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杜誉周又再复问了韶冬一句,“你可真想好了?”
韶冬系着外衣的手顿了顿,从昨日开始,杜誉周就在她耳边念叨不知数下,耳朵都起了薄薄的一层老茧。为了确保杜誉周安心,再一次无奈地反问起来:“你不相信我吗?”
见着韶冬欲哭的样子,杜誉周连哄着,“相信相信,我怎么不相信你呢。”
话是这样说,等真到了现场。与众人一说,各自官员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任意马虎。杜誉周更是细致又细,马车的方方面面及韶冬腰间系的香包都弄得俱俱到面。
上马车前,杜誉周突然拉起韶冬,低声又问了她一遍。似不放心的家长第一次见小孩离家,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韶冬嗯了一下头,就要进去。又被杜誉周拉着手拽了回来,细细地把细节又来回说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放韶冬进去。
马车一走,杜誉周原本温和带笑的脸立刻紧缩眉头起来。对着众人道:“现在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让我发现哪个只吃白饭不干活了,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共事之情。”
杜誉周不止准备了官府里的人,他还备上了暗卫三号在韶冬身边候着。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准备齐全些,总归会好点。
马车走了一路,也没见到掳人。韶冬假意眯暇着双眼,装作一副困意酣睡的姿态。留意起四周的环境,哗啦哗啦的枝叶压倒雪,吱呀吱呀飞飘的雪便顺着从窗口飘入,滑进外衣内衫里。
她是杜誉周的妾,光身份就够歹徒们心动。捉到她就相当于一张保护牌,但就看胆子大不大了!明知前方有虎,非得虎山行。
躲在暗处的歹人早就埋伏好人数,就等着捉杜誉周或韶冬。
门府大开,落石处的转角里。一块石头拦足在马车轮里。这一压车轮彻底分离开,马受惊地嘶吼了声,踢开四脚蹄子,扔下身后的马车跑开了。
清早买菜叫卖的人多,暗卫担心马儿惊慌伤人,从韶冬身边离开了片刻。
杜誉周派在后面的捕快被马冲撞在一侧,踩毁了不少菜农新摘的菜蔬。菜农不依不饶地要求赔偿,人身上又没钱,就被留在那边耽误了会功夫。
闹市人们挤得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歹人趁机抢入车内,一个身材高大蒙着面的男人一把拽出韶冬,抱在怀里。
浑光里那人露出单白茶的发色,下巴处贯穿着一条斜长不影的疤。
哄哄闹闹里,那个男人伸手用黑带蒙住了韶冬的眼,掂量着韶冬的体重温润地道了声,“得罪了!”xǐυmь.℃òm
声音清脆动听,流水嘀咚敲落在地面上,打奏出美妙的节率。
听着声音,韶冬觉得有点耳熟,扒拉着眼罩想要拉下来。男人见状压低声音道:“看了我的脸的人都会死。”
韶冬受到威胁,微微笑了笑,立刻大声尖叫起来,想要喊人。
暗卫捕快都没有来,闹市的声音形成了一个河,远远地消磁着她的声音。
男人一手抱着她,一手上了一匹马。
男人揽好韶冬,伸手随意赶了下缰绳,马儿便跑得神似电风。
风灌在韶冬的耳侧,呜呜的风干扰了她的听力,根本听不掉人在说什么。不自主往男人的胸膛处贴了贴,想要躲避风声。
男人低头注视起蒙眼的少女,果然和以前一样,还是瘦得像个杆子。真不知道杜誉周身为了个王,连个吃食都不管,看把他未来的娘子饿了。高挑的身量符合他小时候定下来的标准,尖尖小巧的脸蛋,半月桃花般的弯月眉,近期才出落长出了美人尖。
只不过她稠密黑亮的直发被梳成头盘妇人髻,看得他碍眼了很。随手拔下盘发的簪子,发随着风流散在风里。
男人勾起嘴,淡淡地笑了笑。
才下马,后面就有跟在男人身边,嘀咕了几句。
细白茶发色落在男人的耳后,带着风梢与黑发融为一体,缠绕在一块,形成连锁。
男人扑开手心的发,握在手心的正中央,傻傻地笑了会。
“主子,那件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来人声音粗野,带着低沙般的浑浊,说着蛮语。
自以为韶冬听不懂,便也没有避讳地直接说开了。
“什么?”男人不悦地看向眼前低头的人,瞥了一眼韶冬,暗示道:去别处说!”
