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前,王文壮志凌云地发表着“如果被辅导员发现咱们宿舍集体翘晚自习会怎样”的讲演,然后她就被告知——黄星语一直有体育部晚训的假条,我有团委办公室的假条,孟雅睿、文欣妍有健美操社团的假条,陶悠然也成功拿到了以伊力特名义开出的假条。
“那这不就是只有我一个人翘晚自习嘛?!”刚下出租车的王文霎时脸色一白,原地震惊,愣了半晌扭头就要钻进车里往回返。
“我帮你去销假!”陶悠然一把拉住她,举着手指起势:“晚自习缺席名单是班长记录的,我帮你去和他销假,以我团支书的名义起势!”王文这才善罢甘休。
孟雅睿极力向我们说着她选的这家烤肉店是如何的好,黄星语悄悄打量了一眼选品区因为坏了只灯泡而不停闪烁的冰柜灯,和玉体横陈在空气中干得开始发白的麻辣串串,悄悄咽了下口水。
这家烤肉店很便宜,上次的披萨自助即使我们用了优惠券也还是56元/位,今天没打折,29块就能进一个人。我们排着队,像是案板上等待下锅的白胖水饺,懵懵的迟钝的,等着大堂经理一边按人头数钱一边一个一个放里面放。一进去我们就选好了靠近自助饮料机旁边的一张桌子,因为是涮烤一体,所以一边招呼服务员帮我们开烤肉的火,我们一边选了各自喜欢的小锅子和底料准备涮菜。
其实我爱吃自助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爱吃披萨,所以当这里没有无止境的披萨可以提供之后,我的战斗力就开始明显下降,只能多吃几个凉了的蛋挞来弥补。回到桌子前,我看到对面坐着的黄星语面前如出一辙地摆着满满一盘子蛋挞,我俩相视而笑,苦笑的笑。
不过很好的一点是这里的酒水免费,我们选了花花绿绿不同颜色的鸡尾酒摆成一排,在滋滋冒油的烤肉上方激情碰瓶:“干杯!”
这让我突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一首歌——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也许会,有一天,世界真的有终点,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和你再干一杯
于是我拿手机放了这首音乐,没等说什么,陶悠然就先掉了眼泪。
其实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不到24小时里她一直在强撑着,撑着自己不因为昨天的事儿而垮掉,撑着面对其他同学的指指点点,撑着后返劲儿体会彻底失去张文博的痛苦。
她先是掉了一滴眼泪,然后就捂住了脸,肩膀颤抖着,从无声的啜泣最终一点一点变成引得走过路过的其他顾客频频侧目的大哭,哭了好久才终于消停下来。
“我活该,我知道。”她一开口堵住了黄星语准备输出的话,本就红肿的眼睛变得更肿,就像是在肿瘤上用刀划了两条缝,甚至我觉得她根本看不清面前那瓶绿色的鸡尾酒是不是她自己的,就直接拿起来仰脖吹。
“因为他有女朋友这件事我早就发现了,可我,可我,”她闭了一下眼,死死咬着下嘴唇,缓解了半晌才哽咽着重新开口:“可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我就想,只要他不和我说,只要那女的还没找上门,我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样子我们实在也不好意思再怎么骂她,尤其是我,看着她的的今天仿佛就能预见我的明天,如果我这辈子还能再和刘汐晗以及他女朋友见上面的话。所以我们只是温声劝她少喝一点酒。
“你们知道吗,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她就带着我改嫁,嫁过去第二天因为那男的不要我,我妈就骑着自行车把我从铁岭市大东边送去了最西边的我大伯家,我是搁我大伯家长大的。”她接过我递来的纸巾使劲洗了下鼻涕,然后继续说:
“大伯母特别嫌弃我,今天觉得我吃的多了,明天觉得我干活不利索了,天天和我大伯吵,问为啥我爸妈要把孩子扔给他俩...我不敢给我爸妈打电话,因为我怕我忍不住问他们啥前儿能来接我回家,然后他们就说我们不要你啦。”
有时候我都会怀疑,是当下社会单亲家庭太多?还是命运向我们开玩笑,特意把那些不重样的、独特的原生家庭惨剧专门集中在了310宿舍?又或者只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而作为我们宿舍唯一一个实打实爹亲娘爱、幸福的能往出滴蜜的黄星语,我向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看得出来她现在大脑多少有点宕机。
陶悠然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叨叨:“我感觉好像从小到大我都是多余的那个人,有谁珍惜我吗?我会被谁所珍惜吗?我能等到有一天,一个人敞开怀抱去给我温暖吗.....我以为张文博是,可是我错了。”她哭的稀里哗啦,尽管我在之前并不算很喜欢陶悠然这种性格以及行事作风,但在那一刻还是升起了无限感叹。我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有啊,我们就是命运派来专门珍惜的你的人,你什么时候想要一个拥抱,我们5个就会向你敞开双臂。”
趴在我肩膀上,陶悠然嗷的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感谢这个时候其他4人没有嫌弃的端着锅子挪向其他桌,而是一起簇拥上来和我俩抱在一起。
从烤肉店出来已经是晚上9点半,陶悠然醉的像摊橡皮泥,你把她推开,她又“Duang”地靠了回来,我看着被陶悠然紧紧抱住,翻着白眼试图用眼神骂人的王文,幸灾乐祸。
不知道是肉不新鲜,还是凉的酒水喝了太多,黄星语华丽丽的吃坏了肚子,都坚持不到打车回学校,毅然决然一头扎进了隔壁的麦当劳,不接电话不回消息的专心致志上厕所。
孟雅睿担心黄星语不接电话是因为掉进了茅坑,于是和文欣妍结伴去麦当劳找她。被王文架着醉醺醺的陶悠然则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个没看住就蹲在一位摆摊的老伯面前吵着要买10块钱3双的袜子。“哥,真的不能10块钱4双卖给我吗?”
