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高考成绩,下午四点出,现在已经三点五十二了。
还有八分钟。
要是问他现在感情,其实考完心里就有差不多的感觉,所以他知道这次是问题不大的,不过是能上好大学和一般大学的区别。
他又开始回想了,在这八分钟里,开始回想起过去复读的这一年,然后又蔓延开来,回想起了自己这短暂的十八年的人生。
林承业这个名字是爷爷给取得,那时候爷爷还在世,听爸爸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开了沙厂,赚了不少钱,可是后来地方不让挖沙了,爷爷就开始做渔产生意,奋斗了大半辈子,也算有点样子,可惜爸爸不喜欢做这行,去了杂志社当了编辑。
妈妈经常跟他说,承业承业,爷爷就是希望他继承自己的业。
可惜林承业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林承业就喜欢玩游戏,自从十岁那年,他在家里发现了那台电脑,那台爸爸用来工作的电脑可以玩扫雷,他就开始迷恋电脑。
很快,他学会了电脑上各种小游戏,然后,他打开了游览器。
很多游戏他都玩过,不过他最喜欢的就是一款叫做《地下城与勇士》的网游,这游戏的打击感和剧情恢弘的史诗感让他沉迷不能自拔。
在成绩下滑之后,爸爸发现了游戏对他的影响,于是把网线藏了起来,这难不倒网瘾少年,他在同学电脑上拷过来许多单机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后来爸爸就藏电源线,终于把他的快乐断掉了。
通过谈判,林承业终于开始好好学习,考上高中。
那段时间他的课本空白的地方全是游戏人物的画。
林承业并不笨,他只是不想学而已,在“考上高中可以肆无忌惮的玩游戏”这个强大动力下,他的成绩突飞猛进,中考考出了让班主任都十分惊讶的成绩,顺利进了重点高中。
虽然离家不远,家里也有车,林承业仍然积极选择了住宿。
因为在开学前的假期里,林承业知道了有网吧这个东西。
高中三年的时光在林承业的脑海里快速闪过,其实大部分就是——宿舍、网吧、课桌的印象,至于为什么是课桌而不是黑板,是因为到了教室他就会趴下补觉。
第一次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林承业仍然在网吧里,那是离家不远的一个网吧,至于为什么不玩家里的那个——那个电脑太老了,带不起来林承业现在新玩的游戏。
那时候他还用的一个小破翻盖手机,正在他激烈打安图恩的时候,那个小翻盖一直响,林承业没理,手机就一直响,很有毅力。
而林承业也很有毅力,十分钟之后,他终于打开手机,看着长长一溜儿未接电话,是妈妈打的,林承业抱怨一句,知道又是父母催自己回家了,他回拨了过去。
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他告诉自己在什么什么医院,是什么什么外科医生,那是很长的名字,这名字真长,就不能起短点,再长了自己就记不住了,林承业想。
他在那里见了父母最后一面。
葬礼的时候,林承业抬了抬头,泪就没有流下来。
可是在警局里,看着警察调出来行车记录仪,查肇事车辆的时候,林承业听到记录仪的录音:Χiυmъ.cοΜ
“给小业买这么好的电脑干嘛?他不得一直玩吗……”妈妈的叹息声。
“家里没有好电脑,小业一直去外面玩,我担心他的安全……”爸爸的声音。
“也是……”妈妈的声音。
在警局那个拉跨的电脑上,吱吱啦啦的录音就这样播放,在葬礼上没有流泪的林承业,此时眼泪和鼻涕一起流,越流他的力气越小,最后跪在了地上。
破损的不成样子的汽车后备箱里,放着一台没有拆封的全新的配置最好的电脑。
这个电脑一点剐蹭也没有。
很多天以后,林承业查看了一下自己的第一次的高考成绩,那是一个很可笑的数字,他没怎么在乎,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说要复读,无论多少钱都行。
回忆完了,林承业睁开眼睛,眼角有些湿润,不过,今天是兑现承诺的日子,应该开心。
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四点零一分了,林承业刷新了网址,看到了自己的成绩,他点了点头,挺高的,于是按学校通知的,打开手机,在班级群里发了截图。
弹框顿时停不住了,同学的惊讶和祝福,老师们的大拇指让他开心的很,真的开心啊,开心到想把这些分享给自己的父母看。
林承业打开门,看了看阴云的天,拿起了旁边的雨伞。
他想了想,又把雨伞放下了,立了立衣领,照了照镜子,非常精神,他出了门。
在路上就下了雨,林承业没有打车,一路这样走到了墓地,走到了两块墓碑前,他拍了拍屁股,熟练地坐下,开始念叨起来。
他常常来这里念叨,自己复读的多么苦难,那些学习好的多么趾高气扬,有个善良的好同桌一直给自己讲题,还有自己的复习进度。
今天,他来汇报一年前父母最渴望听到的那个喜讯了。
雨越来越大,墓地没有人,不过就算来了人,也分不清林承业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反正,这样也挺好的。
林承业最后在这儿睡着了。
雷电如蛇一样蔓延,天边的雷声却没有惊扰他的美梦。
直到第二天天明,晴天,大雨洗刷了天空,真的纯净的很,空气很是清新,这让守墓的大爷心情不错,他出来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黢黑炭化的尸体。
“今日新闻播报,一位高考生在昨日成绩公布后,前往已故父母墓前报喜,意外遭遇雷击死亡,目前警方正在进一步确认,在这里提醒大家雷雨天气一定注意安全……”
林承业猛然醒了过来,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出了一身的汗。
他起身,发觉自己并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
“我记得自己在墓地睡着了……这里是守墓大爷的住处吗……”林承业锤了锤隐隐发痛的脑袋,想要下床。
掀开破旧的被子,他就看到屋外跑进来一个小女孩,大约十多岁模样,脸庞很是可爱,不过这可爱的小女孩一看到起身的林承业,眼睛里就显出了恐惧,转身跑了出去。
“我长的这么吓人呢?”林承业自嘲地摸了摸脸。
这一摸脸,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再往后一摸,自己竟然一头长发,而且不知多久没洗了,臭味飘散着,这时林承业更发现不对,周围的布置哪里有任何现代的元素,没有灯,想找个镜子也没有。
不远处的桌椅看起来是木头做的,很粗糙,上面摆着的碗盆也全是木头的。
林承业愣了。
这时,外面传来小女孩的叫声:“爹!娘!哥醒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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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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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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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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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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