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没有祝福的得奖夜

　　楚褚。

　　黄星语听到那天追出来的廉瑞这样喊撞倒她的那个男生。

　　楚褚吗？就是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篮球队队长？据说因为一直忙着在校外参加各种比赛、活动，所以很少出现在他们篮球队的日常训练里。

　　从礼堂回到宿舍，一路上黄星语都心不在焉，她以要去小商店买零食为理由，专门独自一人绕去体育馆看了一眼，那里现在已经一片漆黑，看来篮球队的训练早就结束了。她有点为见不到楚褚而感到遗憾，随即又快速升起一股对廉瑞的愧疚，不过这种愧疚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依旧只剩下了对楚褚的好奇。

　　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黄星语划拉着手机在校园论坛和表白墙上寻找一切有关于楚褚的消息，甚至她还专门去翻了宋文轩、廉瑞的朋友圈，立志不放过一点与他有关的蛛丝马迹。

　　“好久不见。”“…是好久不见了。”

　　前方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打断了黄星语纷乱的思绪，这…不是陶悠然和张文博？黄星语难以置信，借着夜色和小树林的掩护，默默凑近——果真，前面鬼鬼祟祟的一对人，正是陶悠然和张文博。

　　他俩什么时候又搞到了一起？不是说好了“远离渣男及时止损”吗？所以陶悠然到底为什么会单独出来见张文博？她现在难道不应该和文欣妍她们一起在宿舍为姚瑶庆祝主持人大赛得奖的事情？

　　“陶悠然啊陶悠然，如果这次你又记吃不记打，可就别怪我和姚瑶不帮你了......”她忧心忡忡地躲在暗处继续观察着。

　　鼓足了勇气，陶悠然最后给那个人发了一条消息，发完之后她怅然若失地望着夜色放空了很久，没来由想起寒假那几天我发给她的一段话，是宫崎骏老先生说过的——“当陪你的那个人要下车时，即使你再不舍，你也要心存感激，挥手告别，每个人的故事，开头都是极具温柔的，但往往故事的结尾都配不上整个开头，记住，每一个意难平的结果，都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那么今天他和她的故事就要画上终点了吗？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并不是因为害怕，也并不是因为还在生气，而是不舍，不舍就这么和他说再见。

　　【我在礼堂评委席看见你了，一会儿活动结束见一面吧，有东西给你】

　　【好，那，还是老地方？】

　　【嗯】

　　“好久不见。”

　　张文博点头，下意识想伸手像以前那样摸摸女孩的头顶，又猛地反应过来，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想要见我了。”

　　陶悠然鼻子发酸，抬头望天忍住汹涌的泪意：“嗯，原本是不想再见面的，但买给你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给你——应该还记得...记得那天我说过的，有礼物要送你吧？喏，呵，好像被学姐泼来的水弄湿了，你看能不能穿，不能穿...不能穿就扔了吧。”她手里提着的袋子里装的是我陪她在步行街海澜之家买的一件T恤，挺贵的，陶悠然原本那天想亲手送给张文博，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出去，就先被宋黛露找上门泼了水。

　　她低着头把袋子递过去，半晌没人接，有些错愕地抬眼，随即陶悠然笑了：“抱歉啊，忘了你有女朋友，恐怕不允许你接受其他女生送的礼物吧？给你添麻烦了。”然后她丝毫不再犹豫，扭头把袋子塞进了1号公寓楼下那个巨大的垃圾桶里，没有留恋地转身离开。

　　黄星语看得清楚，在陶悠然离开之后，张文博一个人伫立在原地不言不语好久，半晌撸起袖子，掀开垃圾桶的盖子开始仔仔细细地翻找。黄星语没忍心继续看，转头换了一条路从另一边回了公寓。

　　【也许你说得对，张文博不可怜，陶悠然也不可怜。也许你说的不对，张文博可怜，陶悠然也可怜。】回宿舍的路上，她发消息给我。

　　但那都不重要了，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近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日子里，有的人留在了昨天。

