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然是人,那就好办了。”
叶辞风趁此间隙,以佛门指法,一指禅,点中少年的周身大穴。
少年暂时被封住气机。
叶辞风吩咐剑灵:“煌儿,就是现在。”
刑天剑与主人心意相连,当即悬于少年百会穴之上,豪饮鲸吞,将少年的煞气尽数吸纳入剑身。
少年周身煞气滚滚上腾,四肢极力挣动,却已无力可施。
他的恶鬼面具赤红得几乎要烧起来,怒目圆睁,须发皆张:“你个骗子!”
叶辞风偷偷将桃代李僵符收入乾坤戒中,道貌岸然道:“我哪里骗你了。方才不是给你机会了吗?”
言罢,给少年从头到脚贴满镇压煞气的金光符,还嫌不够,又往他手脚脖子上,绑了两条清心静气的佛珠。
魔族无有境界之分,强弱至于体内蕴含的煞气多寡有关。
少年瘦小的身体内,所含煞气,几乎与魔族最强的十殿魔君不相上下。
若非叶辞风的剑,正好克制煞气,否则要想这般轻巧地制服他,几乎不可能。
可少年虽然体内盈满煞气,明显是入魔的特征,双眸却清亮有神,并非入魔之人的猩红瞳色。
大概是少年头戴这副赤鬼傩面起了作用。
傩面本是南疆巫族的法器,有克邪驱凶的功效。
叶辞风不顾少年的挣动,细致拂过他面具上的铭文,篆刻的乃是儒家浩然诀,恶鬼面具的眉心嵌着一枚佛门舍利子,其下的面颊处金笔书着道教的清静经。
全是明心见性、克制煞气的手段。
制作这张面具的人,看来与他叶辞风一样,乃是个通才。
而这少年,太古怪了。
身怀滔天煞气,早该入魔成为只知杀戮的劫兽,可他却戴了如此一副制造精妙的面具,正好遏止住煞气攻占灵台。
如此这般,他既能运用煞气对敌,还避免了煞气侵袭,让自己彻底化作行尸走肉。琇書網
叶辞风运转灵力,试着将赤鬼傩面从少年头上取过来,却发现这傩面似乎与少年的皮囊已不分你我,长在了一起。
他若真想取下面具,除非将少年的脑袋割下来。
叶辞风只得悻悻作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因受制于人,撇开头,默不作声。
叶辞风也不着急,一面带着少年飞遁,一面与他慢慢磨,威逼利诱都省了,只不厌其烦地问少年同样的问题。
少年许是被问得不耐烦了,敷衍道:“阿乙。”
叶辞风终于得到回应,笑容灿烂问:“大名呢?”
少年淡淡说:“忘了。”
叶辞风问:“面具是谁给你做的。”
少年:“高人。他说我是第二个,所以叫阿乙。”
“那么阿乙,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淡然道:“等死。”
叶辞风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停下来,举目看着夜空,“北冥这么有趣,死前我们还可以做很多事。比如说,看星星”
少年呆呆望着他,不言语了。
叶辞风转头正色问:“好好说,待在北冥到底为什么?”
少年恶劣道:“练成魔功后,好回去杀人。”
“很讨厌人族?”叶辞风并不劝他。
少年冷声道:“人族最爱夸饰真情,明里讲着仁义道德,暗里却坏事做,自私,残忍,诡计多端。天地寰宇间,最虚伪恶心的生物,就是人。”
他难得讲这么多话,看来是厌恶极了人族。
叶辞风笑道:“可你也是人族。”
“不。我是魔头,专杀人族的大魔头。”
少年青涩的嗓音满含怒意,头戴的赤鬼傩面,凶神恶煞地摆着谱,替他虚张着声势。
叶辞风大言不惭道:“说得没错,人族的确虚伪至极,但里面也有像我这样万里挑一的好人。”
少年受制于人,扭头冷哼:“伪君子。”
“装君子多无趣啊。我没那闲心,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北冥溜达太久,想找个伴儿。”
叶辞风将手放在孤傲少年的发顶上,囫囵一揉,使他本就不修边幅的头发,雪上加霜,变成更加宜居的鸡窝。
少年刚营造出愤世嫉俗的气势,当即毁于一旦。
手足被束缚,少年用阴鸷的目光刺向叶辞风。
叶辞风熟视无睹,继续问:“为什么想杀人族?”
少年许是有了之前的教训,知道自己不应声,叶辞风真能一直问下去。
“他们杀了我全家。”
少年冷淡道。
叶辞风愕然一瞬,旋即引导少年继续说下去。少年大约太久没和人敞开心扉,发现有人原来倾听自己微不足道的悲欢,一口气将自己家破人亡的往事,全磕磕巴巴从他尚还稚嫩的心窍中,全掏了出来,展示给叶辞风看。
他家曾经是一城中的望族,因在麾下原有的下品灵石矿脉旁,发现一座灵晶矿,引起了附近大宗派的觊觎。那个宗门先诬陷他家私藏魔族,逼他们开放矿脉、福地、藏宝阁等家族禁地,以示清白。
而后联合其余眼红的势力,诬害少年的母亲媾|和邪修,说少年乃奸邪血脉,硬逼其家族将他交出来受审。
他家长辈相当硬气,连夜将少年送走,名义上宁愿举族玉碎,也不愿交出少年。
可实际已将少年的行踪,私下传讯给了敌对宗门,愿意牺牲他以保全大局,毕竟没有亲自交出嫡传子弟,也算顾得了家族清誉。
可怜少年的母亲自缢而亡,父亲也随之而去。家族贪心不足,步步退让,却仍不肯让出灵晶矿的开采权,终究仍落了个破灭的下场。
少年却机缘巧合流落北冥。
叶辞风问他个中具体因由,他却始终缄口不言。
“所以你天降大难,想要报仇雪恨。可是你名字都忘了,还记得自己仇人的模样吗?”
叶辞风斜倚铺了狐裘的玉床上,问呆坐一旁的少年。
他们已在一座二层玉楼中落脚,是叶辞风随身携带的法宝,没什么杀敌御敌的功效,只是住着体面。
一路上熏香品茗,吟诗奏乐。叶辞风估计走了阴曹地府,也能在黄泉路上辟出个小单间,把日子过舒坦了再投胎。
头戴恶鬼面具的少年,在叶辞风刻意引导下,不知不觉,向他倾诉太多,现下有些后悔,又被他这飞来一问给问住了。
周身一窒。
他苦心孤诣要回去复仇,却连仇家是谁都忘了。
“是人就该死!”
戴恶鬼面具的少年,色厉内荏,咬牙切齿地冲叶辞风吼道。
他捂住胸口,排山倒海的愤怒几乎将他淹没,也不知是在气谁。
叶辞风颀长白皙仿佛仙人的手,点了点少年的心口,轻声问:“很疼吧?这些年,一个人都撑过来了。”
少年一愣。
叶辞风不顾少年满身污秽,将他拥入怀中,轻声道:“人都这样。我们会心疼,有七情六欲,于仙道上奔波赶路想求个永生,却终是躲不过轮回。你说得没错,人就该死。若是不死,活着有什么意义?”
少年双眼睁大,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叶辞风突然两眼一花,世界天旋地转。
他发现自己怀中的少年突然出落成,比他还高半个头的青年。
那人仍带着赤鬼傩面,轻轻贴近叶辞风的耳边,酥声说:“你若敢死,我就杀光所有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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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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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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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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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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