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路易再次扬了扬手中的钞票,透过路旁照射过来的自来火灯光,他挥舞的影子赶了上去,追上了罗佳琳。
只见前面几步之遥的罗佳琳有些发愣,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分明心头再想着什么,只是这一刻,后面那影子歪歪斜斜的一晃,朝着一方倾倒下去,紧接着“噗通”一声闷响传了过来。
“我的上帝啊”,后面惊叫声如此强烈的推搡着罗佳琳,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她不由得自己也很吃惊,来不及多想,罗佳琳的头已经回过去。
“我的观音娘娘”,罗佳琳战战兢兢的祈祷道,小儿女家平日里去老城厢的观音庙里头烧香拜佛,为的就是有啥急难之际,菩萨保佑。
果真念到了这里厢,罗佳琳的一双腿有了些力气,她迈开步子就要奔前去了。
罗佳琳惊讶的发现路易已经颓然跌倒在地,分明额头触到了坚硬的街面上,乌黢黢的一大块,煞是显眼,“这洋人喝多了”,罗佳琳见状,心头惊叫道,再看看她的一双脚,情不自禁的朝前挪动。
这回路易着实摔得不轻,一时半会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身旁的罗佳琳有些手足无措,她看了看四周,那些狂欢的人们自顾着,毫不理会她,除了传过来的暧昧的言语和浪荡的大笑。
“主啊”,罗佳琳此刻有些发愁了,她的话音之中透着焦虑,应付这么一位陌生的男子,显然她是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一时间手足无措。
这里还在法租界,那时候巡长大多由法兰西人担任,制服的袖子上有三道杠标记,因此阿拉称他们为“三道头”。巡捕多为安南人,叫做“安捕”。
“巡捕这辰光怎么没有出现?”,罗佳琳慌忙抬起头来,四下里搜寻着,可望过去,昔日那些头戴圆帽、腰别警棍的安南巡捕仿佛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
这下罗佳琳真的慌了神,寒风吹过来,她不禁搓搓手,“冬天外面老冷了,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要冻坏的”,罗佳琳想到这儿,俯下身去,想要扶起迷迷糊糊的这位洋人。
哪晓得罗佳琳拉了两下路易的肩头,这位壮硕的男人身体沉重得不是她能够挪得动的,“阿拉这下愁煞了”,罗佳琳伸手往衣兜里去掏着什么,只见她最后掏出来一把光绪通宝,五六个摊开在了手掌心,发出着暗色调,而这就是她带着的、全部的钞票了。
“这辰光黄包车也没有,弄不来了”,她看着地上美滋滋酣睡的这个醉汉,如今进退两难,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时候远远的,一辆洋马车昂首阔步的驶过来,罗佳琳眼巴巴的望着它,嘴里想招呼,只是这一忽儿,忽然像想起来什么,她低头看看手掌心的铜钱,无语了。
眼看着马车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扬长而去了,留下了干瞪眼的罗佳琳。
也是罗佳琳一时乱了方寸,路易手上不是还攥着一把钞票吗?你抽出两张,也能寻过去雇车送他去旅馆啥地方去安顿一夜,哪知道她手指尖刚刚碰到几张钞票,路易忽然动弹了,罗佳琳的手指尖刚刚要触到了钞票,忽然路易的手无意识的抬起来,俩人的手一碰,只见她的脸腾的一红,刹那间两朵绯红的云彩袭上了她的脸颊。
罗佳琳慌忙的抽回手,低下头去,扭捏的不敢再次抬起来,这时候似乎从黄浦江江面上刮过来的寒风也小了许多,只是在自来火灯明亮的光焰下,漫天纷纷扬扬起了雪花,银装素裹之间,装点得整个外滩好似童话世界。
此刻几乎是路断人稀了,只有梧桐树下的一个女孩儿和一个酩酊大醉的男子,或蹲或躺,滞留在了天地间。
罗佳琳俯身给大醉不醒的路易拉了拉衣服,“唔”,这个醉汉嘴里含混不清的嚷嚷了一声,然后发出不轻也不重的鼾声。
“阿拉这辰光恐怕回不去了”,罗佳琳轻声的叫苦不迭,孤男寡女什么的,她到顾不得多想,只是一颗心挂念着沉睡的路易。
雪花飘飘洒洒,毫不留情的落到了罗佳琳瘦弱的身躯上,她的头发、衣服上,渐渐的落满了雪白、雪白的雪片儿,微微的雪风吹起,好似铅黑色的流云漫漫淌过去,发出了余韵,“唔、唔、唔”,似乎整个天地间都是天籁般的歌唱。
随着肆虐的寒风,路易手中攥着的钞票微微的飘扬着,花花绿绿的,在罗佳琳的眼中幻化成了一朵跳腾的火花儿,不知是因为寒冷麻痹了她的神经,还是心头焦虑的情绪被四周的冰凉冻僵了,反而生出些奇思妙想,就像安徒生笔下那个小女孩儿。
梦幻中,罗佳琳看见那些钞票像雪片般飞舞着,从天而降,纷纷扬扬的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更大的散落到了四周,花花绿绿的跟这个醉汉曾经挥舞的一样,而且多得多。
“娘舅的新棉袄”,罗佳琳欣喜的轻声喊道,似乎她已经兴高采烈的走在了南市的花衣街上,那里有许多的棉布商店,松江府的棉布闻名四方,又鲜亮又轻柔,裁布做新衣那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她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的手伸向了笑容可掬的伙计,冻得发白的一双手上,捧举着承载了罗佳琳许多希望的钞票,在寒风中,只听见纸票子“哗啦啦”的一片响。
“松糕”,罗佳琳轻声呼唤道,这个小姑娘就跟那位小女孩儿一般,渴望的望着半空中轻飏的雪花儿,眼中忽然幻化出了许多的蓬松松的新年食物,上海县城里百姓人家过年关时最喜欢的食物,那浸润着猪油,还有百果,一个个躺在蒸笼里,赛过了雪花的洁白。Χiυmъ.cοΜ
想到这儿,罗佳琳微闭上双眼,四周的风雪似乎平静了许多。
松仁、胡桃、枣肉、玫瑰、木樨、薄荷.……罗佳琳如数家珍,望着点心铺里的美味,她不禁喉头一动,有些垂涎了,甚至鼻子里面还能闻到香甜的味道,望着娘舅香甜的吞咽着美味,罗佳琳甚至也能够体味到百果猪油松糕冒着蒸汽,糯糯的、烫烫的滑落到胃里,那种贴心贴肺的感觉,返回来,唇齿留香,滋味悠长。
她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的手伸向了卖松糕的老伯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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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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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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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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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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