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父无母,也不知生辰,醒来时,便是在这无人荒岛上。起初只因她比我略高半头,我才让她当了姐姐。但我从没喊过一声姐,我喜欢唤她阿颜,喜欢跟着她到处晃悠。
那也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跟在别人身后。
奇怪的是,我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联系,我们就像一个人,很多时候无需开口,便可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可我们的性格却毫不相像。我顽皮,喜欢破坏,总是故意把她费力扎好的柴火乱丢一地,或是假装不小心将她刚晒好的药草淋湿……每当这时候,她总是微微皱眉,我知道那是她在愠怒,可她那委屈又温柔地收拾一切残局的样子,我特别爱看。对我来说,世上再美的景色都比不上她。
大多数光景下,她温顺,寡言,很少有什么事能真正惹怒到她,她也很少流露出太多情绪。所以,我特别喜欢捉弄她,看到她因为我而露出愠怒,无奈的样子,我便告诉自己,此生只有我可以欺负她,别人都不可以。
那时我觉得,与其去外面的世界,我宁愿永生留在孤岛,纵使身边只有她一人。于是,我们就此约定,永远不离开这里,永远陪在彼此身边,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可奇怪的是,纵然未曾踏足别处,不知为何,我的记忆里竟然有着很多模糊的记忆,关于东海漂流,关于部落之战,关于天下兴亡,甚至那只存在传说中的众神之战,九州沦陷……
那时,虽然我才十几岁,却感觉自己已经历过好几次人生,好几次轮回。那些久远故事里的喜怒哀乐,我都能深切地感同身受。随着我不断长大,这些记忆也愈发清晰,到后来,我竟然能如身亲临般,滔滔不绝地说上好几个日夜。
我总是在她缝制衣物,准备膳食的时候,将这些我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故事说给她听。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微笑着听着,似乎并不感到讶异。只是,记忆里最多的,往往都是些杀戮和死亡的场面,每当我兴致高涨地说到这些,她却总是皱眉,面露难过的神色,甚至不如从前那样亲近我,看我的眼神,似乎是有些悲哀。
可那时年轻如我,却并没有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丝茫然。
而她,也没有看懂我心中的选择。
那是一个一生只有一次的夜晚。原本繁星密布的夜空中透不出来一丝光亮,就连月亮也躲到了暗处。可我的心底却无比明亮。
一个声音自我胸膛响起,我大惊。这声音无比熟悉,又甚为奇异,他对我说:你终于长大了,我的后裔……
那一刹那,我的脑海突然纷繁闪过了几个影子,虽未曾谋面,可我记得这些人的脸……蚩尤,轩辕,商桀……逐渐的,他们汇成一张脸……那张脸,竟然就是我自己的脸!xiumb.com
那一夜,我继承了所有的记忆。也知道了自己所谓的“使命”。
我才知道,自太初起,天地间便存在着两股力量,一个被称为“灭”,一个被称为“护”,互相对立,互为辅成,天下的所有分分合合,兴亡更替,日升月落,草木枯荣,生死存亡,都和这两者有关。而我,拥有的便是“灭”。
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与她之间,会有着天生的默契,致命的吸引。为什么我们二人,便能自成一个属于彼此的世界。
她身上那种令我着迷的温柔气息,便是护的力量。
就在那时,我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疯狂闯进她的屋子,看到那张白莲般的脸庞,我瞬间反应过来。一直以来,她也能看到那些画面,只不过看到的场面应当是与我截然不同的吧。方才,她想必也是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同她说了什么呢?我甚至不敢细思。
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一丝犹豫。我知道她心里在挣扎些什么。
看着她躲闪的目光,我一时愤怒,胸中一股暴虐之气似要将我撕裂,一时间我竟不受控制,欺身过去,将她逼至角落,一股不知名的占有欲钳制了我的身心,一心想将她据为己有!
“阿舒……”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下一秒,一阵强烈的白光刺透了黑暗。
待我回过神来,已是第二天。
她不见了。
她走了,在我和天下人之间,她选择了后者。她选择听从那个声音,去完成她守护的使命。
而我呢,我甚至曾在那一夜,拒绝继承灭的力量,只愿和她在这荒岛平静地度过余生。
我笑自己的天真,愚蠢。自那次开始,我便发誓毁灭天下!如果整个天下都不复存在,她也许就会回到我的身侧。
为了寻她,我离开了荒岛。她会去哪里?
她没出过荒岛,未曾见识江湖险恶,又怎么保护自己?我疯狂地闯进每一户人家,拆掉每一座庙宇,掀翻了每一处客栈,可人人都说没见过她!日复一日,那毁灭的冲动在我心里越攒越多,看着天下人那一张张丑恶懦弱的嘴脸,我愤恨至极,一股杀戮之心自体内猛烈涌出,狂风飞沙骤起。
第一次,我杀了人,并且从此再没回头。
往后几年,我穷极千山,跨越绝境,心底那毁灭的欲念也日益强大。我走遍人们口中的绝地,穿越死亡之境,习得了那些上古秘术,将自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虽仍在不停寻她,可我的心里已隐隐感觉到,此生,我们再无可能。
她的剑是守护之剑,而我的刀,却是灭世之刃。
后来,我还是找到了她。
那一日,一道纯澈光晕自西边升起,一片柔和笼罩了整个都城,我也不例外。
那一日,她随皇帝亲征,一举击退了敌军百万铁骑。从此,她成了皇帝的护持,九司之一,天下之母!最让我恨的,是她竟然和那个凡人皇帝,生下了你!
那个最温柔纯真,最完美无暇的温展颜,我的“阿颜”,她亲手毁了她!
一切已经覆水难收。我当初有多爱她,如今就有多恨她!
她背叛了我们的约定,选择了那些愚蠢的天下人,而背叛了我!
呵,既然她要守护这天下,那我便毁灭这天下给她看!
凭什么我的一生因她沦落至此,她却还能如此高高在上,一副清白无私的圣母姿态!
我要让她好好看看,拼了命守护这些自私懦弱的凡人,她的决定是多么错误!选择背叛我,是她一生最愚蠢的决定!
果然,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没让我失望啊,呵呵呵呵……那群忘恩负义,自私自利的蝼蚁,只要稍稍煽风点火,他们就会恐惧,仇恨,疯狂,直至把她抛弃……把献祭自己守护他们,曾被他们视作神明的护持抛弃!哈哈哈哈哈——拆宫殿,拆庙宇,从前有多风光,后来就有多遭人唾弃!
那场大火,将她珍惜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阿颜!你看到了吗!是我赢了!……哈哈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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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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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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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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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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