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清做了一个梦,他好像梦见了许许多多的火焰,他还梦见了那倒塌的城市,和一望无际的白雾。
他看见父母在雾中狂奔,看见了所有过去认识的人,都消失在了这浓雾里。
他想张嘴呼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无数人站在那雾中,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所有人都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上。
天上,天上到底有什么呢。
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吕清终于从梦中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剧痛。Χiυmъ.cοΜ
自己竟然没有死,这怎么可能呢。
他扭过头,那些原本散落在何处的脏器,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而他的身体,也重新有了一种充盈感。
力气一点点回复,吕清终于能够从满地的废墟了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道原已经消失不见,而那已经死去的老蟾爷,依旧还坐在院子里。
没有任何声音,这间道观里。
太安静了。
吕清跌跌撞撞地走在观中,他想告诉大家老蟾爷已经死了,都快走吧,但他的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一种诡异的感觉弥漫在吕清的心头,他连忙推开了一间弟子的屋门,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弟子,正坐在窗边,惊恐地裹着被子。
“老蟾爷已经死了,快走吧,你没事了”吕清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走。但奇怪的是,那名女弟子还是保持着那个动作,甚至头也没有回。
吕清走到了女弟子面前,可不论他如何说话,甚至是推搡,那女弟子的动作和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一股强烈的寒气蔓延在吕清的后背,他感受到了某种恐怖的气氛,甚至在脑子里有了一个离奇的猜测。
吕清忽然冲出去了屋门,他发疯似的推开每一间屋门,然后对着里面那些弟子,一次又一次大喊着:“老蟾爷死了,快走吧!”
没有任何人回应,整个福清观是如此的寂静,就仿佛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吕清简直快要疯掉了,他在所有屋子间狂奔,他不停地大喊着,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了,有没有人能够告诉自己。
吕清一路狂奔着,直到再次来到了院子里。
他看到了油耗儿。
那个平日里卑微到极点的男孩,如今正站在院子里,他面前是老蟾爷最后掉下来的那颗眼睛。
“吕师兄,你为什么当时不救我呢?”油耗儿低着头,用脚轻踢着那颗猩红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百无聊赖时踢着球玩。
“我……我没有救你的能力。”吕清对于眼前这诡异的一切,已经开始心里发毛,但面对着油耗儿,他不得不在这里回答,因为他的确没有救他。
“油耗儿,这到底……”
“其实我明白的,吕师兄救不了我,哪怕我已经无数次被送进那间屋子,可在无数次的循环里,吕师兄都没有救我。”油耗儿打断了吕清的询问,转过身冲着他笑了笑。
“吕师兄,你说人为什么总是停留在痛苦中呢”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油耗儿忽然停了下来,他笑了笑,然后背着手,就那样站在老蟾爷的尸体旁边,他对吕清说道:“吕师兄,你走吧,走出前面的大门,离开这座道观吧。”
吕清此时已经完全懵了,他看了看那道观打开的大门,又回头看了看所有屋子里僵住不动的人们,最后看向了院子里的油耗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油耗儿又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自己完全听不懂。
吕清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些模糊,脑子里开始天旋地转,似乎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出那扇大门。
他下意识冲着油耗儿点了点头,然后慢慢走向了那扇大门。
站在那扇大门口,看着外面那辽阔的群山,吕清忽然有些恍惚,他为什么在这里,这一切到底怎么了。
他回过头,却看到道观在极快速地腐化,四处的野草则在疯长,油耗儿穿了一身寿衣,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
油耗儿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上。
下一刻,吕清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又一次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是有水滴的声音,在耳边,滴滴答答。吕清挣扎着抬起手,触碰着自己的脸颊,那里有一滴冰冷的水。
是下雨了吗,吕清心想着,接着那稀疏的细雨声便伴随着打叶声在他的周围响起。
湿漉漉的感觉很快传遍了全身,吕清的意识也一点点重新回归。
终于,在竭尽全力后,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土坟。
雨水有些打湿了吕清的眼睛,但他还是看清了那坟前墓碑上所写的字,上面写着一位修仙之人的出生和死亡年份,和一些纪闻。
