万般皆苦,唯有自渡。”
一语惊醒,振聋发聩。她是爱颐,一朝经纬天下,一世独掌乾坤。
“任何人都无法感受到我的痛苦,只能靠我自己从低谷中爬出去。这锦绣江山,我当以命爱之,泣血受之,毕生付之。”
阴历七月初正是最热的时候,看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季直,爱颐不由扶额。这小伙已经跟着他十几天了,可还是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季直迈的步子小,她停了好大一会,他才勉强跟上来。
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问她。
“你下一个地方要去哪里?你提前跟我说一声,这样就算我跟丢了也能找着你。”
爱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她活了小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脸厚如铁的人——没错,这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是季直。www.xiumb.com
“前几日军医给我开药——”爱颐看着季直,眼中满是无奈,“我不是没事嘛!风寒而已,也不是病入膏肓,你为什么又要跟着我?”
“已经跟着我十几天了,什么时候到此为止?
”
季直也傻眼了,他挠了挠头皮,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昨日我在酒楼喝醉发生混乱,打了起来,那人趁乱将匕首伸到我的后心——”爱颐无奈闭眼,“我本来是躲不开的,你为什么要挡住飞来的匕首?”
季直揉揉脑袋,颇为不好意思眼瞅着爱颐。
“今日——”爱颐几乎不愿再提,却又不得不发泄出来,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个会武功的人,我本来是准备享受一番的,可你当时那个情形我就出手了。”
季直眨着一双大眼,无辜地道:“你仗义相助对我,我肯定对你也是倍加关心,你自己都知道只是风寒。可是都是十几天一点不见好转,军营本就是凶险之地,你肯定没有好好吃药,你对我跟我对你的情义是一样的。”
爱颐痛苦的皱着眉:“你不是已经跟了十几天了,我不是一样好好的。”
季直被她问住了,亦是皱了皱眉,仿佛也无从辩解。
“你这样做,我很为难。若是你真心为我好就不要跟着我,让我松快一些。”
爱颐看着他,眼里莫名有一丝的哀求划过。
季直讷讷道:“我……我不依你。”
爱颐咬牙:“你不是上天派来的杀手吧!过来折磨我。”
“我是啊。”季直眨眼,他的确是上天派来的杀手,可是他也只做了十几日的杀手,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后来因为各种事情都看得很精透,知己之情才将他提拔为杀手的。
爱颐赐了他名字“冤家”,给了他杀手的地位,却也分配了他一个任务。
爱颐分配的任务,非闲即闹
她的目的,就是赶走季直。
找到爱颐很容易,可要是让她乖乖吃药,季直觉得很困难——虽然他有千百种办法逼迫她,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下不去手。
上将军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将才,精通各路兵法,却偏偏心软见不得厚脸皮。就算在训练场上历经多番血礼,用脑最多的也就是为了杀敌。
她心软见不得厚脸皮是真的,可她更觉得,对待厚脸皮宽厚——是不对的。
这话她不敢跟季直说,可心里确是深信不疑。
尤其是季直,她觉得她并不应该对季直宽厚,但是这样好看的人,应该好好地活在世界上,被宽厚的相待才对啊!
爱颐近日的心情很烦闷。
一来她应承了古城一件事;二来就是季直总是缠着她厉害,甩又甩不掉,跟得她心烦……
这两件事密切相关,挤在一起更令爱颐觉得有苦难言。
古城托付的事情实则与季直有关,季直是难得的聪明绝顶的秀才,是当选下登州一任幕师班乘载的好苗子,只可惜太过心慈手软,虽然在训练场上见过血腥,可季直却怕鸡。
古城托付的事情很简单,要季直亲手杀一只鸡,万事开头难,可一旦季直开了杀鸡这个头我,那么以后便好调教了。
古城又怕季直抗拒,所以才拜托
爱颐。季直的胆量并不是古城看到的那样不堪一击,相反,他不仅胆识过人,还颇懂制毒易容,爱颐平时吓唬他的手法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为了配合着“怕一怕”,也是尽了他平生最大的演技了。
然而,爱颐就像猫抓耗子一般,追来追去地只顾着玩,俨然把古城的交待抛到了脑后。
正想着,面前有个女子拦住了去路。
那女子形态妖娆,看着爱颐的时候,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
“颐帮办这是要去哪里,不如来云娘的小店里?歇歇脚啊?”云娘上前一步挽住爱颐的胳膊,便往上贴。
爱颐本想推开,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她不由目光一暗——这个叫云娘的女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让她中了”软身散”的毒。
是个下毒高手,只可惜认错了人!
