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残鸟>第99章 枕上雪-八年离(六)
  三天后,安父的葬礼上,江有汜一身黑衣,那天下着雨,江有汜拿着黑伞静静地站着,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这才几年啊,就剩江夫人一个人了。”

  “是啊,前几年那个安小公子,多聪明的个孩子啊,也是这么突然就没了。”

  “江夫人命苦啊。”

  江有汜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容貌俊朗,眉眼含笑。

  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含笑的眉眼,只一眼,就认定了这个人,从此踏上了这样的一生。

  其实从未真的恨过他,无论自己的心多痛,也不曾。

  只是当初那样炽热且浓烈的爱,怎么就变成了后来的那样?眼不见为净,若是从一开始,就眼不见为净,是不是心里的爱就会一直存在最深处,而不是变成这样,静静的看着你离去,而无波澜。

  江有汜静静的举着黑伞,转身离开。

  我们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就别再见了。

  通知下面的人,把消息传给了安梁的母亲梁静好,江有汜看着手上的指甲鲜红艳丽,闭了闭眼睛,有些事,总是应该有些了断的。

  梁静好那边,当年安梁在的时候,一直都是安父派人每月都给她打钱,大概是对儿子极有信心,所以梁静好一直都是大手大脚,未存下什么钱,只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儿子就没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还没等她伤心,安父那边就把每个月打给她的钱停了,改成直接给了她一笔费用,意思很明显了,打发打发赶紧走。

  这还得了?梁静好跟安父闹了好几次,都被那边不耐烦地赶了回去,没有儿子了,还想要钱?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年为什么会给你钱?不自量力!

  但是梁静好也不是一般人,每次都被侮辱,但是还能一次比一次闹得凶。

  安父也实在是懒得跟她计较,反正这点钱对他来说也确实算不了什么,决定每个月还是给梁静好钱,但是比以前折了一半。

  梁静好这人也算识趣,知道再闹下去惹得江有汜不开心的话,这点钱也没有了,也就不闹了。

  为了这点钱,受尽侮辱。梁静好这人一直都是这样,心比天高,又一直感叹命运不济,那样好的儿子,说没就没了,当真是命比纸薄。

  本来儿子没了,梁静好还是难过的,可是受到了这样的屈辱无处发火,心里又开始暗暗愤恨儿子这般不争气,索性连儿子的葬礼也不来了,当然,就算她想来,安父和江有汜也不会同意,带着气,拿着钱,回了国。

  她这一回国,江清溪也没办法联系她了,本来她如果在国外,江清溪还是可以偶尔偷偷躲过江有汜的人去看看她的。这下又断了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两个人,自从江清溪六岁那年分别,就再也没加过面。

  儿子没了,梁静好的奔头也就没了,身体也垮了不少,加上她这么多年被安父养着,早就习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虽然知道,钱不多了,但就是忍不住,三年了,钱也差不多被霍霍没了,虽然每个月也还是会有钱打过来,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本来就闹心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再敲诈一笔,结果江有汜那边传来消息,安父已经去世,从这个月开始,停止对梁静好的一切扶持。

  梁静好一夜白头,如果说跟安父还能死皮赖脸,跟江有汜能怎么办,这个女人本来就对自己恨之入骨,梁静好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办法。

  其实说起来,安父当年给的钱也算不少,三年来每个月的钱加在一起,若是普通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真的不算难事,但就像江有汜曾经骂安梁的话,人啊,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看不清形势的人,注定是要被抛下的。

  无路可走了,梁静好只好跑到江家准备跟江有汜闹一场,结果还没进大门,就被保安大庭广众下扔了出来。

  梁静好急火攻心,一下就病倒了。身边没有人,也没有钱了,就那样耗着。

  江清溪是几个月之后才知道的消息,所有人都对他闭口不言,还是有一日无意翻看手机,在特别小的国内八卦新闻上看到了消息:安氏地产公司前总裁二奶竟沦落至此,骇人听闻!

  江清溪赶紧点进去,才知道母亲现在的生活。身为儿子,母亲的消息,竟只能这样知道。

  江清溪简直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照看母亲,可是江有汜那边,如果知道了自己轻举妄动,大概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更何况自己也有自己的目标要完成。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自己的身边就有江有汜派来的人,想要偷偷回国大概不是件容易的事。

  齐渡!齐渡要回国了!

