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闪烁变化的灯光,在霍延脸上打出利落的阴影,方灼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霍延?”
“是我。”霍延把他手里的话筒拿开,放到凌乱的茶几上。
把人勾进怀里,“回家吧。”
方灼点点头,舌头打结的跟同学们打了招呼,跟着男人往外走。
走到一半时,他突然停下来,伸手拽住霍延的衬衣,闷声说,“那啥……你刚刚听到了吗?”
霍延说,“听见了。”
方灼心说听见了就好,霍延对他有很强的占有欲,至今他脚踝上还挂着脚镯子。
长大以后,这镯子被男人特意送去再加工,扩大了一些,把小铃铛里的金属球取了出来。
为此,除了在家,方灼在外面从来没穿过短裤,腿被长裤终年笼罩,白得发光。
包间里的音乐声被远远甩在身后,方灼借着走廊灯光偷看霍延。
男人的嘴角微抿,眼无波澜,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方灼紧张的抠了几下手指,“大佬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233说,“如果看不出来,你可以靠感觉。”
方灼顿时想哈哈哈,用屁股感觉吗?
霍延已经三十了,灵魂却有四十多岁。
这在龙族来说,还是个小青年,可是从人类的角度,却是个中年老男人。
在时光和是世俗的淬炼下,老男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包裹在皮囊内,让人无法彻底窥见。
方灼很担心,眼前的一切,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到家才知道,暴风雨算轻的,应该是山崩地裂才对。
偌大霍宅,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方灼咽了咽口水,迈出去的步伐开始缩小,“先生,其他人呢?”
霍延脱掉外套,搭在沙发椅背上,“放假了。”
方灼忙把那件衣服拿起来,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多一分安全感。
霍延抬步上楼,突然转头看向身后,少年局促不安,在楼梯下徘徊。
“先去洗个澡,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我……”
霍延居高临下,清冷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把刀。那把刀就架在方灼的脖子上,逼着他往火坑里跳。
“我什么?”霍延勾起唇角,“你再说一遍。”
呵呵,玩文字游戏呢,再说一遍我能讨到好?
方灼说,“我谢谢你。”
霍延说,“不谢。”
假客气。方灼撇撇嘴,盯着前方大佬xinggan的屁股,亦步亦趋的跟上楼。
他进了卫生间,一边tuoyi服,一边尖着耳朵听动静,外面窸窸窣窣,不是镣铐的当啷声。
“奇怪了,他在干什么?难道除了镣铐还有其他道具?”方灼心慌慌。
233说,“你要发财了。”
这些年方灼被荼毒不轻,对金银珠宝和钞票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想到自己的百宝箱里,又要添新伙伴,他一时没控制住,捂着嘴一个人乐起来。
233说,“你能不能正常点?”
方灼脸快笑出褶子了,“我高兴嘛。”
说完迅速摆出一副严肃脸,光速脱掉衣裤,洗了个战斗澡。
房间里,霍延的确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是他名下的股票、车子、房子、存款的赠与合同。
毫不夸张地说,方灼在成年这天,成了城市首富。
方灼洗完澡出来,被霍延拽到茶几前,看着合约上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几乎握不住楼上,远远看着悬浮车离开,心里总觉得缺少什么。
他下楼打开冰箱,早中晚餐,分门别类的整齐摆放着,贴满了小标签,这是霍延的习惯,每次出差前,都会为他做够未来几天的饭菜。
只是这次,量尤其大。
方灼取出一盒三明治和牛奶,坐在餐桌前开始用早餐,“这么多东西,都够我吃半个月了,大佬纠结去哪儿出差?”
233没有回复。
方灼停下,“你怎么了?”
233说,“没事。”
方灼皱了皱眉,突然“啊”一声,“我想起来了,大佬少跟我说了一句话。”
233说,“什么?”
