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寅在河畔边来回踱步,仔细检查着已经布置妥当的“千丝绣龙”。那是一列列整齐的漆黑泥罐,个个都有半人高,齐寅扶罐而立,仿佛在倾听老友沉睡时的呓语。
夜风掠过他的衣衫,夹杂着些许雪花。齐寅在心里一遍遍背诵着古制秘法,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配方和制法,在此刻宛如一句句佛经,让他的心灵落得片刻宁静。
他用指尖划过粗粝的罐体,拂去了其上的积雪。
“盖起来吧。”他招了招手,工人们抬起盖布,将上百个罐子包得严严实实。
就等明晚了。齐寅在心里默念着,抬头看了看夜空,只见一钩残月悬在天中,雪片飞旋而落,划出一道道白色的弧线。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被封闭的观光塔塔顶,一只小年正蹲坐着俯视他的一举一动。小年体态浑圆,眼大如铃,它的额上生着一只银白色的独角,颈脖上的金色鬃毛随雪风摆动。
眨了几下眼后,小年收起盘绕在横梁上的尾巴,仰起脖子,喉头一涌,吐出一颗巴掌大的金珠,其形状宛如一只蜷缩睡眠的小兽。它把爪子压在金珠上,将火浪般的妖气灌入珠内,那金珠的颜色开始变亮,散发出耀眼的炽热光芒。
仿佛受到感召一般,一个新的亮点在獐市内亮起,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数以百计的光点在夜色中闪耀,从观光塔上放眼望去,仿佛跌落城市的繁星。
见此光景,这只小年满意地哼了一声,它一口将金珠吞入腹中,然后顺着观光塔往下一跃。几乎垂直的塔壁在它脚下如履平地,丰腴的体态并不影响它轻盈的步伐,小年足踏白烟,转眼间便已落地。
在那一列列黑罐前徘徊了几道后,小年看中一个罐子,朝它喷出一团蒸汽,然后竟然直接穿过了罐壁,一头钻了进去。
不久之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出,一个个灵活的黑影向“千丝绣龙”奔来。
与此同时,在三犬福利院的房间里,郑小军忽然从梦中惊醒,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就好像有人在梦里一闷棍把他敲醒了,虽然在现实中没有不适,但却有一种违和的断裂感。
“大哥,醒了吗?”丁武的声音忽然在郑小军身侧传来,吓了小军一跳。
“嗯……嗯。”郑小军吞了口唾沫,“小武,怎么还没睡?做噩梦了?”
丁武缩在被窝里,声音细小得像羽毛落地:“没有……我在等你……”
“等我?”
“昨天晚上,你说话的时候……我睡着了,没听见……”
果然是看烟花的事吗……郑小军轻轻叹了口气,把心一横:“对不起,小武,我昨晚说梦话呢。快睡吧。”
沉默片刻后,丁武忽然轻声说:“大哥,对不起。”
“为什么?”郑小军不解。
“有一次我做梦,梦见你了……”丁武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你问我新年有什么愿望,我说……”
毫无征兆地,一句话突然在郑小军的脑海中响起:“我想亲眼看一次烟花。”
“我想亲眼……看一次烟花……”丁武的话音几乎和郑小军脑海中的声音重合,只不过语气更加低微、易碎。
有那么一瞬间,郑小军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还说不清道不明,但他的心里忽然释然了。
“是我不好……不该给你添麻烦……”丁武不敢抬头。
“没事,小武,安心睡吧。”郑小军笑了笑,“明天的烟花,一定特别好看。”
***
穆雨微抬眼看了看时钟,已经是傍晚了,冬季的夜色总是来得很早,窗外早已是一片灯火辉煌。獐市处处张灯结彩,为迎元旦做着准备,火红的灯笼挂满了街头,热闹的气氛不逊于除夕夜。琇書蛧
可如此浓重的节日气氛却并未冲淡真理部内的紧张气息,昨夜的妖光让真理部的每个人都惴惴不安。如今,小年的聚集已成定局,当务之急是阻止大年的行动。
“事已至此,我们唯一掌握的线索只有烟花秀,如果大年去闹烟花,天知道会发生什么……”白鹿拧着眉头。
萧寒在手机上频繁切换着聊天界面,飞快地回复消息、下达指令:“烟花秀组委说可以给华大校报一个采访齐寅的名额,能自由进出。记者证我已经让人去办了,一会儿直接送去观光塔那边,来得及。”
“假设今晚我们进去了,也见到了大年,怎么阻止它?”穆雨微穿上外套。
“最好的情况是驱散大年。不过我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办法搞定那家伙……”钟有狐无奈地耸了耸肩,“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
“杀了它。”钟离把龙渊拭净入鞘,藏进了脚架包里。
“杀得了吗?”
钟离摇了摇头:“不一定。年极为狡诈,很难对付。”
“先去了再说。”白鹿一把推开真理部的门,门外的风雪瞬间卷入屋内,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灯灭之后,五个人直奔华大停车场。
黑轿车的引擎发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的轻响,驶出了华大校门。
穆雨微坐在钟离身边,看着窗外掠过的飞雪,忽然有些感慨。去年的此时此刻,她受不了亲戚们的热情称赞,找借口逃到大街上独自坐到了深夜。短短一年后,她却成为了真理部的一员,拥有出生入死的羁绊,再也不用孤身一人面对光怪陆离的世界。
华大的校门在身后渐渐缩小,逐渐消失不见。刚踏入这座学校时,穆雨微从不敢奢求自己能成为现在的模样。
如果没有真理部,她现在会在哪里,又会在做些什么呢?
钟离呢?他和白鹿还能破天师火案吗?能和钟有狐重归于好吗?仅存的生命里,他是否能解开心中那道枷锁,寻觅到所爱之人?
红尘十三或许会卧在天师寺的阁楼里,温一壶热酒,啜着烟杆观望雪景吧;而闫焕之,也许会卸下伪装,穿行在蛇坊的酒肆中,寻找记忆中那盏梅子酒的味道。
如果没有我,这一切,是否会更好。
一念之间,穆雨微忽然感到手上一热,感受着钟离掌心的温度,一股安心的暖流涌向她全身,直达心底。
“这人也太多了……”看着前面望不见尽头的尾灯,萧寒嘴角一抽,“每年都这样?”
“找个地方停车吧,能开到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白鹿看着耸立在夜色中的观光塔,塔顶的电子屏幕已经开始滚动播放庆祝画面了,“不过,这可是咱们真理部今年的最后一件案子,排场就得这么大才行嘛。”
钟有狐扶着长刀,笑眯起眼:“嗯,众目睽睽之下驱妖,想想就很刺激。”
“我临停一下,你们先下,我随后就到。”萧寒一边打转方向盘,一边叮嘱道,“今年安保严,心里有点分寸,尽量别用那两把妖刀。”
钟离点了点头:“放心。”
“那么,走吧,替今年画一个圆满的句号。”白鹿打开车门,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雪风中夹杂的喧闹气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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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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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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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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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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