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摸摸他的头:“嗯。”
叶辞风震惊抬头:“你占我便宜?”
季渊回以叶辞风一个纯真无暇的眼神,仿佛听没有听懂他说的话。
未等叶辞风仔细计较此事,于在厢房内冷眼他看造作了半晌的贺迟,已然出剑——
这位剑门关的白衣剑修,双指并拢,凝出一道青金色的剑意,冷声道:“不必演了。将萧玉成的乾坤袋还回来,我放你们走。”
叶辞风将季渊推回床上,转脸赔笑,眼睛瞄着贺迟所凝结的指剑,登时“屁滚尿流”,装出一副被吓得够呛的怂样,连称呼都给人改了,“贺大剑仙,咱有话好商量,别一言不合就动武啊,我又没说不还。”
贺迟剑势丝毫未减,似乎对叶辞风多有防备,认准了他欺负萧瑾涉世未深,短短认识不几日,便与其称兄道弟,多半是个口齿伶俐的坑蒙拐骗之徒。
这可把叶辞风冤枉惨了。
虽然萧瑾一脸天真少年气,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好骗的气质,且还衣着华贵,妥妥的仙人’跳最佳受害者。
但是,叶辞风纵使没脸没皮,满嘴跑龙车凤辇,也还没落魄到要去当江湖骗子的地步。
他冲萧瑾招招手:“即然我徒弟安然无恙。萧兄,这三十万灵石,我再拿着便说不过去了。”
萧瑾越过身侧的贺迟,走向叶辞风。
许是让贺迟欠他人情的计谋不成,他神情低落,耷拉着脑袋往床边挪步。
叶辞风一手拿着乾坤袋,一手抓住季渊的胳膊,面上依旧胆怯,心下却已打过数个主意了。
贺迟凝成的指剑,剑锋一直对着他,仍未有收起来的迹象。叶辞风拿不太准,在他交出乾坤袋后,贺迟是否真会如约放他们走。
毕竟,据叶辞风以往的惨痛经验所知,剑修性子向来很轴。
若是贺迟也嫉恶如仇,见他方才蒙骗了自己,或者看出些他身上的破绽,非要送他去执法院。
他带着季渊这么来历不明的病号,况且自己今世还是只狐妖,行事起来,多有忌惮。
这位剑修年纪颇轻,却能与佛门世尊过手而不落下风,实力、眼力都不容小觑。
叶辞风在他眼皮底下活动了这般久,心中难免发怵,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露了相,情急之下,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打定主意,只有早些跑路,远离贺迟,才是万全之策。
萧瑾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蔫儿地踱过来,伸手接过叶辞风交给他的乾坤袋。
可尚未等他接到那枚紫绸坠玉的乾坤袋,萧瑾的手腕却被叶辞风握住。
那枚不及巴掌大小的乾坤袋,霎时回到叶辞风的腰际。
幻术!
五张青符从叶辞风袖中抖出,幻出五道婀娜魅影,向贺迟袭来。
此类符箓叫作美人煞,是一种偏门的低阶符箓,兼以幻术和符术于一体,炼制流程繁复,且使用一次便作废,鲜少有人在这符箓上下功夫。
唯一的好处,便是这符箓属江湖杂艺,无门无派,且在低阶符箓中威力顶尖。
虽然贺迟已有防备,可几道符影仿佛精心算计过驰行的路线,每一道都出现在剑门关剑招的空门处。
贺迟不得已后退半步,错开身形,双手皆凝结出指剑,剑意大长,与五道魅影战作一处,终是错失阻断叶辞风离开的良机。
叶辞风带着萧瑾与季渊,衣袂飘摇,已从窗口跳出。
萧瑾在空中后知后觉地惊呼:“叶兄,你这是做甚?”
叶辞风尽量对他坦诚相告:“萧兄,实不相瞒,我有点案子在身上,你这位心上人又对我好像有些成见,为了避免他把我扭送执法院,我还是先走一步得好。”
萧瑾:“……那也不必带上我吧?”
叶辞风朝他抱歉一笑:“万一他追上来了。有萧兄在我身边,他心存顾虑,出手也好有些分寸。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萧兄还请见谅。”
“这倒没什么要紧的。”
萧瑾也不问叶辞风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只苦着脸道:“……但叶兄你是想多了,即便是对我,他也不会留手的。”
“会不会留手,只有试过了才见真章嘛。”
叶辞风飞临地面,稳住身形,向萧瑾抱拳:“烦请萧兄送我一程。到了城门口,你我再做分别。”
萧瑾举目远眺的目光,有些恍惚:“……恐怕有些难度。”
叶辞风没注意到萧瑾反常的神情,“萧兄若是不愿,那便算了。你的乾坤袋,我现在还你。”
他将装了三十万灵石巨款的乾坤袋,交还给萧瑾。
刚递出手,袋子便被一人用控物术,挪移至空中,化出一道弧线,落到远处一位身量高挑、红衣墨靴的青年手中。
那红衣青年拉开乾坤袋,以神识往内中一探,登时两眼放光:“嚯,你二人不过筑基、炼气修为,同行还有一个凡人。这么多灵石,是从哪里偷来的?”
