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不至于不欢而散,好歹自己的儿子受到了世界冠军的真心夸赞。

  曲子版权的事情大概是谈拢了,但喻禾星一家离开时,喻竹水本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那是萧煜这个生意人看不太懂的复杂。

  夫妇都喝了酒,只有喻禾星来开车。

  喻禾星看了眼门口还在说话的四个大人,心有余悸,“你爸不会揍你吧?”

  萧夜松了些领带,拧开最上面的纽扣,“你看他打得过我吗?而且一会儿可能挨揍的应该是你。”

  “也是。”喻禾星点了点头,抿着嘴唇,“不过你刚才完全可以先照着剧本告诉我,我不适合打职业,事后再跟我解释,我又不是听不懂道理的人。”

  闻言,萧夜垂眸望着他,没接话,“对了,你要热巧克力吗?我上楼给你拿。”

  “我不要,太甜了。”喻禾星摇头,见他没接话,借着路灯,他盯着萧夜脸上的抓痕看了会儿。

  “你的脸没事儿啦?”

  萧夜嗯了一声,微微俯身,让他凑近看,萧夜身上的酒味冲进鼻腔,他匆匆假装看了一眼其实天暗了根本没看见,“哦,看不出来了,没事就好。你打了狂犬疫苗还喝酒,没事儿吗?”

  “一口而已,没事。”

  门口那边的大人们终于聊完,爸妈朝车这儿走了,萧夜清了清嗓子,噌地又把领带推上去。

  “路上小心,开车慢点。”萧夜低声说。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两个小时里让喻禾星了解到许多关于萧夜的不为人知的事。

  比如季小姐的身份,比如客厅里那台多年没调过音的三角钢琴是萧夜妈妈的,比如季小姐是一位不太出名的小演员,再比如其实这天晚上,是萧夜和他爸爸时隔两年的见面。

  开车回家的路上喻竹水被张女士撵去了后座,自己坐在副驾驶,和她儿子坐在前边。驾车过程还算不愉快,爸爸喝了酒,原想借着酒劲再多说喻禾星两句,不料被老婆丢到后面来了,很沉默。

  好歹是把爸妈送回了家,车稳稳地挺好后,张女士嘱咐了几句。

  瘦了,别太辛苦云云。

  喻禾星一一应下,从电梯上一楼,出了单元楼,再走出小区。

  夜色浓了,秋日的晚上有了凉意。

  走出小区后沿着人行道朝大马路走,这片小区离音乐学院附中很近,住着许多学音乐的孩子。顺着走一截儿都能听见小区里飘出来的古筝、钢琴、提琴声。

  这个在《战台风》,孩子可能还小,摇指快哭了,喻禾星笑笑。

  这个在拉门德尔松,音是对的但节奏不对;还有个巴赫二部创意曲,应该是要艺考。

  走到大马路边,等车的时间里给萧夜发了个微信过去。

  【Planet:我从家里出来了,没挨揍,你呢,四肢具在吗?】

  【Night:具在,你路上小心。】

  喻禾星收起手机,刚好车来了,回RTF战队基地。

  翌日,秋日狂欢杯来到半决赛的胜者组决赛。

  十月末,上午DE.K淘汰了CGR,2:0让CGR打道回府。DE.K的手还热着,斩完CGR在下午的败者组决赛继续制裁TKJ。

  在DE.K打完TKJ的比赛后,是RTF迎战另一位胜者组赢家SDG。

  萧夜来得晚了点,他昨天看着喻禾星开车离开后和他爸聊了很久。

  萧煜说这个合作很重要,古典乐艺术家能给影片增色许多,而且和喻竹水的合作有助于下一部文艺片的发展。

  但萧夜的想法很简单,他和他爸划江而治多年,他不从他爸这儿拿钱也不拿任何人脉资源,感情早就淡泊了。

  比如一年前他回国,他告诉他爸自己回国了,他爸当时在干嘛……哦,当时陪季小姐在剧组,还发了朋友圈。那天季小姐杀青,萧总一掷千金带全剧组去蹦迪,且全场消费由萧总买单。