　　在陶悠然、张文博、黄星语陆续离开之后，公寓垃圾桶旁边又走来一人。

　　她穿着飘逸的乳白色长纱裙，贴满亮片的高跟鞋发出“噶等噶等”的声音，精致的妆容和艳丽的五官让她看上去被夜色衬的更加像一位神秘高贵的公主。此刻，公主手中环抱着一束热烈的红玫瑰。

　　“唉。”孟雅睿叹气，看着如此大的一束花，不禁暗暗发愁——如果把它们直接带回宿舍，大家肯定要八卦是谁送的；如果不带回去....她看了一眼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皱眉，如果不带回去而是直接扔掉，她又有点不舍得。

　　于是愁苦的孟雅睿站在夜色的冷风中，忍不住开始回忆比赛结束之后的事情——

　　“恭喜你啊~今天的你特别美！”拎了包匆匆准备回宿舍的孟雅睿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等她看清对方是谁之后，又忍不住微微涨红了脸：“学长。”

　　苏瑞强轻声笑，弯着眼睛把一直藏在身后的那束火红玫瑰递给了她：“喏，给你的。”

　　孟雅睿有点发懵：“啊？可是今天参加比赛，还取的好名次的是姚瑶啊，学长你是不是送错人了？”

　　“没有送错，花是专门订给你的，不过是咱们系的人在一个院级比赛中获得了一个二等奖，我也不至于要送她一束玫瑰吧....雅睿，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吗？”

　　孟雅睿的脸此刻像是被那束火红的玫瑰花染了色，娇艳欲滴，鸦羽一般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投出一片黑色阴影，不断抖动着，揭露着女孩儿内心的不安与激动。她有点惊慌，捧着红玫瑰鞠了个躬转头就跑：“谢谢学长！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宿舍了，谢谢学长你的鼓励，我会继续加油的！”

　　红玫瑰的花语吗？

　　过往19年她的生活绝大多数都是在颠沛流离、心惊胆战之中度过的，她没时间，也不敢去想那些浪漫旖旎的事情。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百度百科这样向她解释：我爱你，每一天。

　　孟雅睿的脸在这6个字的攻势下唰地变红，此刻她更加不忍心扔掉它们。要不，带回去？就说是自己在花店买...

　　“雅睿？”

　　突然的一声呼喊让孟雅睿一哆嗦，手里那束鲜艳的花就直直掉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我走近，打量打量孟雅睿脸上惊慌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已经渐晚的天色，有些费解：“雅睿？真是你啊！你怎么不上楼，这垃圾桶有啥好看的？”

　　孟雅睿一把挡住我准备探过去的身子，扯起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没事儿，我专门在楼下等你的。”

　　我很感动，亲亲热热拉住她手臂，有些苦恼地和她讲了她们主持人社团的社长想挖我过去这件事儿：“唉，我好纠结啊，他说只要他在就给我最好的待遇诶！我真的好心动~”

　　“他挖你进我们社团？”

　　彼时正沉浸在二等奖的喜悦和如何选择社团的苦恼中，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孟雅睿的脸色正一点一点阴沉下来，只是自顾自倾诉着：“是啊，说实话他给出的条件我很心动，但如果真的过去，又觉得对不起办公室的学姐。”

　　“那你就去啊，和我说什么，你多厉害，这次学生会办公室和主持人社团都抢着要你的感觉很棒吧？”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有些明显的阴阳怪气，我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她的不开心，有些不知所措：“雅睿，你说什么呢？”

　　不再搭理我，孟雅睿轻轻甩开我的手臂，先一步进了宿舍，留我独自站在走廊里看着她那抹飘扬的裙摆，郁闷。

　　明明应该是个欢呼雀跃的夜晚，明明我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明明回到宿舍迎接我的会是我最亲密的室友们给予我的尖叫、拥抱，我们会像每一天晚上那样聊聊对方的八卦，吐槽吐槽学生会里烦人的学长学姐....可是换下礼服，卸掉厚厚的妆，坐在床上看着那座水晶奖杯，我却没来由地感觉委屈，委屈得想哭。

