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迟替叶辞风解了惑,语气冷淡,好似在背诵执法院的卷宗。
为避免那些被袭击过的人,也遭到煞气侵蚀神魂,化为茹毛饮血的劫兽。修士们往往会灭绝其魂魄,焚烧其尸体,直至天地间无有他们的痕迹。
叶辞风眼皮猛跳,追问贺迟道:“受害的村人,已被你毁尸灭迹了?!”
“尚未查明本案祸因,我入城之前,只布下剑阵,将桃叶村封印,村人们尚在村子里。”
贺迟话音未落。
叶辞风摸出四枚符箓。
轻身符、神行千里符,分别在自己的小腿处各贴了两枚。
又猫着腰,顺带往季渊身上也如是拍上了符箓,他随即拽着季渊,一步跨出数丈远,身轻如燕,飞檐走壁,急冲冲地往城门口飞奔。
府兵们约莫以为叶辞风乃是贺迟的至交,见他乱踩房檐,也不敢阻挠,任由叶辞风从自己头顶掠过。wWW.ΧìǔΜЬ.CǒΜ
煞气入体后,只要未完全侵占灵台,叶辞风都有法子,将那些遇害的村民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按贺迟所说的时间掐算,桃叶村遇袭,正值他刚巧进城之时。
现在赶回去,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云陵城,一城春色半城湖,纵横街市的通衢多是水道。
醉花街又在这巍峨水城的正中央。
叶辞风尚还是只采气期的狐狸,不能御器飞行,按他这赶路的进度,估摸着得磨蹭到日头落山,才堪堪奔出城门。
一条灵淮大河,静水流深,横亘在城中。
叶辞风奔至这条主水道的案边,刹住脚,打算招一位于河中来往穿行的舟子,捎他出城。
云陵城的百姓黔首,见多了风云际会,眼界开阔,言行中自有一股江南水乡的闲适与雍容。
即便是行船载客的舟子也不例外,老远见着叶辞风招手,仍慢悠悠地将一叶轻舟摆渡过来。
打桨声一下一下拍过水面,叶辞风站在岸边,听着跟亡故倒计时似的。
正值叶辞风火急火燎之际,一艘玉舟卷起罡风,骤然停在他面前。
叶辞风抚平被罡风带起斜飞的额发,定睛看去。
萧瑾从舟蓬中探出头来,“叶兄,快上来。我捎带你一程。”
叶辞风与季渊,相继跃上玉舟。
进了舟蓬后,才发现掌舵的人竟是贺迟。萧瑾的小厮想必是留在黄粱居,没有同来。
玉舟升天,如飞梭划过晴空。
萧瑾沉吟道:“方才叶兄何以如此着急,可是有故人在桃叶村?”
“唉,在下两年前客居桃叶村,村中乡民对我多有照拂。”
叶辞风竟不落坐,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杆青玉毛笔。
“在下受了他们不少恩惠,得知他们遇难,自是希望自己能尽些绵薄之力,现在赶过去,看看能否救回一两个,再不济,也好替他们敛骨收尸,让他们得以瞑目。”
萧瑾面露惊疑:“叶兄这是做甚?”
叶辞风攥着玉笔,蘸了蘸品相糟糕得仿佛凝固猪血的朱砂,蹲在萧瑾的玉舟上,开始乱涂乱画。
“叶兄这艘玉舟的水种很好,又是老坑,玉材的成色相当高,只是请的铭文师是个半吊子,阵法刻得跟鬼画符似的,简直暴殄天物。”
“……”
萧瑾呆滞看着叶辞风走笔龙蛇,把自己的飞舟,涂满歪七扭八的黑血铭文,昧着良心夸道:“寻常阵师,自不可能与叶兄媲美。”
叶辞风此前已曝露自己符法了得,而今救人要紧,也不再避讳他的阵法造诣。
符法、阵法本就是触类旁通的小道,他二者双精,也勉强说得过去。
“我添了几笔,暂时改变玉舟灵力运行的轨迹,行速想来能快上一倍。萧兄需坐稳……”
叶辞风收起玉笔朱砂,直身扶住季渊,话还没落地。
玉舟嗖一声陡射出去。
萧瑾一个趔趄,撞到正驾驭飞舟的贺迟身上。
所幸贺迟常年练剑,下盘扎实,被他一撞纹丝不动,连头也不回一下。
倒是萧瑾猛然蹦开,下意识叠声赔礼道歉,复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上挤出灿灿笑容,柔声道:“贺迟,我摔跤都能摔到你身上。我俩可真是天作之合啊。”
面对萧瑾的轻浮,贺迟修长眉眼,冷淡如故,只侧头应道:“回去坐好。”
叶辞风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再过了不到两刻钟,玉舟落地停泊,四人到了桃叶村。
于村口值守的两名黑衣执法院修士,见是贺迟到此,当即起身相迎。
桃叶村东西南北角,分别插了四柄篆刻金光神纹的巨剑,剑芒相连,成倒扣大碗状,将桃叶村罩在其中。
是专克煞气的天罡剑阵,叶辞风收回目光,村内的光景被剑芒笼罩,难以分辨清楚。
贺迟似乎已与执法院修士交代完事宜,折返回他们身边。
“可以进去了?”萧瑾问。
“你们与执法院的道友,留在阵外。”
贺迟道,“我进去。”
萧瑾撇下嘴,不满道:“凭什么?我还没见过劫兽长什么模样呢?”
