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勾残月悬于天中,电线在穆雨微头顶交织成了蛛网般的模样。穆雨微只身走在孤僻的街巷内,凄冷的月光从电线的缝隙间落下,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黑影。
夜风掠过,惹得影子微微晃动。她踏着夜色漫无目的地走着,四周寂寥无声,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忽然,有轻笑声从穆雨微身后传来。借着月光,她抬眼望去,见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电线之上,那人手持一柄细长如苗的刀,刀身反射出一线寒光,在月下格外显眼。
“红尘娘,我想知道钟离身边的那个女孩是什么人。”那人纵身一跃,脚尖点地落在了穆雨微面前,“对你而言,那女孩重要吗?”
钟有狐?穆雨微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哑着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落在刀刃上的月光一滑,一道冰冷的弧线在穆雨微眼前闪过。钟有狐走到月光之下,他把刀在身前一横,笑眯着眼道:“你真的认为没人伤得了你吗?”
话音一落,钟有狐脚下的黑影忽然开始扭动起来,好似无数鬼魅在泥沼中挣扎一般,散发出万鬼哭嚎的阴森气息。
“我知道你与那女孩的关系。红尘娘,我有个小忙要请你帮我,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只好把她作为人质来逼钟离现身了。”
红尘娘与我的……关系?穆雨微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红尘十三所编织的梦境,而这梦里的场景,应该就是红尘十三与钟有狐第一次接触时的境况。
“很简单,我只想和钟离一对一叙叙旧,不想有外人介入。”钟有狐眯着眼笑道,“毕竟,两个凶手之间的对话,可是很危险的。”
所以……红尘十三困住我和白鹿,是为了保护我们?穆雨微一怔。
看着钟有狐扛刀远去的月下背影,穆雨微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愈发模糊起来,她伸出五指在夜色中一划,只觉得连空气都凝了起来,影影绰绰的仿佛在水中一般。
望着头顶那一钩镰月,穆雨微张开双臂奋力向上游去,明晃晃的光线逐渐填满她的视界,身后的幻梦之境正在缓缓坍塌。
“唔……”穆雨微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她起身喘了两口气,向窗外望去。獐市的夜晚依旧灯火不减,点点灯光映在鹧鸪河上,好似坠落在水中的星辰。
“红尘十三,你到底……”穆雨微走到窗台边,她将掌心贴在玻璃上,看着自己在灯辉中的倒影。
***
卯时。
勉强地睡过后半夜后,穆雨微眯眼看了看手机屏幕,心说终于熬到六点了。她闭上眼再小憩了片刻,然后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后拉开了窗帘。
昨夜空中的薄云已随着夜色消散,晨光洒落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间,青蓝色的天空映在玻璃上,鸽群环绕盘旋于高楼间。穆雨微收拾好东西,拎起昨夜搁在门口的一袋猫粮,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然后阖门上锁,前往真理部。
穆雨微一手拎着两个袋子,另一手在包中摸索钥匙。她刚准备把钥匙探入锁孔,突然发现真理部的门并没有锁。
推开一道门缝后,穆雨微警惕地向内望去,不由地吃了一惊。
真理部内,几条曼妙的红纱飘荡在空中,一位发如白雪的美人正站在书架前,她的纤纤玉指滑过一本本古籍,绝色在红纱间若隐若现。
“红,红尘十三?”
听见穆雨微的声音,红尘十三微微一笑,她抬手一挥,空中飘舞着的红纱忽然收紧,化作了一身宽松的红袍。
“雨微妹妹,昨夜睡得可好?”红尘十三从袖中取出烟杆,用指尖弹了弹烟斗。
“你你你……”穆雨微抓着门框,“你怎么会在这?”
“是我请的。”
“哎?”穆雨微循声看去,只见钟离从里屋内走了出来。印师跟在他脚边,嘴里还叼着一张黄草纸。
穆雨微心中舒了口气,她把猫粮袋子搁在门边,然后将一袋热气腾腾的早点递给钟离:“什么时候回来的?有线索了吗?这到底怎么回……嗯?你眼睛怎么红成这样?”
见钟离哑着口不知该怎么应答,印师笑道:“他一夜没睡,刚刚在补觉呢。”
“我没事……”钟离揉了揉睡眼。
穆雨微问道:“这么说,你们在鬼市里查到线索了?”
钟离点了点头,但眼神有些飘忽迷离。
“你还是再去睡会儿吧,具体情况我问印师。”穆雨微几下便把钟离推进了里屋,阖上门后,她看向厅里这两只妖,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由我来说明吧。”印师轻巧一跃,坐在了桌上,他把黄草纸压在爪下,然后抬眸看向红尘十三,“红尘娘,你可知为何请你?”
红尘十三倚靠在书架前,倒没有回答印师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都调查清楚了吗?”
印师眯起眼,把尾巴盘到了身前:“你指什么?”
“一切。”红尘十三的语气忽然沉静了下来,“天师火案的一切。”
思忖片刻后,印师看了一眼穆雨微,然后对红尘十三道:“也罢,正好雨微姑娘也在,说与你听也无妨。”
说罢,印师的背上忽然涌起两股赤金相间的妖气,将整间屋子照得熠熠生辉,紧接着,那妖气化作一对巨大的翅膀,羽翼逐渐丰满。
看着这对华美的翅翼,穆雨微心中一喜:“你的妖力恢复了?”
印师挥动双翼,卷起一阵暖风,金色的妖气在厅中游走:“这并非我的本体,只是用妖力在这皮囊外凝聚而成的金羽。若非蜃楼天相助,要恢复到这般程度,少说也还需一个月。”
“你们见到了蜃楼天?”穆雨微问道,“那也就是说,阎罗鬼市果然就是万佛鬼市?”
“是。”印师将那张黄草纸向前一推,从羽翼上抖落下来一根金羽,“这封信是从闫焕之那里得到的,据说是天师寺中人在火案前的绝笔。”
印师展开信纸,上面的朱砂字迹依旧清晰,“子时,天师寺,大祸”共七字,字字笔锋如刀。
“呵,有意思。”红尘十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封信,“借你之力,应该可以了解这信背后的故事,继而推断出这个‘知情者’是谁。”琇書蛧
“正是。”印师用尾巴卷起那根金羽,将其悬与信纸之上,“昨夜归来后,我们立刻调查了此信,不过……结果却出乎我等意料。”
话音刚落,印师便将金羽点在了信纸上,羽毛化水,融入信中,在信纸上留下一道浅金色的印记。穆雨微屏气凝神,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封信,等待着写信人的情感被提炼出来。
一秒。
两秒。
足足十秒过去,被印上金印的信依旧毫无反应,随着时间流逝,金印也愈发暗淡,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什么意思……”穆雨微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
“昨夜,我们尝试了数十次,也都是这种结果。”印师叹了口气,“即便是孩童在沙地上的涂画,其‘人情’也可以被我这灵犀金羽提炼出来。此等怪事,我亦百思不得其解。”
“那,会不会是蜃楼天的妖气影响了你?”穆雨微有些着急了。
“不可能。”印师摇了摇头,“蜃楼天身为万佛鬼市之主,早已精通妖气的变化之道,不然,万佛鬼市如何能容纳那么多妖。”
就在印师和穆雨微陷入沉默之时,一直缄默不言的红尘十三忽然轻启双唇:“人情,即是人之情,是人在创作时的留念。”
“确实如此,怎么了?”印师茫然道。
“那么……”红尘十三抬起腕子,将红玉烟嘴搁在唇边,缓缓道,“若写这信的,是妖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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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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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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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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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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