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现在是在被困在了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密室里,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身旁有两个大汉,以及距离自己几步远的一个桌子。
“乔纳森先生雄踞上海滩这么久,想不到居然穷到连电灯都买不起?就算买不起电灯,蜡烛总有吧。蜡烛都没有?难道您和您门口的锡克人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需要在每个夜晚用到那玩意来促进你们的感情?”既然乔纳森撕破了脸,倪凌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直接就阴阳怪气起来。为此他付出的是脸上两计结结实实的耳光。
“啪。”灯光被打开了,倪凌不得不眯了眯眼,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视线所及,这个房间除了倪凌自己做的一个椅子和自己对面的一个桌子,一片空荡荡的,乔纳森坐在倪凌正对面,正在翻看着自己带进来的档案袋,而他身边站着两个大汉,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我带来的那个人呢?”倪凌看着乔纳森道。
“他还活着,”乔纳森看了他一眼:“不过你们是生是死,要取决于你对于这些东西的解释了。”
倪凌面无表情道:“这些都是乔纳森先生您的大手笔,我觉得您看这些东西,不怎么需要我解释。”
乔纳森冷笑了笑:“我倒是挺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这些几乎都是至少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知道这些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是谁告诉你的?是亨特?卡文迪,还是库克?”他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老约翰,我记得那天我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人进来了,当时我就觉得眼熟,现在想起来了原来是你,你们是给了他什么好处了?让他居然不怕我了。”
倪凌回道:“乔纳森先生难道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中国古话吗?您都做了还怕别人知道吗?不过您也别想着杀人灭口了,所有证人都处于我的保护之内,除非您把上海掀个底朝天,不然您休想找到他们。”
“你保护他们?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哪来的自信保护他们?”乔纳森讥讽道:“我只需要一句话,你就永远没有机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倪凌坦然回答道:“您不敢杀我,我来之前告诉了我的同伴,如果到了半夜,我仍然没能出现在领事馆的门外,那么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将会送到南京,罗素大使将会知道自己当年那匹百战百胜的‘黑色旋风’怎么突然就死去了,也会知道自己的好友史密斯先生带着全家坐船游玩黄埔江,怎么就沉船溺亡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乔纳森镇定自若道:“在我面前虚张声势吗?”
“您可以不信嘛,您不是桥牌高手吗?可以猜一猜我最后一张牌到底是不是A,反正我赌输了无非就是人头落地,可是您要是输了,那您的前程可就很微妙了。您如果够胆量,就拿我的命跟您的前程对赌,这个赌注,够不够大?”倪凌笑嘻嘻道,脸上写满了无所谓。
乔纳森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很久才道:“你要多少钱?我怎么确保你收下我的钱之后不会还存着一份?”
倪凌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要钱的,您还记得上次我见您,我的请求是什么吗?我没有变,还是那个要求。”
“开放租界收容难民?不可能!”乔纳森坚决地拒绝了;“这是南京大使馆的命令,我必须服从,这个没得谈。我可以给你一笔你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并且保证事后只要你没有备份这些文件,我可以不追究你,怎么样。”
“我要钱有什么用?”倪凌面色不变,平静回答道:“如果乔纳森先生想追究我,也请随意,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要么你答应,要么你拒绝,之后承受罗素大使的怒火。”
