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自己见到陆执‘遗容’时,其实也生出了‘世子兴许只是睡着’的念头,因此竟没有将姚婉宁拦住。
长公主、陆无计也看到了姚婉宁的举动,却没有出声阻止。
朱姮蕊本身不是好脾气的人,可此时却对姚婉宁根本生不出斥责之心。
好在她自己的手伸出去了一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唐突失礼,因此犹豫着收了回来,放到了棺侧。
长公主并没有怪她,而是走到了棺边,望着棺内的儿子,静默了片刻。
这一刻的她不是陆执突然暴毙时从容不迫令下人准备丧礼的长公主,也不是那个柳氏眼中威严霸气的女人。
她已经五十多了,独生爱子就躺在棺内,冷冰冰的,意识全无。
虽说姚守宁说过这是诅咒的缘故,但在朱姮蕊强势而霸气的外表下,其实依旧暗藏着忐忑。
她放任自己的软弱流露了数息,接着突然伸手进棺中,替陆执整理了一下衣领与头发。
在她摆弄陆执身体时,他才显出几分死人特有的那种僵硬的感觉。wWW.ΧìǔΜЬ.CǒΜ
这一下柳氏内心的怀疑被打消了,她又开始哭。
“世子!世子!是我对不住你。”
她扶着棺沿,哭得比长公主还要伤心:
“都是我的错,是我性格暴躁……”
若是以前不明就里也就罢了,如今真相被揭开,因她一时冲动引出的祸端,不止害了陆执,更害了自己的女儿。
柳氏心中的愧疚受到了此时陆执之‘死’的刺激,一下迸发了出来。
她扶着棺哭得十分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周围烧纸的下人也受她情绪感染,有人轻轻的抽泣。
脸上伤势严重的苏妙真戴了面纱,提着裙摆进屋。
“陆执即将苏醒。”
苏妙真的脸上,那只狐影再度出现提醒。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往那棺材靠去。
姚守宁‘听’到这话时,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虽说她从妖狐口中早就知道了陆执会中咒而‘死’,再因苏妙真而生,也在先前确认了丧礼一办后,哪怕没有苏妙真的到来,陆执也会复活。
可是没有亲眼见到陆执从棺材里爬起来时,她依旧无法放心。
——这也是先前她‘听’到狐妖说陆执即将苏醒时,仍开口说话,使得苏妙真能顺利入府的原因。
她不管苏妙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只要能多一分救活陆执的机会,便是一件好事。
想到此处,她疾步往棺材边靠了过去,手紧紧抓着棺沿,双眼盯着棺内躺着的人。
“……”苏妙真见她此番行为,心中不由暗恨。
她既是嫉妒姚守宁如此不知羞的表现,又觉得她不大矜持,令人不耻。
柳氏还在嚎啕大哭,诉说着内心的愧疚与难过之情。
长公主夫妇望着儿子,默不出声。
屋内烟雾缭绕,下人们或烧纸、或哭泣。
姚婉宁叹了口气,单手扶棺,一边轻轻替母亲拍背。
同时她的目光落到了双手抓着棺材,眼睛直勾勾盯着棺内世子的妹妹,有些怜惜。
柳并舟垂手而立,神情平静,仿佛与眼前的吵闹情景格格不入的样子。
而庭院之外,正有吊唁的人候在外头,等着长公主等人召唤。
……
就在这时,苏妙真每迈一步,身后便钻出一条长尾的虚影。
一张毛绒绒的狐脸在她脸上映现,透过屋内烛光,姚守宁看到几乎映满了整个房间的一头硕大的狐妖之影。
与此同时,陆无计似有所觉,眼神刹时变得凌厉,仰头往头顶看去。
长公主感应到丈夫的异样,也跟着抬起了头.
夫妻俩镇守西南多年,对这种气息十分熟悉,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色,低语了一声吧:
“妖气!”
话音一落,陆执的胸口上方处突然浮出一团淡淡的黑气。
那黑气本身已经十分稀薄,与屋内的烟雾相混淆,除了一直眼也不眨的望着棺中陆执的姚守宁,恐怕唯有柳并舟才能察觉。
“世子!”
