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姚守宁并不是这样细心、敏感的性格,柳氏想到的问题,压根儿与她提的不是同一件事。
可她提到的关于那血痣之事的猜想,正好都是柳氏所厌恶的。
若他照实说来,恐怕柳氏听了便会不高兴。
而姚翝要是不说,却见柳氏已经双眼湿润,已经十分难过了。
姚翝略思索了片刻,突然招手让曹嬷嬷帮忙准备一些清水、纱布以及金创药。
他既未受伤,拿这些东西来又有什么用?
曹嬷嬷偷偷看了柳氏一眼,见她右眉弓处青紫泛肿,不由既感忐忑,又有些担忧。
但她跟在柳氏身边多年,对姚翝这位姑爷的性格也是十分清楚,因此虽说不安,却知道这两夫妻说不准是有话要说,应了一声之后,顺带将逢春也唤出去了。
“你昨夜是不是出过家门?”
姚翝单刀直入,问了她一声。
家里的事是由柳氏操持不假,但有些事情,也是瞒不过姚翝。
柳氏呆了一呆,没料到明明说着小女儿的事,不知为何又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摸自己的眉头伤处,手还没碰到,便被姚翝拉住了:xǐυmь.℃òm
“别摸,怕伤口化脓。”
他叹了口气,拉了妻子坐下:
“昨夜风雨如此之大,夜黑路难走,你若出门,要是遇到危险了,可怎么办呢?”
“我让郑士别说的。”姚翝了解柳氏,但柳氏又何曾不了解自己的丈夫。
知道他既然选择此时说出来,必定是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她是无法不承认的。
更何况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姚守宁会如此反对她昨夜出门,但事情已经发生,且姚婉宁的病好了,证明她昨夜冒险出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虽说下了暴雨,中途遇到了危险,可最终她并没有事,不过受了些伤,换来的代价是女儿恢复,柳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没有说。”姚翝摇了摇头:
“是我看到马车损坏了,你又受了伤,他见瞒我不过,便默认了。”ŴŴŴ.23sk.com
说到这里,柳氏也不隐瞒了,点了点头:
“我确实昨夜出门过。”
姚翝并没有急着说话,反倒去拉她的手,看她手背处多处擦伤,手腕、小臂、手肘都有青肿之处。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
柳氏知道他关心自己,为了不让他担忧,仍是让他检查了许久之后才解释了一声。
姚翝点了点头:
“回头还是请个大夫上门把脉,确认没有伤到内脏、骨头。”
柳氏虽说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大伤,但丈夫的关切却仍是让她十分受用,因此微微颔首,答应了一声。
说完了这话之后,姚翝顿了片刻,突然问道:
“你出城去,是为了给婉宁找药?”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柳氏便承认了:
“不是找药,药已经齐了,我是去取熬药的水的。”
姚翝心中一紧,想起姚守宁说的话,脱口而出问道:
“白陵江……你去了白陵江?”
他问完这话,其实内心深处也不知是希望柳氏点头还是摇头。
虽说答应了姚守宁要去查此事,可姚翝其实也并不如何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妖怪降世的。
纵然曾经有妖,可已经七百来年过去了,这世间从没听到过妖怪现世的传闻,此时现世,且与姚家有关,也实在太过巧合,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令姚翝感到有些失望的,是他在问完这话之后,柳氏微微颔首。
她并没有怀疑丈夫问出‘白陵江’的原因,以为他看到马车受损之后,问了郑士才知道的,因此直言道:
“确实去了白陵江,取了江水为引,熬入药中。”
柳氏的话一说完,姚翝脑海里便响起姚守宁说的话:‘姐姐的那颗痣,我觉得像是一种……妖邪……下的烙印……’
‘我怀疑这个下了烙印的妖邪,是与白陵江有关的……’
“白陵江……烙印……”
此时明明外头艳阳高照,属于神都城这个月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了。
可姚翝后背却无端发寒,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钻入,冻得他头皮发麻,身体僵疼。
“白陵江怎么了?什么烙印?”
