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子衿拖着腮看着窗外若有所思。还有两个月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往后想想,再过不了多久,就高三了。那安梁他,就毕业了吧,他被保送到了上海,大概以后很难再见了吧。
之前母亲也跟自己提过,毕业以后,就要把自己送去国外了,真的就,很难再见了吧。自嘲的笑了笑,想再见面也不过是自己的想法,他,并不想。
运动会那天不欢而散,从那之后卿子衿再没去过图书馆了,连路过都尽量避免,哪怕绕个大圈也不想再靠近那里了。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满心欢喜的。可想起他,自己连嘴里都是苦味,大概,这真的不叫喜欢吧。
不去想了。之前父亲投资了一个客轮,已经试航过几次,生意还挺火爆的。这段时间父亲忙的脚打后脑勺,但还是答应自己,等到放了假,就带自己去小海岛去玩玩。母亲也说会抽时间一起,全家旅个游。
真的好期待,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全家一起吃个饭了,他们都很忙自己知道的。
小的时候总是怪他们,总是不陪自己,还老是给自己找一些乱七八糟的老师回家,吃饭要学,休息要学,放假要学,感觉生活都是窒息的。
但是时间过得越久,自己长得越大,也渐渐开始去体谅他们的辛劳,和一番苦心。
还有两个月。就只有两个月了。
“卿子衿!你出来一下!”班主任老王快步的进了班级,走到卿子衿身边,急促地重复道,“赶快出来一下。”
“哦。”卿子衿有些迟疑的起身往外走。
又有什么事啊?花樱在后面皱紧了眉头,听老王这个语气,好像还不是小事,不行,得跟上去看看。
“卿子衿,你家出事了。你父亲,你父亲的游轮出事了,现在还在救援中,你快去看看吧!”
出事了?
父亲?
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分不清方向,看不清人影。
跑,快跑,快去,父亲,父亲您一定要好好的!
花樱冲上去追上卿子衿,扶住她晃晃悠悠的身体,重重的叹了口气,拉着卿子衿大步跑出了校门。
迷迷糊糊,不知道该做什么,花樱和卿子衿到现场时,陆离已经在那里了。
看着被打捞上来的钢板和被救援上来的人,听着身边的哀嚎与痛哭。
卿子衿始终面无表情。存着一丝侥幸,父亲会好好的,全家人要一起出去旅行,要好好在一起啊。
身旁母亲哭倒在地,卿子衿茫然的蹲下身,木讷的安慰着母亲,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没事的,没事的。”
花樱俯下身轻抚着卿子衿的背,眼里说不出的悲伤。
应该对她说什么?
该说什么?
能说什么?
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只是静静地守在身后,轻抚着卿子衿的身体。
花樱这一刻才明白,原来自己什么都为她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卿子衿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远处的海面,打捞队还在卖力的救援。琇書網
老天爷,请保佑父亲安然无恙。
自己从不信神,自认为我命我主,从不拜神。现在才明白,原来很多事自己真的无力决定,更无力改变,甚至事情发生了之后,自己都无力承受。无力到,最后只能祈求满天神佛,寄希望于无物。
“女士,这位女士,您先冷静些,打捞上来一具尸体,请您,去辨认一下吧。”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卿子衿扶起母亲绊绊磕磕的走过去,看着那具蒙着白布的身体。
四周都安静了。
家里能搬的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子,和两个同样只剩下空壳的人。
自以为自己是只振翅高翔的鸟儿,原来,从云端到泥潭,不过一瞬。
没有钱,没有办法将父亲的骨灰安葬进墓地,父亲生前什么都喜欢买,却从未给自己准备过墓地,谁能想到给自己准备一块坟墓呢。
长叹一口气。与花樱一起骑着共享单车去到城郊,过了范围连共享单车都骑不了了,只能徒步继续走。这几天花樱一直日日夜夜都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什么都没说过,只是紧紧的握着自卿子衿的手。
两个人找了一片荒地,没带什么工具,只能用手把碎枝落叶拂到一旁,然后面无表情的用手挖着坑,指甲有点长,被土里埋着的小石头划开裂到指尖,十指连心,发出刺骨的疼。
挖了半天,终究挖不了太深,土里和着手上的血。卿子衿将小盒子小心翼翼的放进去,无悲无喜。把土埋好,甚至连个能立的石碑都没有。
卿子衿默默无声地跪下,看着墓碑上歪歪扭扭的用石头刻的字,表情有了裂痕,一滴泪滑下,模糊了看着碑石的视线。一点一点,越来越多,最后连成线止不住地从脸上滑下,耳边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忍耐了许久,被利爪撕开了肚皮的小兽,终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嘶号。
嚎哭到有些眩晕。卿子衿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空谷里,自己嚎叫着,四周回荡着,喉咙发干,浑身颤抖起来,眼泪止不住了,都看不清了,都,变得,有些黑了。
再睁开眼,身边是泪流满面的母亲,和面露痛色的花樱。
“啊,我怎么回来了?”卿子衿喃喃地问道。
“花樱把你带回来的,你在山上晕倒了,我们......”陆离忽然哽咽了一下,说,“我们没有钱了,没法给你找医生,子衿,你要是也醒不过来,妈妈就真的不用活了。”
看着母亲,卿子衿挣扎着起身,花樱赶紧扶住她,坐下在后面支撑着。
“妈,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明天我就去找个工作,我从小学过那么多东西,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工作的。”卿子衿生硬的挤出一丝笑,把手轻轻搭在母亲的手上,安慰着。
漆黑的夜里,卿子衿直挺挺地躺着,望着装满了黑虫尸体的灯罩。
“你有想做的事了?那很好啊,爸爸永远支持你。”
“别闹脾气了,这次对不起了,爸爸最近真的有事,实在抽不出来功夫,过几天陪你去,说到做到,好吗?”