  所以他去年回国那天在街上乱逛,逛进一家网吧买烟,然后碰见了喻禾星。

  回基地后脑子停不下来,直接失眠,瞪着眼睛到天亮才困。

  DE战队在新赛季第一场就拿下一千多点世界赛积分和高额奖金,赛后回国放了几天假,自然也没有人来叫他起床。

  也是萧夜自己对自己生物钟有迷之自信,以为自己天亮才睡,睡三五个小时差不多了,结果一醒来看着手机屏幕上的14:30,几乎是瞬间切到微信,喻禾星大约几分钟前发了一条消息来。

  【Planet:你们二队的宴嘉太猛了吧,我也想打法系影魔!】

  萧夜迅速甩了两下脑袋,打字回复。

  【Night:影魔打魔法流最好是配合团控型三号位,许一平的团控只有谜团和绿皮猎人,今天必被先手Ban,影魔你只能玩炮台物理流。】

  脑子还挺清醒,一语中的。回完消息赶紧把手机随便一扔去洗漱,随便冲了个澡后头发都没完全吹干,抓件衣服套上就跑下楼。

  小黑在一楼打单排,悠哉地喝着奶茶,见他下来,“你醒啦,喝奶茶吗?我点了两杯!”

  “不了,我得走了。”萧夜兵荒马乱地检查手机、车钥匙、门票和身份证,“对了小黑,问你个事儿。”

  小黑是没想到他都急成这样了还有话要问,遂把大耳麦一推,挂在脖子上,“啊你说呗。”

  萧夜坐在门口换鞋凳上换鞋,系鞋带,“中路影魔打魔法流,不配团控型三号位的话,还能配什么?”

  Black业内超一线中单Solo选手,几乎是瞬间就给出了答案,“爆发型三号位啊,核.弹流团战,哇影魔一个大招瞬间爆炸,血条消失术。”

  “好想法。”萧夜系紧,站起来,“不愧是国服第二中单。”

  “过奖过奖……哎等会儿为什么是第二!?”小黑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夜已经反手关门走了。

  万幸,眼下不是堵车高峰期,漆黑的奔驰S600顶着最高限速飞驰在高架桥上,同时车里的音响连着手机蓝牙,手机里在放比赛直播。

  开始BP。

  谢教练在选手休息室里就说了,SDG是个劲敌,但我们打他们有克制优势。

  因为SDG的短板是他们中路,而RTF的中路,是整个战队的战力天花板。

  敌方中路短板,我方中路天花板,这局的思路很清晰,BP一手抢掉喻禾星的绝活风暴之灵。对方亦是有备而来,反手一个萨满,谢教练不慌不忙,祭出保护阵型的斯巴达勇士。

  “好想玩影魔啊。”喻禾星嘟囔。

  谢教练听见了,但没说什么。这个队伍的强度还不能让喻禾星在中路恣意妄为,所以既然他是嘟囔着说的,教练只当没听见。

  萧夜赶到了。

  帽子都没来得及戴,安检小哥坐那儿玩手机呢,远远看见跑过来一个人,收起手机站起来。

  此人正是萧夜。

  萧夜跑得有些喘,从兜里摸出来门票和证件,给安检扫了一圈后继续跑。跑到厅门口的时候被拦下来了,“先生,里面正在打比赛。”

  萧夜迅速调整好呼吸,递上身份证和……票呢。

  票怎么跑没了。

  一摸口袋,就剩了个身份证。

  “我……”萧夜捏着身份证,和厅门口的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

  “您……”工作人员试探着问,“的票丢了?”

  “对,刚过安检的时候还在,可能我跑过来的时候掉路上了。”萧夜回头看了眼亘长的走廊,再想想进安检后还有一片广场,那广场还有个湖。

  他试图努力一下,“刚才过安检的时候,安检人员看过我的票了,我才进来的。”

  “是呀,但是我们场馆确实是检两次票的。”对方微妙地表达了你也别为难我工作的意思。

  萧夜点头,退后两步,在肢体上先给对方一些安全感。

  现在让喻禾星出来接他是必不可能的,喻禾星已经在隔音间里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原本想找教练,问问看和赛事方有没有方便的熟人能放他进去。他微信里的人不多,同行就……

  宴嘉。

  萧夜的目光停在了不久前刚加上的二队中单名字上。

  宴嘉今天也在这里打比赛,而且已经打完了。

  萧夜打字:你好,请问你现在还在体育馆吗?