柳氏不明就里,就只见丈夫面色一变,嘴里念念有词,不由也受他情绪感染,有些不安,身体动了动,着急的想要问话。
“没事。”
姚翝摇了摇头。
其实听她说到这里,他已经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了。
姚守宁不是胡说的,她先前提到的种种,再加上见了姚婉宁眉心处的那颗痣,又特地点出了白陵江,说不定这女儿应该是知道一些事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惊骇。
事情已经发生,后悔、骇怕都是无济于事的,但妖邪之事目前还说不准,他又何苦现在说来让柳氏担忧、惶恐?
“这所谓的药方子,是你前两日进刑狱时,遇到的那姓孙的大夫给的?”
姚翝强压下心中的感受,又照着小女儿的话问了一声。
柳氏隐约有些不安,相比起姚守宁的责问,此时姚翝故作平静的问话,让她觉得事情仿佛不大对劲儿。
她身下的椅子此时像是烧红的铁板,让她坐都坐得不大安稳,一连换了数个姿势,但仍是坦承的道:
“是的。”
说完,她将当日自己遇到孙神医的事说了,末了又提到当夜大雨降温,姚婉宁病重:
“我请了神都城里好几个知名的、相熟的大夫替婉宁看,都说不好。”
想起当时的情景,柳氏难掩疲倦之色。
她没有提到的是,有两个大夫甚至暗示她可以准备寿衣、棺材了。
这样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忍得了?
“最终无可奈何之下,我决定冒险再信孙神医一次。”
说起这一点,柳氏也觉得有些困惑。
照理来说,孙神医被捕入狱,确认了骗子的名声,她本该对此人不再信任的,却不知为何,在这件事上又下意识的‘相信’他并没有哄自己。
此时事过之后,柳氏回忆起自己当时对孙神医的信任也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不过姚翝的问话引起了她心中的不安,她很快将这一点儿疑惑压了下去,而是回忆起当日寻药的情景。
姚婉宁病情严重之后,柳氏再次去了一趟刑狱,找到了关在狱中的孙大夫:
“照他所说,寻到了他藏于医铺中的药引。”
那医铺本来被官府的人上了锁、贴了封,可西城案件事发当晚,孙神医的药铺被不知名的人撬了。
虽说案件发生第二日便有人报了官,因孙神医也是涉及了西城杀人案的当事人之一,姚翝记得官府对于这件事十分重视,曾派人过去搜拿,却没有查出什么原因。
走访附近百姓,都说没听到有宵小砸铁链锁的声音。
再清点药铺钱财,没有发现遗失,此案便不了了之,也有人猜测是孙神医招摇撞骗,得罪了人,所以有人半夜撬锁报复。
姚翝当时也知道这个案件,还曾听姚守宁后来提了一句,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再听柳氏提起这事儿,便觉得过于巧合。
药铺锁被破坏,家产都被搬空了,里面空荡荡的一间房子,却偏偏还有一个药引,就被柳氏找到了。
他闭了闭眼睛,忍下心中的感受,再问:
“这药引是什么东西?我记得这姓孙的大夫药铺锁被撬了之后,铺内应该空无一物了,这药引怎么会还留在铺中?”