青年身后跟着的一队披甲武士正在运功,搬运新置的地砖、城堞,以修复醉花街的断壁颓垣。
观其装束,想必都是云陵城的府军。
这群由红衣青年带队的府军,纪律严明,效率相当高。
此前因灵禅子慕云与贺迟鏖战所导致的废墟,已经被修补了个七七八八。
醉花街的长街两头,都有云陵城府军,与执法院的修士共同值守站岗。
叶辞风想不声不响地混出去,委实困难,何况现在他们三十万灵石的乾坤袋,还被红衣青年给截胡了。
“是你的吗?你就拿。还懂不懂规矩了?”萧瑾一离了贺迟,娇矜的纨绔气质立刻回笼,对抢了他乾坤袋的红衣男子喝道,“你赶紧还我。”
红衣青年容长脸,面色淡得发灰,要么是先天不足,要么就是夜生活太过丰富,导致肾气巨亏。www.xiumb.com
整个人步子虚浮,双眼发青,笑起来贱兮兮的,既讨打又瘆人,“还你?怎么证明里头的灵石是你的?谁闲得没事儿,会带几十万灵石上街啊?”
萧瑾叉腰道:“我就带了,你管得着吗?”
一旁的叶辞风逃命要紧,十分不讲义气地小声道:“萧兄,你们慢慢侃,我先走一步了。”
他拉着季渊,转身没走两步,便又听见红衣青年嗤笑道:“笑话。我管不了?沧浪江以南的地头,都小爷说了算!”
红衣青年拽着大拇指,显摆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旋即厉声道,“你们俩,给我站住!没我点头,你们还想走?!”
黄粱居的三楼上,叶辞风五张美人煞符箓,虽比寻常人所制的威力强上许多,也不知能拖住贺迟多久。
叶辞风心中打着鼓,被红衣青年叫住,不得不顿住脚步,盼望着他与萧瑾把这场架赶紧吵完。
“真是笑死我了。沧浪江以南的地界,你家说了算?”萧瑾气鼓鼓道,“我还说,剑门关以南的九州,都是我家说了算呢。”
红衣青年神情未变,只是摇着羽扇的手顿了顿,朗声道:“你……来者通名。”
萧瑾冷哼:“你先说。”
红衣青年:“小爷乃是青州洪家三代单传,云陵城少城主,洪礼,字修齐。”
萧瑾拍出腰间的金玉牌,一道紫金五爪龙的虚影,咆哮而出,一闪即灭。
“大齐萧家,萧瑾。”萧瑾挺胸抬头站着,回视红衣青年洪修齐,一脸仗势欺人我还没输过的傲气神色。
红衣青年洪修齐脸色惶然变化,许是听见萧瑾竟然是皇室中人,自己依仗出生,耀武扬威几十年,头一遭踢到铁板,有些下不来台。
站在他身后着短打的家丁,很狗腿儿地凑至洪修齐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萧玉成,大齐皇室萧家的老三。久仰久仰。”
洪修齐脸色复又好转,满脸不屑地看向萧瑾:“我记起这茬儿了。你不就是萧家那个不男不女的小太监吗?你皇兄一气儿把萧家那些王爷公主都砍了脑袋,才将龙椅坐稳。我以前还纳了闷儿,怎就把你留下了呢?”
“现在见到你,我算是想明白了。像你这样的草包,当今的皇帝,想必是全然不放在眼里吧。哼,废物一个,兴不起什么风浪。”
洪修齐轻哂一声,想来骂人的本事是从小练起,一张嘴便往萧瑾的痛处戳。
他洪家乃江南大族,势力盘根错节,传承渊远,乃至连皇室宗族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无甚底蕴的暴发户。
萧瑾素日是个不与人起冲突的平和性子,机敏得像只活在闹市中的野兔,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便已逃之夭夭。
他此生最糊涂也最无畏的壮举,就是对贺迟的死缠烂打。
而今他被洪修齐指着鼻子羞辱,脸色唰的白了,旋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是不男不女,是孤家寡人,与你何干?我也早就听说洪家有个小儿子,声名远播……欺、欺男霸女……你…你……”
萧瑾气得嘴唇颤抖,平素的如簧巧舌,真到了与人对呛时,却跟冻住了似的,什么粗话浑话都难以喷口。
红衣青年高傲道:“我欺男霸女又怎得?那也比你这喜欢挨男人操的断袖强。你那皇兄,莫不是也被你伺候得舒服极了,都舍不得杀你了?”
“你放你娘的屁!”
萧瑾脸色由白转红,猛攥紧拳头,全身都在发抖。
“少城主,您今儿午膳吃得挺好吧?”
叶辞风不知何时,已走回萧瑾的身旁,将手放在萧瑾战栗的肩膀上。
他抬眼,笑脸盈盈问洪修齐。
洪修齐神色疑惑:“你这是何意?”
叶辞风轻飘飘道:“但凡少吃一点,我也不能那么老远就闻见您嘴里的茅坑味儿,真是香飘十里啊。”
那云陵城洪少城主,神情一滞,估计半晌没领悟得了叶辞风的言下之意。
倒是他身边的狗腿先反应过来,怒喝:“竖子,你好胆!”
洪修齐这才明白,眼下这笑容春风化雨的少年,正在拐着弯儿骂他嘴臭。
“你找死!”
洪修齐怒发冲冠,大骂道,“小崽种,爷爷也是你能冲撞了的吗?”
萧瑾毕竟是皇亲贵胄,他虽然不放在眼中,但无论如何出言中伤,也不敢动萧瑾一根手指,否则便实打实地损及天威,就算今上再不待见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恐怕也要拿了他去帝京问罪。
可萧瑾身边的另一位少年,无名无姓,还敢在他的地盘挑衅他,纵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他玩的。
少城主洪修齐身后的府军,得了少城主的指令,大马金刀将叶辞风三人包围。
叶辞风眉目不惊,只暗中摁住季渊的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其余的事儿,我不清楚。但你洪家修了四千年的门楣,就要塌在你手上了。”
叶辞风淡然望着洪修齐,略略叹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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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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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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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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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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