爱颐本想将毒逼出,顺道再以牙还牙,给云娘下个软身散的回礼,不想身后的季直却追了上来。
云娘看到爱颐娇滴滴的面孔,眼里的嫉妒一闪而过。
爱颐觉得诧异,可还没来得及细看,云娘便松开了她的手臂,改去挽着季直了。
“公子长得真水灵!”云娘上下看着不知所措的季直。爱颐眼镜不由一眯,她回头看了看云娘的小店,那儿正挂着一帆布条。
上书“灭神店”三个字,字体娟秀却透着一股狠厉。
爱颐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古城曾经告诉过她
的一件趣事。那件趣事是什么呢,说江湖上有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开了一间“灭神店”,做的却是黑心的买卖。凡是进了她这店铺的人,男子供她玩乐,女子则是——
剥皮,抽筋!
季直又看向爱颐,云娘还在抚摸着她的皮肤,目光痴迷,想必是看上了爱颐的皮子。
不知为何,季直突然有些不悦,可还未想清楚其中缘由,脑中便灵光一闪,想起了一桩好计策。
爱颐在寺庙待了数年,她太清楚每一种毒所特有的味道了,哪怕那毒无色无味,内心可怕的直觉也会告诉她,什么东西最好不要碰。
云娘端上来的茶水有一股清茶的香气,没有毒的味道,可是爱颐发现那茶每隔一瞬就会从底部往上冒一颗小泡,小小的,飘到水面上就破开了。
云娘摇曳身姿,将另一杯茶水放在了季直面前。
然后静等着两只小兔子乖乖落网。
爱颐知道云娘在茶里放的是什么毒,无非就是使人昏迷的那一类,只不过段位太高了,没有谁会发现。
不知想到什么,爱颐一愣,猛地抬起头去看季直!
此时的季直正准备端起那茶,准备喝下。于此同时,茶水里轻轻浮起一粒小水泡。
“不能喝!”爱颐眼疾手快地拦下,凑到季直面前,两只细小的胳膊攀住他的小臂。季直一个哆嗦,差点将茶水洒了。
他瞧了爱颐一眼,又看了看神色不明的云娘。他当然知道这茶不能喝,可相比古城逼他的东西,他更愿意喝下这盏茶。
“姑娘这是何意?莫不是怕我在茶里放毒毒你们么!”
见云娘生气了,季直本就是个多情浪子的模样,便一竖眉,对爱颐道:“你莫要多管闲事了,就算茶里有毒,那也是美人所下,我甘心喝下。”
随后季直将茶水一饮而下。
爱颐目瞪口呆。
云娘也终于扬起得意的笑,在她看来,爱颐不足为惧,一个黄毛丫头,害怕收拾不了么?
季直身形一晃站了起来,迷迷糊糊道:“怎地有些晕?”随后啪地一声,将自己的多半身子靠在了爱颐的身上,“好心”提醒道,“茶里有毒,我拦住她,你快走!”
爱颐本就心软,再加上季直现在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她就更不能丢下他不管了,随后她将季直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承诺一般地凑在他耳边道:“我带你走。”
本来昏昏欲睡的季直听到这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清醒了许多,随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善良的一面已经被撕开,云娘也没必要再继续演下去了,当即勾起十指,粉嫩的指甲瞬间变成灰黑色。
爱颐来不及多想,拖着季直这个大雷赘就要往门外走,不想,还没跨过门槛,便被季直“无意”伸出的脚绊了个大趔趄,几乎摔倒,幸好扶住了门框才免了狗啃泥的境地。
云娘眼中暗光一闪,在门外与爱颐交起手来,越交手便越觉得心惊——这小小的丫头,身手居然如此厉害!
可眼光扫到了季直,不知怎地,云娘有意无意地将毒手伸向季直,不出所料,爱颐果然一直在保护着他。
即使有季直这个大累赘,云娘也不是爱颐的对手。
然而,就在云娘再一次扑向季直的时候,爱颐正准备躲开,不想季直的脚又伸了出来,这下子没了门框,爱颐直接摔了个脸着地,季直更是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叫她摔得更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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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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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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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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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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