说到这话,柳氏也觉得稀奇。
可惜那药引她已经使用了,此时没有办法给姚翝看,只能比了一个形容:
“那药引装在一个黑色的皮盒子之内,纹路十分奇怪,药引约有这么大,”她伸出双手一合,圈出一个约鸡蛋大小的圆:
“呈鹅黄色,有些似蜜腊,看上去十分有光泽。”
开始她还有些担忧这东西从未见过,不知孙神医是从何处取得。
但后面孙神医得知她取了此物之后,却十分笃定的道,这就是药引,天下独一无二的,能解姚婉宁之疾。
“他跟我说,只得药引还不够,他特地交待,需要我在昨晚的子夜时分,取白陵江的水,作为煎药之用。”
说完,柳氏就道:
“你也看到了,那药不是骗人的,一碗药喝下之后,婉宁便疾病全消,能下地行走。”
她一直以为孙神医就是骗子,可此时看来,孙神医并没有骗她,姚婉宁是真的病好了。
柳氏说道:
“今日婉宁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姚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从理智上来说,他相信柳氏所说的话,虽说孙神医此人疑点重重,但姚婉宁病愈是不争的事实,柳氏在当日女儿病危的情况下,丈夫不在自己身边,病急乱投医完全是可以想像的。
但从直觉上,他意识到姚守宁说的话应验了。
无论是当日她说看到西城案件的死者张樵身上有黑气钻出,陆执、孙大夫的神色不对,还是后来柳氏遇上孙神医那日,她情绪激动,感到不安,继而今日看到姚婉宁额头的红痣,说出妖邪‘烙印’、白陵江等,都与柳氏所说吻合。
他不愿意相信真有妖邪,因为那事关他女儿的性命,可却又无法解释姚守宁所见、所说。
同时姚婉宁眉心处的那粒血红小痣确实诡异,他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偷偷找个青峰观的道士来家中看看,却听柳氏道:
“说来我也有些内疚。”
她叹了口气:
“当日我脾气急躁,见婉宁喝了药迟迟不好,又回想当日孙神医看病马虎,疑心他只是想骗钱,便生了想打砸医铺的心。”
若非她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至于使姚翝找地痞闹事,想要揭穿孙神医真面目。
“如果没有这桩事,说不定当日也不会使妙真、庆春的马受惊,冲撞人群,引发张樵发疯,再令世子背上人命官司……”
这些事情如果都没发生,刘大自然死亡,已经埋骨他乡,民不举、官不究,将来大不了赔些银钱给他家里人,相信此事便悄无声息的掩过了。
哪知就是因为这些巧合,使得刘大死不冥目,最终被挖出尸身检验,自己一双侄儿女被抓入牢中,她眼里涌出泪光:
“现在你也因找地痞闹事,可能要被刑狱司抓拿……”
偏偏这个时候,她又发现孙神医恐怕并不是真正的庸医,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
想到这里,柳氏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煎熬,低头以手捂面,肩膀一颤一抖。
她回忆往事,是既伤心又后悔,但听在姚翝耳里,却又觉得既惊且骇。
经柳氏这样一说,姚翝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脉路。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事情恐怕是有人冲着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陆执布局,兴许是朝中党争想要向陆家下手。
可此时他再一理,却又觉得事情仿佛是冲着姚家来的。
无论是孙神医的出现,还是后来药铺被‘人’打开,柳氏拿药引等举动,都像是给姚家布的一个局,要引柳氏入套的。
姚翝的内心处迅速将自己所有得知的线索串连到了一起:小柳氏去世之后,苏妙真姐弟奔赴神都,中途刘大死亡,却有妖邪之力蒙蔽了苏妙真二人的感知,且领着姐弟直奔神都而来。
苏妙真的口供与韩庄人的说词之中,有两日的时间差。
她坚称自己只在韩庄留了三日,而韩庄的人则声称她因为刘大生病,则留了五日。
当时姚翝百思不得其解,可现在一想,这两日的时间差距中,使她恰巧受不知名力量引入神都的那天,定国神武大将军府的那位世子也远道而归,双方恰好撞到了一起。
之后孙神医的药馆在闹事,苏妙真的马车则是冲撞了过去,引发了张樵疯疾。
可奇怪的是,姚翝在此案件之后,走访过张樵左邻右舍,众人都说他之前有些贪小便宜,且十分胆小畏事,好看热闹,留守着家中祖屋过日子,没什么大出息。
但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出息的普通人,最后突然发疯砍人,且悍不畏死的撞到了陆执的长剑之下,作了剑下亡魂。
这些情况实在很匪夷所思,但若是有妖邪混淆其中,那么一切便有了解释。
附身于张樵体内的那妖邪有备而来,一面是要对付将军府,一面则是要冲着姚家下手的。
姚翝想到此处,闭了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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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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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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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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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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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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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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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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