“等我回来。”每次出差离开前,他都会说这句话,除了今天早上。
方灼开始胡思乱想,“大佬不会是有外遇了吧,我总觉得他这两天怪怪的。”
233说,“你想多了。”
霍延这次出差尤其久,但每天都会有视频通话。直到半个月后,通话突然中断了。
方灼拨过去,提示对方通讯器已经关闭。
他坐立不安,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收到了男人发来的邮件,说自己在某个星球,这里尚未开发,通话不方便,只能暂时邮件联系。
邮件里有很多关于那个星球的照片,方灼知道这里,最近新闻里播报过,联邦近期就会开发这里。
他猜测,霍延可能是想移居去别的星球了,所以先去考察。
时间一天天过去,霍延还是没有回来,别说是通话,就连邮件也中断了。
“霍延一定是出事了。”方灼急得快把头给抓秃噜了,就在他打算亲自出门找人的时候,有人造访。
来访的是霍延一位警局朋友,他拿出了一份死亡证明。
霍延已于昨晚车祸生亡,他所驾驶的悬浮车与另一辆相撞,并且发生了baozha,连尸体都没剩下。
方灼拿着那份报告从白天坐到黑夜,从黑夜枯坐到天亮,没有挪动过分毫。
早上八点半的时候,他突然问系统,“如果霍延中途死了,我的任务应该失败才对吧。”
233说,“是的。”
所以霍延没死,他还活着。
他在骗他。
方灼气呼呼的上楼,从上到下,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点蛛丝马迹,确定一下霍延的位置。
可惜没有,倒是在衣柜的夹缝里,发现了一片龙鳞。
龙鳞的尾端,还有干涸的血迹。
方灼捏着那片龙鳞,脑子里一片空白,健康脱落的龙鳞是不会有血的。
“霍延生病了吗,还是受伤了?”
方灼六神无主,脑子里一片乱麻,各种不好的猜测全冒了出来,捏着龙鳞的手越抖越厉害。
233见不得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他在龙冢。”
方灼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在那儿?”
233说,“他快死了。”
方灼顺着柜门滑坐到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揉了揉模糊成一团的眼睛,“阿三哥,我眼睛坏了,怎么看不清楚?”
233说,“因为你哭了。”
方灼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反驳,“我没哭。”
他从地上站起来,除了钱和通讯器,什么也没拿,着急的冲出门。
如今交通发达,不过三小时,方灼就抵达了金银岛,买了套潜水装备,下海了。
海底深渊一如从前,一片死寂,只是多添了许多白骨。
在即将抵达龙冢的位置,他看见了一条盘踞成团的黑龙。
黑龙身上鳞片斑驳,不正常脱落的龙鳞,漂浮在他周围,每一片周围的海水,都带着淡淡的血色。
霍延真的快死了。
就连感官也变得迟钝,竟然连他来了都没发现。
方灼游过去,用手摸了摸龙角,黑龙倏然睁开眼,似乎楞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声低吟。
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高兴。xǐυmь.℃òm
方灼用通讯器打了一行字,为什么骗我?
黑龙看了以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伤口斑斑的尾巴,将方灼一点点卷起来。
很快,方灼就看到了答案。
霍延身上的龙鳞开始脱落,皮肉溃烂,海水被染成了粉红。
方灼问系统,“为什么会这样?你能帮我带他上岸看医生吗?”
233说,“这是自然死亡,每一条龙在死前都要经过这个过程。”
方灼骂道,“狗屁!”
