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复和冯道坐在梨木桌前品茶，周尚灵站在冯道身后不远处，显得沉默异常。
“陛下，草民老了。”
“朱先生何出此言？皇祖父在时，先生就惊才震世。如今四十余年过去，先生风采如故，若先生愿意归朝，朕就以丞相之位相迎！”
谢复言语激动，捏得手里的白瓷茶杯茶水晃动。
冯道顿了顿，回头和周尚灵对视了眼。
大有询问她“陛下疯了？”的意味。
周尚灵眼眸微顿，比作唇语，“师傅，说说我。”
冯道一拍脑袋，“陛下言重了，草民已经老了，今日来，一是因俞朝在陛下的治理下日渐兴隆，向陛下道声喜。二是……”
冯道此刻故作迟疑，等谢复继续询问。
谢复眼眸清明，“先生但说无妨。”
得到谢复的首肯，冯道了然道，“二是草民自离朝半生，晚年费劲心力教出周尚灵这个徒弟。逆徒虽顽劣，却得了草民大半些真传，如今科举改革，云即她已然参与制改，按理说不能参加科举，但草民不忍她清梦破碎，特此来求陛下让她，参加科举。”
身后的周尚灵轻轻抿唇，挺不好意思的，师傅恣意半生，如今为了她低声下气的求陛下。
闻言，谢复脸上的热络微微消散，“先生，朕并非昏君，只是周尚灵已经和景服定亲了，大婚在即，科举怕是赶不上了吧。”
他原意是想搪塞过去的，却见冯道脸色未变，“那陛下的意思就是明年，云即能够科举了？”
“朕并非这个……”意思。
谢复话还没说完，冯道立刻起身跪在地上，“草民多谢陛下恩典，不枉草民尽心尽力辅佐启元大帝。”
闻言，谢复沉默了。
奶奶的，朱沉安这老头玩这套？
彼时周尚灵眼泪堪堪落下，师傅除了跪过皇天后土、祖师爷和启元大帝，如今还要为了她再行这大礼。
谢复皮笑肉不笑，“久闻先生有八位贤徒，除了这周尚灵，还有七位。”
他朱沉安承了自己这个情，就得再送来几个人给自己。
此时冯道已经站起来，摆手道，“陛下谬赞。”
“先生大义，云即入仕，其余的几个师兄弟们必然也有此意？”
谢复暗示到这个程度，朱沉安不能不懂，笑道，“不瞒陛下，草民的徒弟们确有几个想入朝为陛下效力的。”
“那朕等先生贤徒的到来。”
被李德正送出勤政殿时，朱沉安突然回头看向勤政殿高台，恍然间，他仿佛看见一身紫袍的自己意气风发的站在台上。
紫袍上只有丞相独有的白鹤由宫中最好的绣娘绣上，白鹤飘然于舞，活灵活现。
这勤政殿，是他当年待得最久的地方。
李德正悄然出声，“先生，您在想什么？”www.xiumb.com
“曾经。”
这是冯道第一次用老气秋横的嗓音说话。
李德正眼神中的尊敬不作假，“先生可还记得四十余年前，那个不小心把茶水沾湿在先生新做的袍子上的小太监。”
闻言，冯道眼里有了笑意，“原来是你，之前没听你给我说过。”
“先生一世精彩如此，奴才不过是个小人物。那时奴才刚刚入宫，万事都小心翼翼，唯独那次出了纰漏，彼时先生要去跟启元大帝议事，很是着急，却还不忘了让他们饶茹奴才的罪过。”
说着，李德正浑浊的眼珠中出现点点泪痕。
“奴才愚钝，当初家中贫寒，无奈进宫做太监。先生那时已经鼎鼎大名的宰相，却还在闲时与奴才说说话。”
李德正的话，引起朱沉安一阵回忆。
那时，他的确做到了高位，有人说，人居高位之时，可选择自己的心绪，大恶或大善，大喜或大悲。
所以他选了大善，大善给予世人，把大喜和大悲留给自己。
李德正不过是当时他释放善意的其中之一罢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他不想承认，除了启元帝，没人对他有威胁，所以，他能最用大的善意对待所有人。
彼时，启元帝邀请他喝茶的时候，“沉安，很久未见你笑过了。”
朱沉安微笑道，“陛下不是说笑吗？”
启元帝摇头，“沉安，朕说的不是这种假笑，是真心实意的笑。”
“可能是臣不太爱笑了。”
“罢了，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
“陛下说的是。”
看着朱沉安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启元帝微叹一口气，不再劝了。
那时，虽然和启元帝一起受百官朝拜，但除去初期的虚荣爆棚，后面就是无尽的空旷。
包括后期启元帝只想要一个清盛大治的王朝，不再理会他的那些社会进阶改造的想法，他那种空旷感更强了，对朝廷政事的厌恶感也越来越强。
终于，他还是和甚至可以称得上好兄弟的启元帝告别了。
看着自家师傅陷入深思，周尚灵忍不住问道，“公公，那时的师傅，是什么样子的？”
李德正面容微热，认真道，“启元年间，贤才聚众，先生却远远在他们之上。能见证先生之才，是杂家生之有幸。”
她也好想看看师傅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挺羡慕秦山师兄的，能跟着师傅长大，被师傅手把手的从小教到大。
“你俩嘀咕什么呢？”
冯道已经回忆结束了，打断了周尚灵偷偷跟李德正说话。
“没什么，没什么师傅。”
“那走吧，为师还有事。”
“哦哦。”
看着师徒二人的背影，李德正眼眸微亮。
原来她是朱先生的徒弟，大俞立朝数百年，得一个朱沉安，是俞朝之大幸也。
那朱沉安的徒弟，也不会差，我俞朝官风是要再回启元盛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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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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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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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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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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