乔纳森沉默了许久,倪凌也知道他内心在挣扎着,他也不好这个时候再添油加醋了,那样可能适得其反,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几乎能听清房间里几个人的心跳。
良久,乔纳森突然笑了:“如果我选择后者呢?即使是罗素先生会生气,大不了我破费一下,花一些钱而已的事情。也许会这笔钱会让我肉痛不已,但是我可以保住我现在所有的权势和地位。而你的那些所谓的‘证据’,都会被我们内部消化掉,没有一个人会知道那些,包括你那个送文件的朋友。”m.χIùmЬ.CǒM
倪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思议似的盯着乔纳森,乔纳森面色轻松了很多,他缓缓的拨动着档案袋道:“你的底牌似乎并不是A,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2,似乎是我赢了。”
“看起来似乎是这样,您舍得出血了。”倪凌低着头,半响才道:“对了,我记起来了,今天早上我在出门前,有一个朋友似乎对这份文件很感兴趣,特地问我要了,我告诉了他,如果我到明天早上的时候没能出现在我家里,就可以随意发表在他的报社上,对了,忘了告诉您,他在报社工作。也就是说,您的光辉壮举将会被全上海的人得知。”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把我当三岁小孩?”乔纳森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杀了他。”
倪凌却镇定自若,若无其事的看着那两个大汉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枪,对准了他的头。
“有什么遗言吗?”乔纳森在后面发话道。
“我最后的底牌已经亮了,就看您信不信咯。”倪凌懒洋洋的闭上了眼睛。“您可以去打电话询问一下《光明日报》报社,有没有一个记者今天上班的时候迟到了半个小时,并且上班的时候没有沿着平时的南京路到达报社,而是绕了好几条路,坐着黄包车来的。而且他进门的时候,手里是否拿着一份档案袋。不过那个记者乔纳森先生您似乎也动不了,他似乎不但供职于《光明日报》,还有一层秘密的身份。”
倪凌表情轻松,但心里已经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个冰冷的圆柱形物体已经压在了他的头顶。“看来这次是真的玩脱了。不过贼老天,就算我该死,你把刘龙搭上去干嘛!他最大的梦想也就是娶个媳妇而已。”
不过良久也没有枪声响起,却响起了“哐当”的一声,这让倪凌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乔纳森一脸阴沉,仿佛谁欠了他一百万大洋似的从门内走了进来。
“看来,乔纳森似乎确实打过电话了。”倪凌看着乔纳森脸色黑的几乎能滴出水,心里不禁燃起一丝希望,自己,似乎赌对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是不敢漏过对自己身份地位不利的哪怕一点点小事。
乔纳森看着倪凌又似乎笑了起来的样子,心里突然说不出的讨厌,沉默了一阵,乔纳森突然心里又有了对策:“你有什么得意的呢?小伙子,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那个记者,不过三分钟我就能查到他的身份地址,你敢这么把他的信息暴露给我,就不怕我报复吗?”
倪凌再也忍不住了,爆笑了起来:“哈哈哈,笑死我了,想必乔纳森先生肯定打电话给了《光明日报》报社了吧,可是我敢赌一块大洋,依照您谨慎的性格,您肯定不敢拿真名去打电话,而《光明日报》的总部,每天进进出出的记者何止上百人,而每天打电话给他们的送新闻线索的又何止上百通,您打电话过去,又不敢报真名,那个接电话的既然不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不会认真对待,简简单单的含糊其辞,说了句‘有的’就敷衍您了吧,其实您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对不对?”
看着乔纳森犹如猪肝一样的脸色,倪凌又自信道:“我还可以告诉您,那位的秘密身份是军情局的特工,而且,是直接和高层对接的,想象一下,我们政府拿了您的那些光辉事迹,会是多么美妙的画面呢?您从他们手里购买这些的价格,肯定比我开出的要高数倍吧。那会花多少钱呢?”
“如果我答应你了,你能保证那些档案都会消失掉?”乔纳森黑着脸,终于开口了。
“可以考虑。”倪凌微笑道。
“只是可以考虑?”乔纳森显然差不多到了爆发边缘。
“我可以先给您一半,等到您完成了我的要求就可以得到另一半了。”倪凌答道。
乔纳森脸上瞬息万变了一阵,突然冲了过来,抢过一名大汉的手枪,对准倪凌就是一阵乱射。
“砰!”“砰!”“砰!”····
倪凌闭上了眼睛,半天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他睁开眼睛一看,才看到乔纳森的枪口并没有对准他,乔纳森握枪的手微微颤抖着,半天才狠狠的道:“把他往死里打一顿,再丢出去!”
