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渐暗,皓月渐升。
楚天荣还了独轮车,拎着一口袋东西,吹着口哨,朝村南翻过一个垭口,山风鼓荡起他一头杂乱的头发。
他驻足远眺,顺着垭口向着婉娫小路前行不到半里,就是田大宝家,三间一楼一底的大瓦房。
很快,他走到家门口。
“汪、汪、汪”,一条肥壮的黑毛土狗从地坝扑了出来,四肢抓地,拖着卷毛尾巴,朝着他呲牙咧嘴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咦?田表叔啥时弄来这么好的一条狗?
楚天荣清楚记得,上次前来抓鸡吃的时候,狗毛都没一根。难道这是被偷怕了?
他忍俊不禁,这种土狗当地可不多。
在楚西农村,多是黄色土狗居多,这种黑毛土狗不是原著犬,应该是从桂地引进的五黑犬,属于中华土狗中优秀品种,不少人将它们作为猎犬培养。
五黑犬,顾名思义,头黑、身子黑、尾巴黑、脚黑、舌头黑。
它们眼眶上有一个淡淡的小白点,好似多了一对眼睛,所以又称它们为四眼狗。
人们爱举一反三,也有人拿“四眼狗”来斥骂或奚落戴眼镜的文化人。
楚天荣看到此狗凶猛,不由跺跺脚,装出同样很凶的样子,把狗唬退了几尺。
“黑子,你敢再乱喷乱咬,小心今晚把你剥了皮炖来吃。”
据擅吃狗肉的经验人说,又黑又凶的土狗味道最是鲜美,香味能飘半里地,能将隐藏最深的贪吃蜈蚣引出来。
看到黑狗肥嘟嘟的样子,楚天荣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他根本不惧,直接大步流星走到门口,狗都是守起门槛狠,一旦你表现得更凶,它就会退缩。
黑狗无奈,只能节节退守。
“表叔,您在家没得?我来麻烦您一点事。”
楚天荣扯开嗓子喊,他估摸田大宝这时应该收了农活在家。
大门大敞着,隐约听得见里屋有人从椅子上起来的声音。
“天荣,你来做啥子?又要借我马车?”
田大宝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吼退了黑狗中。
只见他面色潮红,一身酒气,多半又是在独自喝酒。
楚天荣干笑一声,道:“表叔,这次不是借马车,是有重要的事情相求。”
田大宝有些警觉,眯着眼睛道:“你这个批娃儿本事大得很,哪可能有事求着我嘛,在村子你跺跺脚,村长都要抖三抖。”
他的话既有提前拒绝,不要找我麻烦的意思;又有看似吹捧,其实有几丝嘲笑的意思。
楚天荣也不计较这些,心里认定只要能办成事情,其他细枝末节不用太在意。
他主动踏上梯口,掏出香烟给田大宝点上。
“表叔,来了就是客,您总不能把我堵在大门外头嘛。”
“您放心,我今天来没有其他让你为难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拉拉龙门阵,顺便请教一件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田大宝自觉有些失礼,这在农风淳朴,待客热情的当地,把人堵在门外是非常影响名声的事情。
那时走亲戚的外乡人,或者串乡的货郎,天黑了随便找户人家歇脚,主人家都会拿出最好菜饭,最好的床铺待客。
田大宝尴尬道:“好,好,好,我们进去说。”
他领着楚天荣,转身走过堂屋,进了里间。
楚天荣顺势将准备了的酒、副食等放在桌子上。
“表叔,没啥拿的,小表示一下,不要嫌弃哈。”
田大宝看到这些丰厚的东西,看向楚天荣的神情多了几分柔和。
“天荣,太见外了,来了来嘛,还拿这么多东西来。”
“来,坐上喝一碗。”
他招呼楚天荣坐下,从放满药材的玻璃罐中,用酒提子打了一碗酒,递给了楚天荣。
时下春寒料峭,屋中一个火炉正散发着温暖,膛中的木柴被烧得嘎崩响着,铁皮烟管穿过二楼木板,将烟从瓦缝排出去。
火炉上架着一口双耳生铁锅,里面煮着一锅菜,有土豆条、黄豆和白菜,汤面上漂浮着十几砣肥肉。
炉盘上还有一小碗水豆食,是把黄豆煮熟,裹上辣椒浆、姜片、作料等,再放到坛子中保存的当地特色小吃。
当地海拔较高,冬春季较冷,这种火炉也是当地的特色和必须品。既可取暖,又可在上面煮菜或烧开水。放在炉盘上面的菜,一直是热乎乎的。ωωω.χΙυΜЬ.Cǒm
亲友们围着炉子,喝着小酒,满面红光吹着龙门阵,非常温馨的慢生活。
没有像现在房奴、车奴、孩奴各种奴的沉重压力,只有纯粹的田园感受。
用现在的话来说,非常治愈。
“表叔,表婶和弟弟妹妹呢?”