  对方是秒回。

  【YanJ:在的萧队!我在观众席B区第一排第三个!】

  萧夜是有些挣扎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很麻烦人,还担上了个人情。

  但是依然硬着头皮打字了。

  【Night:你方不方便……带着选手证来厅门口接我一下,我的票丢了,过完安检丢的,现在被挡在门口了。】

  那必然是方便的。

  这种小比赛,原本就坐不满,选手证带个朋友进场不是什么大问题。

  宴嘉和喻禾星一样大,十九岁,是个新星,DE二队教练很看好他。

  宴嘉出来时带了两个选手证,一个是他自己的,另一个是从队友那借来的,出来后递给萧夜一个。

  萧夜不太好意思地朝工作人员笑笑。

  讲道理,自己也的确是国服注册在役的职业选手,这样应当不算骗人。

  一进厅里就听见解说非常激动快要破音地大喊:“这个风暴之灵不讲道理了!飞跃半个地图就是要撞死SDG的中单!漂亮!精准的预判!Planet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直接从高地起飞球形闪电撞死了痛苦女王!!”

  刚进来就是漂亮的无视野超远距离预判单杀,比解说声音更大的是观众席山呼海啸的“卧槽卧槽”。xǐυmь.℃òm

  “哇。”宴嘉咂舌,“他真敢啊,万一没撞死就是送了。”

  萧夜点点头,和宴嘉一起往前走。

  大屏幕上喻禾星的风暴之灵把自己一管满蓝直接飞空,正徒步走回泉水。这次击杀,SDG的中单没有买活,RTF顺势打下重生盾,五个人六条命冲人家高地。

  胜负已出,SDG打下GG,RTF晋级总决赛。

  现场舞台的镁光灯在拼命地闪,大屏幕上RTF战队的队标配上火焰特效,然后一个翻腾,被特效托上明天总决赛的赛程单最首位,像是被捧上王座一样。

  萧夜没有去和二队的队员们坐在一起,而是在观众席B区在一个接近看台没人坐的座位坐下的。

  他没戴眼镜,看不清主舞台上从隔音间走出来的选手,只能看屏幕。

  赵剑是RTF第一个出来的,出来后现场的欢呼声极高。接着第二个就是喻禾星,喻禾星往观众席看,目光似是在搜寻什么,并不像是和观众打招呼的。

  其实观众席很黑,即使坐在第一排也未必能一眼就看到。

  萧夜从大屏幕上看得一清二楚,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然后给喻禾星发微信:风暴之灵喻禾星,Nice。

  他知道喻禾星不会那么快看到微信,可能都不会立刻拿到手机。因为打完比赛要去赛事方那里签名、领取明天的选手证,说不定还有赛后采访。

  比如现在,现在是胜者组决赛的采访,接受采访的人是队长赵剑。

  等着赵剑采访完采访自己的时间里,喻禾星在刷微博,想看看有没有人夸夸他今天的超远距离极限盲杀。

  然后他看见首页两张黑乎乎的照片在被转。

  第一张是DE二队中单宴嘉走在前面,DE一队队长萧夜跟在后面。

  第二张是宴嘉回头跟萧夜说什么,萧夜由于站在观众席楼梯高一级的台阶上,于是弯腰去听。

  评论:嘶——我有一句好配不知当讲不当讲!

  评论:卧槽一队队长来现场看二队中单打比赛!这不就是皮鞋和运动鞋!

  评论:哇他们俩相差七岁吧!萧夜这老男人该死的魅力!

  喻禾星抽抽了两下嘴角,返回查看自己登的是微博小号。

  然后打字回复第三条评论:把最后三个字摘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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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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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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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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