  江清溪赶紧找到齐渡,这次放假,他是要回国的。

  “齐渡,你什么时候回国?”江清溪急促的问道。

  “我啊,我不急,我没什么事,在这和你多待几天再走。”齐渡看着江清溪着急的样子,印象里江清溪一直都是特别温文尔雅,几乎没有过这种表情啊,赶紧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齐渡,我确实有件事,想让你帮我个忙,但是,可能要你提前回国一趟了。”江清溪说道,“但是你能答应我,保守秘密吗?”

  “可以,你说,我能帮你,我就一定会帮你。”齐渡一脸认真的说。

  “我母亲,她现在在成都,没有人照顾她,她现在病得很厉害,我希望你帮我找到她,然后带她到这边的医院来,所有的费用,我都可以出,你就跟她说,说,她儿子其实还活着。”江清溪皱着眉头,表情凝重。

  “行,那我现在就买机票,我现在就回去,你把地址告诉我。”齐渡说道,虽然心里有点疑问,但是,反正也不是大事,还是别问了。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我只能说个大概,还得你,帮忙找找。”江清溪有些为难地说。

  “啊。这没关系,包在我身上。”齐渡拍着胸脯保证道。

  下午齐渡就坐飞机回了国,很快发来消息,已经到了重庆。虽然知道大致的地址,但是想在重庆的小角落找个人也不是很容易的事,但是齐渡,确实实现了他的承诺,三天后,找到了人。

  “我的妈呀,你妈住的这个地方,这也太差劲了?!”齐渡开着视频说道。

  “唉,我还以为她在国外。”江清溪盯着镜头说道。

  敲了敲门,说明来意,梁静好表示不信。

  “阿姨,你看,我没骗您,这是您儿子没错吧?”齐渡拿着手机给梁静好看。

  江清溪看着镜头里的亲生母亲,记忆里的那个女人极其明艳,总是鲜红的嘴唇,白皙的皮肤,而镜头里这个女人头发发白,皱纹横生,竟然有些风烛残年的感觉,母亲今年应该才四十多岁吧。江清溪皱着眉紧紧盯着屏幕,张了张嘴,试着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简直像是雷炸在了梁静好的身边,梁静好迷茫的看了看屏幕里的江清溪,仔细的盯了盯,突然皱起了眉,表情狰狞的喊道,“畜生!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我白养你了!畜生,畜生,你给我,你给我滚!滚!”说着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推着屏幕,也把拿着手机的齐渡赶出了门,发了疯一样的在后面咒骂。

  齐渡简直一脸懵逼的就被打了出来,看着屏幕里皱着眉头的江清溪,表情复杂的问道,“你们俩什么情况啊这是?”

  “什么情况现在说不清楚,齐渡,我实在不好意思了,但是还是麻烦你,跟她说,我接她来国外,来这里生活,你帮我跟她说。”

  齐渡叹了口气,又敲了敲门,但是屋子里的人不仅没有开门,又开始了一轮新的咒骂。而且骂的愈发难听,专挑膈应人的词骂,齐渡简直无语了,本来想安静的等她骂累了再说,但是,梁静好实在是骂的太难听了,简直是污了耳朵,只能打断她,在门外大声的喊道,“你儿子让我告诉你,他要接你到国外生活!你别骂了你!你去不去啊!”

  “滚你妈的龟儿子,我没有儿子,哪个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死老鼠也敢说是我儿子,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那么个烂疮出来,吸我的血吃我的肉,一点小事都办不成,还哔哔你妈X,滚,赶紧滚!”

  梁静好又开始骂骂咧咧没完没了。齐渡似是终于受不了了,拿着手机走了老远,那骂声简直几条街都能听得见。

  齐渡无语的看着江清溪,那女人声音那么大,想必江清溪应该听得很清楚了。

  两个人无语的对视着,江清溪终于艰难的说道,“真是对不起你了,齐渡。”

  “那真是你妈?”齐渡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看都不像啊。”

  “说来话长。”江清溪叹着气。

  没有办法,也不能让齐渡再去挨一顿骂,而且大概自己不出面,母亲就不会来,虽然难办,但江清溪还是决定,回国,去接母亲,就算会坏了一切计划也要去!

  把东西装进包里,江清溪急忙去了机场。坐在飞机上的江清溪叹着气,做了两次决定,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想要做的事,大概也不会成功了,江清溪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一下了飞机便马不停蹄的赶到母亲的地方,正如齐渡所说,这简直,连石头都生了绿色的一大块一大块的苔藓,小石阶都碎成几块,江清溪小心翼翼的踩上去,敲了敲已经有裂纹的木门,敲了几次,里面才传出来声音,特别没好气的问道,“又是哪个狗日的?”