苏妙真悲怯怯、轻柔柔的唤了一声,同时脚步一迈,抓住了黑棺的一侧。
她碰到棺材的刹那,整个棺体似是无声的颤了一下。
姚婉宁的左手还搭在棺沿,那颤动感传来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置信。
柳氏哭得十分伤心,仿佛全无察觉,她抬起了头,见姚守宁眼中带着急切,长公主、陆无计仰头望着屋顶。
姚翝半搂着妻子,无声轻抚她后背。
“娘……”
她小声唤了一声,眼神往苏妙真看了过去,苏妙真低垂着头,对她的注视像是并没有察觉。
姚婉宁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又转头去看柳并舟,却见柳并舟面带笑意,冲她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在暗示她即将有事发生。
“姚婉宁好像发现我了!”
就在这时,姚守宁听到了苏妙真内心的声音。
接着那狐影闪现,说道:“她是有特殊血脉传承的人,本身便身怀灵异,只是受了玷污,使得力量被废。”
“但她身怀邪血,所以对妖气的感应十分敏锐而已,迟早都会死,无须在意。”
姚守宁听到姚婉宁会‘死’,心中一紧,正欲抬头看姐姐,眼角余光却似是注意到世子握剑的手指动了两下。
她按捺下内心的焦急,正欲再听那狐妖说话时,那狐妖却像是受到陆无计的目光所在,逐渐隐匿。
棺材之内,陆执的手指微微一动之后,又停顿了半晌。
接着他额心黑气一现,一条细蛇烙印闪了闪,他逐渐夺回了控制权,发出一声长长的吸气声。
“呼——”
姚守宁亲眼目睹他的肌肤由白转红,双唇重新染上血色。
薄薄的眼皮上,血管印重新浮现。
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皮下方,眼珠开始轻颤——这是他即将要苏醒的表现!
陆执果然复活了!
她心中大喜,柳氏还在伤心不已。
“娘,娘——”她暂时忍住因狐妖提及姚婉宁时带来的担忧,内心的阴霾因世子之醒而被冲淡了一些。
柳氏已经哭了半天,姚守宁心中不舍,拉了拉她衣袖,正欲提醒她一声。
姚婉宁本来还对棺材先前的颤动而耿耿于怀,怀疑苏妙真做了什么手脚,此时察觉到了妹妹的异样,紧接着耳中捕捉到了轻轻的叹气声。
屋内吵吵嚷嚷,可这声叹息像是近在身侧。
她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转头往棺内看去——
只见先前已经人死入棺的陆执,此时仍安静的躺着,不像是有什么异动的样子。
姚婉宁心中微微一松,接着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此时的陆执脸上好像恢复了些血色,眼珠子也像是在颤动不止。
最重要的,是长公主先前替他整理过衣领、头发,可此时他的衣摆好像移动过,竖握于胸前的长剑也移动了些,像是有些歪斜。
诈、诈尸了?
她脑海里浮出这样的念头,下意识的也拉了拉柳氏另一边的袖子:
“娘……娘……别哭了,别哭了……”
兴许是事情实在太离奇,一向稳重的姚婉宁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旁边跪坐着烧纸的一个丫头听到她声音不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来,正有些疑惑间,棺材内陆执已经苏醒。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躺在某个地方,手掌一动,那原本捧在胸前的长剑‘哐铛’撞到了棺材壁。
“什,什么声音?”
有小厮抬起了头,目光落到了停在中间的黑色大棺材处。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柳氏还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就听到了那小厮有些轻颤的疑问:
“声音好像,好像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世子已死,棺材里哪来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碰到了棺材?”
屋里下人有些不安,战战兢兢的问。
有胆大的仰起了头来,往棺材的方向看。
长公主的目光从屋顶之上收回,接着一个箭步上前。
只见此时棺材之中,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棺沿。
衣物摩挲声里,一道人影从棺中坐起。
“……”
“!!!”