那上面的历法,吕清根本看不懂,只知道这位修仙之人大概活了一百多年。
十七岁时服下仙种踏入修仙,一生从未请过询师钓出心魔,硬生生扛着心魔修行到了出离境,唯一有些唏嘘的是,这位修仙之人似乎从未娶妻生子。
而当吕清缓缓往墓碑下看去时,他忽然像见了鬼似的,猛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死死地抓住这块早已斑驳的墓碑。
那墓碑的主人明明是个修仙之人,可却只有一个丑角般滑稽的名字。
“油耗儿”
吕清忽然往后猛退了几步,他神色慌张,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就在这孤坟前,他从泥泞的地上爬起来,然后在坟周围疯狂地寻找什么。
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野草里的断墙残瓦。
那些破碎的瓦片早已被埋在了泥土里,无数的野草在这片废墟上疯长。
而在拼命地寻找下,吕清终于在一处草堆里,看到一张早已爬满苔藓的门匾,上面写着福清观三个字。
这山中的雨越下越大。
吕清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他浑身颤抖着,想捂住自己的脸,却又只能发出一声嚎哭。
他终于明白了,那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油耗儿的心魔。福清观是,众弟子是,甚至就连老蟾爷也是。
那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名为油耗儿的修仙之人,他那内心深处的心魔。
根本就没有福清观,那地方,和当年在那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早就在一百多年前结束了。
吕清的心里涌现出庞大的恐惧,他的手甚至都在不停地颤栗。
一个死人的心魔。
一个能够演化出如此庞大内容的心魔。
吕清伸出双手,呆滞地看着,那么自己呢,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是在这坟前做了一场梦,还是说,自己就是那油耗儿心魔中的一部分。
世界上还存在另一个真正的自己吗。
为什么自己有独立的思维,为什么自己能够从油耗儿的心魔中走到现实里。
过去的记忆开始疯狂在吕清脑子里打转,童年,父母,心理咨询,城市,福清观,油耗儿,道原,老蟾爷。
一幕幕画面不停地闪现,吕清的头忽然开始剧烈地疼痛。
他蜷缩在野草中,拼命用手抓着地上的泥土,发出极其低沉的嘶吼。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人吗,或者自己只是他人心魔中的一个部分,一个片段,自己的记忆是真实的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
分不清了,吕清已经彻底分不清了。
吕清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走到油耗儿的坟前,然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他狠狠地踢断了那苍老的墓碑,甚至弯下腰,把整座墓碑都连根拔起。
但他忽然就顿住了,因为在那墓碑下,竟然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
吕清俯下身把盒子捡起来,上面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不知道到底放了多久,纸张开便被雨水给浸透,可上面的字迹竟然还清晰可见。
“吕师兄,拿着这只眼睛,它能帮你活下去,记住我说的话,永远不要修仙”
吕清缓缓打开盒子,一股腥臭猛地传了出来,那盒子里面,竟然装着一只眼睛。
一只不停扭动,时而变得猩红的眼睛。
那是老蟾爷的眼。
吕清站在雨中,他望向远方,那里是一片白雾和看不到尽头的群山,他又看了看脚下,那是一座孤坟。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可不论真假,自己只想回家,只要能回家就够了,吕清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眼神逐渐坚定,不论怎么样,他都一定要回家。
在漫天的飞雨中,吕清缓缓拾起那只眼睛,然后放在了自己那凹陷的眼窝里,那只眼睛仿佛有思想一般,刚触碰到便直接融入了吕清的血肉里。
终于,他能够彻底看到整个世界了。
“真真,假假。”吕清喃喃着,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滴。
然后,一个长着蟾眼的男人,就这样在大雨中,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山外。最新网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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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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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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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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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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