　　宿舍里静悄悄，大家都各自在自己的床铺上做着自己的事情。陶悠然蒙着被子好像在哭，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吭声，只是不间断地传出抽噎声和吸鼻涕的声音；对面铺的黄星语要不就是不停刷手机唉声叹气，要不就是呆呆地看着对面哭的陶悠然，不知道在想啥；孟雅睿从刚才楼下见面就一直奇奇怪怪，回宿舍也不断把杯子、脸盆弄出很大的声响来发泄她的不开心；文欣妍和王文大概是被这诡异的宿舍氛围吓到了，也不说话，一个躺在被窝里戴着耳机不动弹，一个坐在上铺阴沉着脸不说话。

　　明明当时颁奖时，我看到台下的她们都很兴奋的样子，为什么回了宿舍就像换了5个人似的？究竟在我去换衣服的那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还有刚才黄星语发给我的那条信息，又是什么意思？

　　我兴致缺缺，勉强地捧起奖杯，贴脸拍了一张自拍照发朋友圈，没多久“叮咚”一声，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我重新满怀期待，猜测着第一个祝贺我夸奖我的会是老妈？还是高中同学？......看到朋友圈之后，第一个给我发消息的是我爸，他说：【宝贝，以后自拍不要用那个抿着嘴的表情，显得你脸特别大，一点都不好看】

　　好吧，最后一点关于比赛带来的喜悦也消失殆尽，嫌恶地把手机和奖杯一起推到一边，我伸手捂住了脸，消失吧毁灭吧，眼不见为净！

　　星辰浩瀚，人生海海，我清楚的知道我、我们都不会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主人公，别人没有义务围着我们去转。但处在一个19,20岁少女敏感的年纪，即使清楚，也依然会产生那种名为“失落”的情绪，不能自已。

　　躺在床上，我听到与我们宿舍氛围截然不同的，来自于公寓楼里其他宿舍传来的尖叫声、欢呼声，忍不住默默流着眼泪。

　　半晌，挡住视线的床帘被掀开，已经过了熄灯时间所以变得一片漆黑的屋子里，陶悠然举着手机自带手电筒的光，肿着眼睛站在我床前，然后我坐起来，与自觉脱了鞋爬上来的陶悠然肩并肩靠在墙上。我俩都没有说话。

　　几分钟之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我身边又靠了一个黄星语。我们依然都没有说话。

　　我们互相依偎着，互相拥抱着，我没有再去问她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任由她们无声地把眼泪抹在我身上。

　　“我准备和廉瑞分手了。”第一个开口的是黄星语。

　　我和陶悠然一起惊讶地去看她：“因为光明班？”

　　她摇头，满脸苦闷，又有些当时我们都看不懂的心虚：“因为我不喜欢他了，我现在喜欢的是楚褚。”

　　我有点头大：“楚褚是谁？这么娘的名字....”后半句话在黄星语的怒视下及时咽回了肚子里。

　　“是篮球队的队长，今天我看到他了，比廉瑞帅，所以我不想继续喜欢廉瑞了。”

　　我没太理解黄星语的脑回路，但作为好朋友，我们一向是无条件去支持她每一个决定的，哪怕她现在告诉我她决定要和廉瑞结婚，我大概也会一边吐槽她一边从每个月的零花钱里给她攒份子钱。

　　“我要和他说再见了，告诉他，廉瑞，老娘移情别恋了，所以你以后一定要过的比我好，千万千万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女生去喜欢了。”黄星语一边说一边稀里哗啦掉眼泪，因为害怕吵醒其他人，我们都把声音压得很低，甚至低过了呼吸声，此刻她仿佛像是个气若游丝的老妖怪。

　　沉默了一会儿，我鼓足勇气看向陶悠然：“你呢？”

　　陶悠然流着眼泪，扯起一个凄惨的笑容：“我和张文博终于完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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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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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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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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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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