233不再吭声。
龙鳞的脱落和皮肉溃烂,是有规律的,每隔半小时发作一次,直到血肉全部化成血水。
方灼终于明白了,出差,死亡证明,邮件,都是用来稳住他的。
霍延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方灼的气瓶支撑不了多久,晚上的时候,他摸了摸黑龙的脑袋,游走了。
霍延以为他不想再陪着自己,眼睛望着那道背影,直到彻底消失,才没精打采的垂下头。
他现在又丑陋又恶心,小妖精是嫌弃了他了吧。
只是两小时后,方灼又回来了。
他开来一艘小潜艇,就停在离霍延不远的地方,里面装了很多气瓶。
霍延又高兴又难过,他将身体蜷得更紧,把那些恶心的伤口藏了起来。
方灼没有嫌弃,他拿了很多绷带和纱布,将伤口缠了起来,还贴上去亲了亲。
霍延已经虚弱得无法变chengren形了,也就无法从他脸上窥探情绪。但方灼发现了另一种可以感知他情绪变化的方法,龙角。
他高兴激动的时候,龙角温度会变高,不高兴的时候,龙角冰凉。
譬如现在,龙角滚烫,他爱的人没有嫌弃他,还亲吻他,这是霍延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
他本以为,直到死,都不可能再见到他的大宝贝了。
大黑龙的身体越来越糟糕,他死的这天早上,身体已经伤可见骨,方灼只需要掀开绷带,就能看见里面跳动的心脏。
方灼坐在泥沙里,抱着大黑龙的脑袋,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
他想,霍延未完成的梦想,是他吧。
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大黑龙突然睁开眼睛,极低的吟了一声。
下一秒,233突然说道,“任务完成了,你该走了。”
方灼摘掉面镜和气管,捧着那颗大脑袋,亲吻他的眼睛。
用唇语说,“我等你。”
转瞬,他就变回了金钥匙,缓慢下沉。
大黑龙艰难的移动身体,让那把钥匙落在自己身上,然后紧紧将其蜷在了身体里,安静闭上了眼睛。
方灼睁开眼,人已经在中继站了。
系统看他情绪失落,安慰了几句,只是作用不大。
这个世界他和霍延也算是白头到老了,可还是这么难过。
“别难过了,我现在要拿走你的情感。”233说道。
方灼无所谓道,“你拿走吧,不管拿走多少次,也挡不住我们在一起。”
这个过程不疼不痒,不过是方灼抹把眼泪的功夫,情感就被系统彻底接收保管了。
233问他,“需要休息一下吗?”
方灼说不用,“现在开始吧。”
233说,“好。”
方灼眼前一晃,随之而来的是骇人的窒息。
他拼命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根粗壮的木质横梁,而自己,正挂在一条白绫上。
“233,我艹你大爷。”方灼崩溃骂道,不带这么玩儿的!
好在,很快房门就被人给撞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少年摔进来,看到挂在房梁上的人,大惊失色的喊道,“少爷上吊zisha啦!快来人啊”
少年喊完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抱住方灼的腿,想把他取下来。
结果大概是力气不够,不但没把人取下来,还把自己摔了一跤。
方灼就跟抓着白绫荡秋千似的,在半空中荡来荡去,舌头一伸,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大夫,我们家阿泱到底怎么样,你不是说多躺会儿就好了吗?可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
方灼被一道娇柔的声音吵醒了,只是没睁眼,他需要先梳理一下记忆,以免露馅。
原主名叫冯泱,一个小财主家的庶子。
冯泱他娘是被他爹从春风楼里接回来的,从当家的奶奶到打杂的下人,多少都有些看不起他娘,自然也包括他。
结果三天前,向来对他严厉的奶奶,突然亲昵的抓着他的手,说是给他说了一门特别好的亲事。
好到哪种地步呢,说亲的媒婆把他们家门槛都快踩烂了,无数姑娘排队等着嫁他。
没错,是嫁,对方是个男的。
在冯泱上头,还有个哥哥,冯海。
冯海是嫡子,颇为受宠,平时有什么好事都是先问他,他不要,或是吃剩下的,才轮到冯泱。
譬如这次的事。
对方是个男人也就罢了,偏偏这还不是正经亲事,而是去给人当冲喜道具。
安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这次边疆来犯,他带兵出征,结果遭亲信背叛,命在旦夕。
家里人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就想出了冲喜这一招。
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找到了冯家的大公子冯海。
冯海当然不干了,连夜离家出走,这事情就落到了冯泱头上。
老爷子发话了,要么你去死,要么给我老老实代嫁。
冯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能去代嫁当冲喜的新娘子,一时气不过,上吊zisha了。
方灼回顾完这一切,忧伤道,“那我究竟是嫁,还是不嫁?”
233说,“如果嫁,安王死了,你就是个男寡妇。”
方灼接话说,“安王活着回来了,我还是个寡妇,守活寡。”
古人保守,搞基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王爷,三妻四妾还抱不过来呢,吃撑了去搞基。
方灼苦恼的挠了挠头,让系统给他弄了个关
光屏,上面写着嫁和不嫁。
“点兵点将,点到哪个是哪……”
方灼,“……”
最后一次字,方灼没勇气念出来。老天真爱他,一来就把婚事给准备好了。
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串串、段小六的顾小九、阿怜的地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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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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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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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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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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