我想逃,却逃不掉,裹紧大衣,只能站在路边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幕,然后拿出手机一一拍下,随时准备在合适的时机翻出来威胁她们。
那天之后陶悠然和张文博好像真的没了联系,本就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两根平行线——不同院系,不同年级,不同的学生会体系,明明哪里都不同,之前却总是妄想去制造交点。多可笑。
我依然在课余时间冲进学生会办公室争分夺秒地制作微信平台、写学长学姐老师的演讲稿,张文博依然偶尔过来蹭个网,给他的部员们开个临时会,就像以前一样。
好几次只有我俩单独在办公室,他踌躇着想和我说点什么,被我无视掉了。我和黄星语不同,她在那天之后看到张文博就没有好脸色,不断从鼻子里发出嘲讽的冷哼。虽然平时在宿舍对陶悠然阴阳怪气最多的就是她,但是你要相信在女孩子的友谊中,有时越是撕扯伤害,可能越是感情深厚。所以她现在死见不得张文博,连带着宋文轩也看了好几天她的冷脸。
而我?我也讨厌张文博,但那是以陶悠然室友身份讨厌的,所以如果是日常工作之外遇到,我也恨不得叉着腰痛骂他的108条渣男罪状。可是当我们以院学生会办公室干事和院组织部部长的身份进行工作交接,或是在工作场地遇见,那么保持一个冷静、公平的状态是我最起码要做到的。我不讨厌组织部部长,我只讨厌张文博。
“她....”
我抬头看他,他的脸胀得通红,嗫嚅着:“还好吧?”
我问他:“谁?”
“悠然,陶悠然。”
我笑了:“学长,这和你没关系吧?咱们赶紧对接工作,完事儿我着急回宿舍吃饭。”
他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黯然熄灭了。
我不觉得他可怜,其实陶悠然也不可怜。这段扭曲、错误的爱情,也许只是他俩人生道路上必经的一个成长基石,磕了绊了,过去了就好。毕竟人生这么漫长,我们总会相遇,也总会离别,没什么大不了的。
3月在我们去适应重新开学的消磨中过去了,算着清明节学校可以放几天假,文欣妍坐在上铺焦头烂额地抢4号从北京去呼市的火车票。
“姚瑶你不回家吗?”她忙里偷闲分给我一个眼神,我凝眉:“你的意思是我也加入抢票大军,把原本你可以抢到的那张票抢走?”
她立刻向我迎面扔了一个巨大的玩偶。“滚!”
我咂舌。最近我也挺忙的,4号是我妈的生日,她一向不允许我给她买礼物,因为她实在忍受不了我的少女心毁掉她精心布置出来的家,什么小靠垫啊,小杯子,小厨具,她又不舍得扔,又不想让它们出现在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柜子里。所以从今年开始我决定在她生日那天直接给她发红包,500块钱,爱买啥买啥,我乐得轻松。
这几天学校活动也很多,什么十佳歌唱比赛、主持人大赛、人文知识竞赛、滑板比赛、孺子牛杯篮球赛....学校主教学楼一层的礼堂基本上就很少有闲着的时候,常常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而作为给院里活动出会务以及道具支持的学生会办公室,更是忙到脚不沾地,好几次穿着8厘米高跟鞋在会场中间急速行走摆台卡、粘气球时,我都感觉我在腾云驾雾。
“姚瑶,下周二的主持人大赛你和白洛洛一起出会务吧。”学姐一边清点仓库里各部门还回来的东西,一边叮嘱:“记得去和主持人社团对接他们要的气球颜色。”
我有点尴尬:“姐,我出不了会务,那天我也比赛。”
学姐蹭的转过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从我当初在招新会上填她的报名表,到此刻,她一直对于我最终选择了团委办公室而没有选择去主持人社团这件事怀着120%的高度警惕以及怀疑,仿佛是个担心丈夫随时会出轨的家庭主妇。xiumb.com
“哦,你进入决赛了?”她垂下眼皮,淡淡的开口问,但是肉眼可见神态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当初费老劲儿在系里的演讲比赛崭露头角,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在不久后的主持人大赛上刷好感分,我没有退让的意思,和学姐对上眼神:“所以我没办法去出会务了。”
她点头,半晌丢下一句:“挺好的,祝贺你啊,希望你取得好成绩。姚瑶,你要明白,原则上我是不应该放你去参加别的社团的比赛的,但是我也不能扼杀你原本的天赋,所以这次我就卖你这个面子了。”然后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有点尴尬,一直以来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我总觉得和学姐之间存在一些隔阂。如果我坚持参加比赛,她会不会因此讨厌我?可如果让我因为这个就放弃比赛,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深吸一口气,我强压住内心的失落与恐慌,安慰着自己:又不是职场的正式工作,在作为她部门的干事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我不用管她高不高兴,没问题的。
于是锁好仓库门,我匆匆往主教学楼的102教室赶,还有15分钟那里就将举行人文知识竞赛的校内赛,我必须尽快赶过去参加比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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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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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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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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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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