韶冬正窝在男人身上,竖着耳朵听了仔细。巴掌大的脸蛋透着红意,红扑扑地像故乡的红霞花,一看就干坏事的模样。
小时候,韶冬就是这样,只要一想干坏事,脸就红。那时他还天天欺负她,和她对着干。
男人垂下神明般的眼,抱着韶冬去了女人们关押的地方。环顾四周,找个空旷的地方,将人轻轻一放,落在地上。
“好好呆在这里,要不然有你好受了!”
男人故作威胁,用自己最沉哑的声音去吓唬韶冬。
见这小妮子真不敢动了,又松了脸色,想要去安抚一下。但看到四周女人们不善的眼光,他还是彻底打消了这份话,他不想让他的未婚妻受人白眼。
咳了声,转身去大声吩咐看守的人,“今夜将人看牢些,不要再添出什么乱子,让人跑了,不然这次就不会像那次轻了。”
“有人跑了?”韶冬等人彻底走了,再也听不见脚步声,才摘下眼罩。
几个女子都是她认识了,右边的是左丞相家的女儿,最右边靠墙角的一直数数的神似疯子的姑娘是赵家嘉庆副侯爷之女,传言儿时受姨母辱骂,一时受凉风疹发起了高烧,烧得人不人鬼不鬼。
韶冬真没想到那些歹人会把这样的小姑娘给逮过来当人质。这孩子已经够苦了,现在受了这一遭,可能就撑不住了。对歹人的厌恶之情也越来越深,以至于下次男人来时,韶冬看都没看他一眼。
除了那二位妹妹,屋里还有四位姑娘,其中有一个尚未满十岁,模样清淡,却是海上晚风,温柔偏爱,说起话来特别讨人喜欢。
其他三位,韶冬并不认识,但是从她们的衣着打扮里,想来家境身份也差不到哪里去。
反倒他们却认识韶冬,一来二去,几人一谈上话,便互相熟悉联络起来。
“你是冬儿姐姐吧,禁王殿下受伤时,我们便听姐姐被赐给殿下了,一直为姐姐伤心难过。如今,殿下伤势全好,还恢复了陛下对殿下的喜爱,成为朝中红人,想来也是姐姐的功劳。”
几人一吆喝,韶冬是禁王妃的身份彻底传遍在关押的地方。
“禁王妃救救我们吧!”
“是啊,王妃求你救救我们吧!”
“王妃!”
韶冬自己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去求他们,再说了她可不是禁王妃,只是侧妃而已。
正要解释,就被外面端饭的白茶色男人的说话声打断,“闹什么闹!”
转手将菜饭放在韶冬的面前,扫了眼韶冬,漫不经心地诋毁道:“具我所知,你们口里所说的这位王妃貌似只是个妾,算不上什么正室。”
“在那位王爷心里,你或许一点用都没有。他心里肯定没有你的存在,以后要在娶了正房,你这种小妾想要再留在王府也怕是难。与其跟着他受尽委屈,还不如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众人明白这男人想要欺负韶冬,但是他们姑娘家家不比韶冬这已经出阁的,一个个闷成老斑鸠都瞪着眼不出声,一反当初求韶冬救他们的嘴脸。
韶香见到韶冬后,惊讶地连声都不出,她是真没想到堂堂一介侧王妃也会被抓。京城里的事态要比她想象中的要严重多了。
见男人羞辱韶冬,韶香激动了下。她就是不喜韶冬这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她就是天生就尊贵,而她这个真正的嫡女却像是她的衬托,明明她才是那朵艳丽无比的红花,她韶冬合该被她踩在脚下,成为一个臭绿叶。
“呵”韶冬撇开男人的咸猪手,冷声质问道:“你又不是他,凭什么知道他不喜欢我。”
男人撩起额前的茶白色头发,露出一道被石头砸的红痕,指着它道:“就凭它,你那位殿下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喜欢。”
“你身上有种蛊,爱不上人,人也不会爱你。你是不幸的到来,同样我也是,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慢慢疯魔起来,茶白色的眼眸彻底泛上红意。一发狠,男人进去直接将韶冬给抱出去。
力气大了惊人,韶冬没有逃离开他的桎梏,被人带入怀里,抱到一张软床上。
“看好了,我才是你的故人,你最爱的阿塔。为了你,我在边境当了好多年的王,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我知道你怨,但当年我也不是故意把你扔在雪山里的。我真的是为你好,不然师父就会拿你祭天养蛊。阿塔冬,我的爱人。”
这个男人说得莫名其妙的,韶冬拼命地挣扎起来,结果一伸手揭下那半张脸。
昔日记忆里的人再次浮现在韶冬的眸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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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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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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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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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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