  “母亲,是我,安梁。”江清溪平静地回答。

  里面没有了声音,江清溪刚准备在敲敲门,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隔着院子和大门,骂道,“瘪崽子你还有脸来?你来干什么,看你亲娘的笑话?我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你这么个瘪玩意,不是人养的,你对得起我吗?你没死不回你爸那?你脑子里装屎了?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都喂给狗了?你还有脸来,来你妈X,赶紧给我死,爱死多远死多远,玛德,看见瘪玩意都折寿。”梁静好骂骂咧咧地回屋了。

  江清溪站在门外,面无表情。过了好久,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开门的意思。

  江清溪又敲了敲门,说道,“跟我去国外吧,我养你生活。”

  “滚你妈的吧,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不孝的玩意,死,快去死!你这样的活着干什么!赶紧去死吧!”里面的人破口大骂。

  江清溪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站在门外,里面的人没有动静,只有门外的人时不时劝说“跟我回去吧,我照顾你,好好生活。”

  里面的人似乎是连骂都懒得骂了。一夜过去,江清溪就站在门外没有离开。

  第二天的中午,江清溪连敲了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了声音,感觉不对,赶紧找东西砸开门,进了屋子。

  还没进屋里就闻到了霉臭味,这屋子到处都是暗暗的。安梁走了进去,拉开了里面的房门,一转头,看到椅子上躺了个人。

  那人用了好几层纯黑色的袋子,死死地包住了脑袋,脖颈处的袋子系着死结,一个结打着一个结,似乎是尽力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又像是,再也不想看到外面的人。

  江清溪静静地看着歪在椅子上,蒙着黑袋子的人,面无表情,也没什么情绪。就静静地歪着头站着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跑回来的?”江有汜进门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清溪问道。

  “刚回来。”江清溪没有看江有汜,依旧定定的看着椅子上的人。

  江有汜看着他,本想训斥几句,一进屋,看到了椅子上的死人,张了张嘴,终究也没有说得出口,叹了口气说道,“没有熟人看到你吧。”

  “大概没有吧。”江清溪回答道。

  “好了,别看了,她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回去吧。”江有汜伸出手拉了拉江清溪的袖子。

  江清溪这才抬起头看了看江有汜,平静地说,“走吧。”

  两个人坐在车上,江清溪似是想到了什么,拿出了包里的图纸,递给江有汜,说道,“这是我想了很久的设计图纸。妈你看看吧,能用的上吗?”

  “这,”江有汜翻看着图纸说道,“这,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图纸?”江有汜惊讶地看着江清溪。

  “我只是之前就觉得,应该试试这个,就研究了研究,所有的数据我都仔细计算过,应该是能够实行的,如果能派上用场,那是最好了。”江清溪低声说道。

  “或许你当接班人,真的是个好的选择。”江有汜拍了拍江清溪的肩膀说道。

  “我对接班人没什么兴趣,只是,能让妈你轻松一点,我就愿意做。仅此而已。”江清溪轻声的说。

  江有汜收好图纸,满意的点了点头,刚才心里的小不痛快都一扫而光,温声的道,“其实你现在回来,也没关系了,你要不要现在回来?我就说你是我另一个儿子,一直在国外。”

  江清溪看着江有汜,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有课业没完成,那边的研究生我已经报上去了,暂时不能回来帮你,但是我会尽量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好孩子,”江有汜立刻说道,“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别瘦了。”江有汜捏捏江清溪的胳膊。

  “是。我会的。”江清溪答应着。

  当天江清溪就回了国外,梁静好的葬礼,江有汜派人去打理。

  江清溪回到家,放下包,把衣服脱下来放进洗衣机,打开冰箱,拿出半罐牛奶,给阳台上的花浇上水,然后把桌子上的小“卿子衿”放回玻璃柜,做完这一切,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环视着这一切,时钟上的秒针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

  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深深地包裹住了自己,江清溪把鞋脱下,蜷着腿,两只胳膊抱住自己,眼睛有些酸涩。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江清溪嘴角笑了一下,这种感觉,从小就很熟悉,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这种感觉,叫孤独。

  左眼落下一滴泪,滴到手腕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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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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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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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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