楚天荣端起一碗酒坐下,随即问道。
据他所知,田大宝老婆是邻村来的媳妇,生有一儿一女,都还在读小学。
田大宝也了下来,道:“我老婆去她娘家了,小勇和小珍在二楼做作业。”
他端起碗摇空相请,楚天荣忙端起碗喝了一口。
酒的中药味瞬间从口腔到胃,一路灼烧噬咬。
“这酒劲好大!”
当时的酒虽然土方法配制,口感欠佳,但好酒的人会弄各种滋补的药材泡酒,酒绝对是真的酒。
楚天荣前世风光时,各种应酬多如牛毛,哪种好酒没喝到过?
但那些酒肉朋友,那些名贵酒宴,多了就觉得食之无味了。而且关键的是人傻钱多,可能还喝了不少假酒。
现在,重新喝上几十年前老土酒,一种久违的亲切和归属感油然而生。
“表叔,我敬你一下。”
他端起碗来,又和田大宝喝了一大口。
酒过三巡,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楚天荣也不拐弯子,当即把自己想找田大宝学习养母猪的想法说了出来。
田大宝眼睛一亮,得意道:“天荣,你算是找对人了,不是我和你吹,三村四乡谁不知道我养母猪在行?”
“我要是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连镇上的国家单位,猪厂的技术人员都佩服我呢。”
当时,猪厂是国营的,权威单位,是重要的保供保销产地。
他一脸自信,在与楚天荣的交谈中,将自己知道的养母猪经验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母猪一次大概能生产小猪崽15头左右,多的也有20来头的,这个数量会根据母猪年龄、胎次和配种技术、品种等因素,产生一些变化......”
“龙生龙,凤生凤,养个老鼠会打洞,公猪也非常重要,我们村没有好的公猪,要到庆余村去找石老汉,他那头公猪的种可了不得,就是石老汉脾气怪,一般人找他配种不卖帐.....”
说着说着,二人碗中的酒已喝完,又倒上。
“你等着,我把养母猪的经验都写在一个笔记本上,你看完后还我。”
田大宝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胶壳笔记本,将他郑重交到楚天荣手中。
“谢谢表叔,时间也不早了,有啥子不明白的,我再来请教您。”
楚天荣担心魏小冰一个人在家,将火把在炉膛中点燃后,就起身告辞,田大宝将他送出门去。
他酒量不错,但喝了两碗药酒后,也有些醉了,毕竟是足足差不多8两高度酒,还是很考验酒量的。
皎洁月光下,蛙声咕咕,楚天荣举着火把,就这样借着火光,一摇一晃地朝家走着。
半路上,突然前方一个人打着手电跑来,和他差点撞个满怀。
“天香,怎么是你?”
来人很是慌张,神情焦急。
“哥哥,不得了,出事了,嫂嫂被爷爷叫去了。”
冰儿被楚抗倭叫去了?他想干什么?
楚天荣听后,酒立即醒了大半,头皮一阵发炸。
“楚抗倭,你要是敢动冰儿一根汗毛,我把你老窝点了。”
说完,他朝家猛然奔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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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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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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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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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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