“胡闹。”
贺迟俊逸的眉弓微蹙,“阵内煞气四溢,你不过筑基修为,心性易被动摇。况且劫兽乃人尸所化,啖肉喋血,生性残暴,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兽。你不能进去。”
难得见贺迟对他说这么多话,萧瑾心跳漏了半拍,强自按捺下心悸。
“我乃皇家嫡系血脉,有紫微星护体,天地都欠我半两气运,寻常阴秽之物,奈何不了我。”
萧瑾凑近了,陪笑道:“再说了,我要与你同生共死嘛,贺迟。”
话都到这份上了,贺迟竟还不生气。
萧瑾身子前倾几乎快贴上贺迟的身,这人竟也不回避,垂眼定定看他。
两人呼吸交缠。
萧瑾跌入贺迟古井不波的眼里,心中一吓,想要抽身退开,却已被贺迟制住肩膀,动弹不能。
贺迟俊挺的脸,被天光照得辉煌。
萧瑾眉眼怔愣,片刻的出离,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你百般接近我,究竟意欲何为?萧玉成。”
白衣剑修冷眸中刺出灼人的星光,贴身问他。
萧瑾无从应答,窘得偏开了头,因循着以往的台词,
“还能为何?我对你讲了千儿八百遍了,我心悦……叶兄?!”
贺迟闻言一怔。
萧瑾挣动起来,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你看,叶辞风不见!他刚才好像进阵了!”
贺迟松开萧瑾。
两人身旁,季渊沉色眸子注视着神纹闪烁的阵剑,一贯的寡言少语。
而之前还牵着季渊手腕的叶辞风,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
村口酒肆,被折断的旌旗,斜躺在血泊中。
那是人血。
因为酒肆老板娘死不瞑目,尸体扭结仰躺在柴扉处,衣衫褴褛,腰腹破开一道大口,正汩汩淌着血。
一只双眸猩红、青筋毕露的劫兽,正拉出老板娘血肉模糊的大肠,一口口生啖入腹中。
这只劫兽,身上粗布短打已被鲜血染透,三角眼,鹰钩鼻。叶辞风辨认出,它生前,是酒肆老板娘的丈夫。
叶辞风方才趁贺迟被萧瑾缠住,纵身破了天罡剑阵,遁入村子内,便在漫溢血腥气的村落中,看到眼前这幕惨剧。
开酒肆的这两口子,原本皆是宽厚豁达之人。
路过的乡民,常常被他们招呼进酒肆,吃几杯热茶。碰见有人佘帐,淳朴的夫妻俩,纵然自个生计紧张,也只会搓搓围裙,连声应几句“下次一并给吧”。
前不久,叶辞风才落了几坛夫妇送的桂花酿,心道两人功德厚,魂火重,定然阳寿绵长。
却未料想得到,人死如灯灭,眨眼竟就没了。
手掐莲花印,手指变化翻飞,叶辞风周身佛光熠熠。
他跃至酒肆老板跟前,以佛光手印,点刺它乌青的眉心。
那劫兽许是觉察到了危机,厉声嘶鸣,面容益发扭曲狰狞,却始终不发逃脱叶辞风的气劲吸力。
青黑如雾的煞气,滚滚从劫兽的眉心,涌入叶辞风的手掌中。
叶辞风的手臂登时溃烂。
煞气在他体内蔓延,粉白如藕段的皮肤,寸寸变作青黑之色。
只身入地狱,娑婆度众生。
这是佛门七十二绝技之一,娑婆度。
煞气宜疏不宜堵,须得有容器收纳,否则若让其散于天地间,终会附着于其他生灵体内,酿成新的灾祸。
叶辞风没有剑门关的那八柄半仙兵作引,无法施展长空剑诀,只得运转佛门心法,直接将煞气吸入自己体内。
右臂筋骨寸烂,皮开肉绽,叶辞风脸色不改,将那酒肆老板体内的煞气尽数吸走。
中年男人在佛光的照拂下,神情逐渐安详,青筋尽去,颈部两抹魔痕散去,皮肤恢复黝黑健康的光泽。
叶辞风单换掌,轻拍一下男人的腹部。
黝黑汉子喷出一大口血肉,被叶辞风扶进房中躺好,气息悠长,仿佛睡着了。
能否醒过来,便只能看他造化了。
叶辞风依样画葫芦,一路又救了几个人,心知自己这副壳子,四肢并胴体脏器,皆已溃烂,已经难以再支撑更多的煞气侵入。
他拖着蹒跚的步子,忍痛往自己屋中走去,想找个相对安全的地界,先将体内的煞气净化了,再行后事。
这偏窄的院落,他在离开前,有稍微打理过,黑瓦灰墙,柴扉沾了新泥,齐整地排开。
檐下叶辞风随手所植的盆栽,粉山茶、红芍药、牙白栀子,昨日还花枝招展,现下片片枯萎,竟全零落成了泥。
叶辞风顿住脚,心法在体内飞速运转,争分夺秒炼化煞气。
放在腰间乾坤袋的手中,已出现数十枚离火符,他警惕地望着他破屋的门口。
叶辞风目光尽处,背对他站着一位粉裙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觉察到动静,身子未动,头颅先转半圈,清秀稚嫩的面孔,竟有一股抹不开的邪气。
她双眼充血,白皙脸皮上魔痕斜飞,嘴角咧至耳根,朝叶辞风盈盈微笑,是莫双儿。
生前生性越坚毅的人,身体能承受愈多的煞气侵袭,再变成劫兽后,实力就会更加强悍。
叶辞风此前救下的几人,颈部的魔痕半寸不到,皆只有炼气期的实力,叶辞风料理起来相对容易。
而莫双儿颈部的魔痕,已蔓延至她眼睑之下,如两道淋漓的血泪。
这丫头竟成了一只金丹实力的劫兽。
叶辞风倒抽一口凉气,眼见莫双儿缓缓朝他挪来,差点生出逃跑的念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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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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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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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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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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