“爸爸不辛苦,爸爸想把最好的都给你留下,就算再难,也没关系。”
泪水浸透了枕头,忍住不要抽泣出声,卿子衿伸出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
前几天还好好的跟自己说话,今天,就变成了永不再相见?
自己还有好多话没对他说...
强忍着不许自己发出声音,捂住嘴时间太久,心脏有些乏力的感觉。
卿子衿转过脸,耳廓里积下的水灌入枕头,湿透了枕芯,有些凉。本就模糊不清的眼睛在黑夜了更无法看清,只是,母亲的轮廓还那么清晰的在自己身边。
还有母亲在,还有母亲不能抛下。
没有钱了,不能让母亲为难!找工作,自己学过这么多东西,赚钱应该不成问题。
眨了眨眼睛,泪水全部滑下,眼神忽然清明了许多。
赚钱!
天一亮,卿子衿和花樱两个人就去找工作了。
本以为会很好找,自己从小到大学了那么多东西,吃饭睡觉都在学,肯定能找到,怎么会找不到?
怎么还找不到!
没有学历,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没成年,居然连小店都不收。
这可怎么办好,怎么办是好啊?
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可是两个人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了,最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三个人在一起饿了一天,没有床了,连地毯都没有了,十一月的天,三个人缩在一起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熬了一夜。
第二天天未亮,两个人又出门继续找工作,走了一整天,还是没有一家店铺愿意给机会。实在饿得走不动了,肚子叫的震天响,看着路边的梅干菜瘦肉饼咽了咽口水。
从来没这么落魄过,也从来没想过,没钱原来是这么艰难,五块钱一块小小的饼,都不敢奢望。
还连累花樱一起挨饿,去向商人乞讨一块吧,就一块。
怎么开口,怎么能做这种事!自己明明,明明是个富家千金,从小就是!现在居然连一块饼都要去讨求?
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拗劲,卿子衿咬了咬牙,不能去,饿死也不能去!一块饼也不能要,自己只是暂时没工作,决不是乞丐!
似是身边的花樱忍不住了,跌跌撞撞的起身去找了小摊主,说着好话,然后拿回来了两块饼。花樱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小心翼翼的撕开一小块饼拿在手里,然后把用纸包着的另一块递给卿子衿。
“吃点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去找工作。这一块留着拿回去给阿姨。快吃吧。”
卿子衿莫名就感受到了屈辱,看着眼前的饼,是乞讨来的饼,不能吃。肚子像是唱反调一般叫得更大声了。传来小摊主的声音,“小乞丐,够不够吃?不够再给你们一个。”
“够了够了,谢谢谢谢。”花樱赶紧感激的回答。
像是被雷劈中了天灵盖。
原来是这种感觉,自己不是乞丐!只是,只是暂时落魄了而已,自己根本不需要施舍!
太屈辱了!可曾经,自己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自以为做了件善事,原来,是践踏了别人的尊严。
眼泪涌了出来,卿子衿伸手抢过半块饼,挣扎着扶着身后的墙起身,跌撞着头也不回的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吃,一边吃一边哭。原来,是这种感觉!
“哎?怎么回事,怎么还跑了?”小摊主疑惑的问,“还跑的挺快。”
“她,唉,对不起,谢谢您的饼。”花樱在后面连连鞠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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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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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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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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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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