屋内所有披麻戴孝,摆弄着香烛纸钱的下人抬头看到这一幕,险些吓得魂飞天外。
陆执才刚复活,意识还没有完全的苏醒,他转头往棺外看去,正好与旁侧烧纸的丫环相对视。
漆黑如瀑的头发散落下来,那丫环的表情从呆滞迅速转变为惊恐,接着化为凄厉的惨叫声:
“鬼啊!”
“鬼啊!!!”
这一声惨叫像是在传播恐惧,迅速令得屋中众人大喊出声。
“世子诈尸啦!”
“有僵尸啊!”
“……”大家鬼哭狼嚎,恐惧压过规矩,不少人顾不得长公主夫妇还在,疯了一样的跌跌撞撞往屋外退。
这些人的惊呼声反倒将正伤心的柳氏震住。
她正懊悔、痛苦之时,听到有人在喊‘有鬼’、‘诈尸’,晕头转向间还没有弄明白原委,便被姚翝抱着疾速后退。
“世子复活了!世子苏醒了!”
姚守宁也在喊。
柳氏这话听清楚了。
她震惊无比的抬头,就见先前棺中的人此时已经翻身坐了起来,从神情看来,好像意识还有些不大清醒。
一个面容陌生的枯瘦老头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抓住了世子的手腕,把着脉的同时,脸上还露出喜色。
“阿执!”长公主与陆无计欣喜的上前,罗子文、段长涯也跟着闪身进屋。
柳并舟露出笑意,道:
“看来世子先前只是受妖邪所蒙,暂时气闭,并非真的死了。”
苏妙真原本面露笑容,她正想要找个借口说出自己‘救活’了陆执一事,却没料到转头就听到了柳并舟的声音。
她的表情由晴转阴,心中十分不喜。
陆执之所以复活,明明就是有自己的原因,可此时由柳并舟说来,却似是功劳与她全然无关似的。
她人虽偏执,但也不傻,知道柳并舟身份地位特殊,长公主等人对他的话必定相信。
自己此时与长辈争辩,不止得不到好处,极有可能惹人厌弃。
危急关头,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拥有一个‘神喻’所赐的祝福——陆执的欣赏!
‘使用陆执的欣赏!’
‘拥有此祝福的人,会得到陆执发自内心的欣赏。他会赞美你、欣赏你,你的优点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会使他对你好感备增。’
狐影解说的声音响起。
兴许是上一次‘陆执的一见钟情’失败的缘故,这一次‘陆执的欣赏’没有再限定于必须是他眼中看到的第一个人。
姚守宁听到声音的刹那,想起了陆执之前的威胁。
她原本也想帮忙,可此时好像有些爱莫能助的样子。
‘陆执的欣赏’一经使用,先前还初醒的世子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他低垂着头,深邃的眉宇将他的眼瞳打上阴影。
世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随即这丝挣扎被黑气笼罩,强行将其压制。
随即他抬起了头,神采奕奕:
“啊!”
他发出一声赞叹声,那向来冷淡的神情之上,露出热情洋溢的神情。
“……”
姚守宁的眼中露出不忍的神色,明明事情与她无关,可她却尴尬得想要钻进棺材底下去。
“啊!这是哪里来的绝代佳人?”
“绝代有佳人,幽居于空谷——”
“世上竟有如此出尘脱俗的佳人,梦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姚守宁别开了脸,双手死死扣紧了棺材壁,恨不能将脸都埋进去。
他喊得十分大声,目光望着苏妙真所在的方向,那一双眼睛热情得像是两轮明亮的小太阳似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
“……”
原本握着他手腕,替他把脉的徐相宜的表情由喜转为怀疑。
罗子文、段长涯二人面面相觑,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
“……”
长公主飞扬的神色逐渐生出迟疑,她脚步一顿,看着面前红光满面的儿子,犹豫着问了一句:
“哪来的佳人?”
“那里!”
陆执闻言,毫不犹豫伸手一指。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此时趴在他足尖所对方向的棺材上的苏妙真。M.23sk.com
“你们看,她面若桃腮,眼若星辰,唇不点而朱,说出口的声音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
朱姮蕊的脸开始阴沉。
她是知道儿子数次受妖蛊影响而发疯,但她没料到此时陆执好不容易复活,竟又开始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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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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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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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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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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