南汇区,一处渺无人烟的地方。空荡荡的一片空地上,只有两个布袋不断蠕动着。
“撕拉。”其中一个布袋在长时间努力之后,终于破开了布袋口。一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胖脸从破口露了出来。正是刘龙,他恨恨的扯下了塞在他嘴里的布条,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良久才缓过神来,。
“乔纳森,你个老混球,”刘龙咬牙切齿刚骂了一句,目光却落到旁边的布袋:“怎么还有一个布袋?里面是什么啊?”他勉强爬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有些麻了的身子,定了定心神,把那个布袋解开了。
“是个人?”刘龙有些失望的看着布袋里,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言讫不打算管那个人,起身准备找辆车回上海。“也不知道凌哥在···我去,是凌哥?!”刘龙跳了起来,赶紧把布袋里的那个人拖了出来。
“凌哥,这是你吗?”刘龙有些傻眼了,即使他和倪凌交情已经有了十年,但是他还是费了老大的劲才认出这是倪凌。
倪凌看起来被打的程度和刘龙比起来只重不轻,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的只有几块破布在他身上晃悠着,无法遮住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脸上肿了老大一块,嘴角和鼻子流出的鲜血已经结成了痂,还在时不时地往外冒着。脖子上的淤青差不多都变紫了,全身上下的一道道血痕无不触目惊心。
“凌哥,醒一醒。”刘龙折腾了好一阵,这才把倪凌弄醒过来。
“这是哪儿啊?”倪凌费劲的想爬起来,却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刘龙连忙把他搀扶起来:“我被打晕了之后就被扔到这个麻袋里,不久前才醒来,这个老混蛋,下手真够黑的,你没事吧,凌哥。”
倪凌发了好一会呆这才缓过神来,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刘龙被吓了一跳:“凌哥,你怎么了,脑子被打坏了?”
倪凌一边笑着一边擦拭着因为大笑而被撕开的嘴角的伤口:“没什么,只是想象到乔纳森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感觉很有意思。”他回过头看了看刘龙:“身体感觉除了疼,还有没有什么不适?”见刘龙摇了摇头,倪凌笑道:“没事啦,他要是对我们什么都不做,我还有些担心,他现在打了我们一顿泄愤了,那就说明事就成了。在报社上班,直接和政府对接的特工?不会真的有这个人吧。不过乔纳森肯定是要玩命去找他的了,哈哈。”
见刘龙仍然有些懵懂的样子,倪凌笑哈哈的拍了他一巴掌:“咱们两个挨一顿打,换了上海失守后百姓的安全,值大发了。走吧,咱们去找辆车子,先回窝休息下,再去问许先生领赏去。”
“你们没事就好。”就在两人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一辆汽车停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侧,黄翔神色复杂的走了出来:“看不出来,你真的把他搞定了,许先生真的没有看错你。”
倪凌和刘龙急忙行礼,黄翔摆了摆手:“你们身上都有伤,就不用多礼了。”他拍了拍手,车上走出来一个大个子,把倪凌和刘龙一个个搀扶进了车内。
眼见得黄翔并没有进车里,而是向前几步,仔细把那两个布袋叠了起来,大个子从驾驶位回过头,看着两人:“今天下午的时候,乔纳森给了副市长打了电话同意了开放租界,但还是敲了一笔竹杠,不过还是可以接受的。许先生很高兴,说要重奖你们,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我想去永安歌···”刘龙伸了个懒腰,刚要说想去舞厅好好玩玩,旋即又龇牙咧嘴起来,却是黄翔毫不客气的从车窗外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歌什么?伤成这样了,歌个屁啊。”他夹着两个麻袋走了进来,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走吧,去周先生那里,先帮你们俩包扎好伤口。”他一边说一边把两个麻袋递给了倪凌:“这两个麻袋,你自己收好了。记住了,今天,乔纳森给你和你兄弟身上添了十几道伤疤。”
倪凌点了点头,郑重的接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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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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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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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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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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