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输完葡萄糖后,白鹿和穆雨微将依然昏迷不醒的钟离抬回了车里。在回华大的路上,白鹿忽然问道:“那苍鱼不是妖吗?邓璐和之前那些失忆者怎么能看见它们?”
稍加思索后,穆雨微开口解释道:“映川苍鱼以人在鱼鳞上的倒影为食,这种特殊的习性使得它们既能被人看见,又能被人抓住。”
白鹿露出嫌弃的表情,拖长尾音“噫”了一声:“吃妖……苍鱼长得就那么普通吗?”
“嗯……关于苍鱼的样子,就连《崇真妖录》里都没有记载。据说映川苍鱼的镜鳞能够折射人心,人想看见什么鱼,它们就会被看成是什么鱼。”
印师眯着眼摇了摇尾巴,点点头道:“穆姑娘说得不错。苍鱼有镜鳞三千,即是人的三千烦恼,所谓映川里的前世记忆,不过是片片镜鳞中的倒影。”
“原来如此,没想到你还真把妖录给背下来了……佩服。”白鹿惭愧地挠了挠头,语气忽然一扬,“哎等等……那这么说,我岂不是第一个把苍鱼毒治愈的医生了?”
萧寒用余光瞟了一下一脸兴奋的白鹿:“现在说治愈还太早,毕竟还不知道邓璐的记忆恢复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苍鱼报恩,那么她丢失的记忆应该是些痛苦的回忆了。”白鹿用手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帮她找回那些她不愿记起的痛苦回忆……真的好吗?”
傍晚的獐市内,纷繁的车流在路上穿梭,真理部所乘坐的这辆车在其中丝毫不起眼。远望黄昏的鹧鸪河,粼粼波光在落日下涌动,于遥远的际线闪烁着。
“因为是痛苦的回忆,所以就可以随意丢弃?”穆雨微反问。
白鹿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话确实是这么说,不过真正的聪明人可是懂得趋利避害的。”
“逃避真的就是聪明的选择了吗?”穆雨微眺望向鹧鸪河上的残阳,“因为害怕残酷的现实,所以早早地放弃抵抗……做这样的聪明人,真的能轻松吗?”
鹧鸪河内,一条白如霜雪的鱼突然从水面的粼光中腾跃而起,它拖着透明的长尾在空中优雅地翻腾了一下,然后又重新隐入了银白色的波光之中。
“活得更轻松的,往往是笨蛋吧。”
黄昏并没有持续多久,夕阳沉入地平线后,月牙的锋芒刺破寂静的夜幕,在獐市的夜空中割据了一席之地。然而在这小小的车厢内,除了印师以外没有人注意到,在穆雨微和白鹿说完后,一直躺在后座上的钟离忽然抽动了一下眉心。
轻轻阖上金色的眼后,印师什么也没说。
***琇書蛧
钟离从里屋内推门而出时,突然看见了两盏灯光。
“哟,部长醒了。”白鹿把目光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抬了起来。见钟离从屋内走了出来,穆雨微连忙起身打开冰箱:“你饿不饿,我们给你买了吃的。”
“你们……”钟离扶着门愣了一下,“一直在这?”
“是啊。”白鹿将手中的笔一转,“怕打扰你,我们都没敢大声说话,只开了俩台灯。”
钟离侧身向窗外望去,镰月正悬在天中,已然是深夜了。听见声响后,一直在打盹的印师用爪子抹了把脸,然后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看着白鹿手中的笔记,钟离疑惑道:“你这是……”
“你说这个?”白鹿指了指自己的笔记本,失笑道,“放心,这次不是财务报告。”
“我们在分析天师火案的线索。”穆雨微单刀直入。
听见“天师火案”四个字,钟离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既然部长醒了,那我们就不用再自己瞎猜了。”白鹿看了看自己的笔记,问道,“部长,如果我们假设天师寺的大火是你纵的,有几个疑问我始终想不通。第一——为什么你会失去火案那段时间的记忆?”
“这……”
穆雨微从书架上取出《崇真妖录》,翻到映川苍鱼那一章仔细浏览了起来:“会不会就像会长所说的那样,失忆是映川苍鱼的毒素引起的?”
“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下毒人是谁?动机又是什么?”白鹿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然后,第二个问题——朱砂信到底是谁写的。如果像那什么狐说的那样,部长你是失控暴走引发的火灾,不应该会有人能提前发出警告。”
“我……”
穆雨微从书页前抬起头,接话道:“这个问题我思考过。白鹿,你还记得监控里钟有狐说过的关于‘屠门’的那几句话吧,当时他说的明显就是他自己。信里所写的‘大祸’,会不会是指钟有狐屠门这件事?”
“也就是说,关键就在于写信的时间。”
“那封信,等我恢复了妖力会帮你们调查的。”印师在一旁打了个呵欠,舔了舔爪子,“你们对我有恩,这点小忙我肯定是会帮的。”
“还有一条——血咒。这一点是最让人想不通的。”白鹿用笔尖敲了敲本子,“下血咒的人是谁?目的又何在?由于部长失忆,关于血咒的任何线索都断了。”
钟离无话可答。
“所以,根据我们的推断,天师火案,另有真相。”白鹿两指一夹,“啪”地合上了笔记本,“如此一来,就能推导出最后一个终极问题——天师火案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此话一出,整个部门内陷入一片沉寂。
无声的沉默中,钟离鼓起勇气抬起目光。清冷的月色下,真理部内的一切都显得既熟悉又陌生,白鹿的本子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迹、穆雨微仔细翻阅《崇真妖录》时的脸庞……毫无征兆,一股久违的灼流忽然流过钟离的胸膛,烧得他措手不及。
当夜,在一勾残月的注视下,真理部内无人入眠。
第二天中午,萧寒踏着聒噪的蝉鸣声来到了真理部的大门前,却惊觉真理部并未锁门。她推门而入,只见三人一猫正横七竖八地躺在部门里昏睡着。
“这几个人真是……”萧寒笑着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地从文件袋里取出一封信,然后悄悄地放在了钟离的桌案上。
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真理部的前辈们”,而写信人一栏填着的则是邓璐的名字。
原来,在真理部一行人离开医院后不久,邓璐就苏醒了过来,那些被映川苍鱼抹去的记忆也都恢复了。虽然是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是邓璐仍然坚持要写一封亲笔信向真理部致谢,在这封信里,她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与其说是在陈述,倒不如说更像是在面对。
“感谢与前辈们相遇,如果没有这次经历,我可能需要许多年才会重新意识到,我的母亲虽然毁了我的童年,但她对我始终还是有感情的。”邓璐在信中如是写道,“生活孕育的果实再苦,也是对浇灌者的馈赠。”
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萧寒忽然有些感慨。作为书香门第出身的萧家大小姐,萧寒也是被各种来自长辈的“大义”束缚着成长起来的,所以她十分明白邓璐的感受。
就像在走一座看不见终点的独木桥,再绝望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安慰着自己。
放下邓璐的信后,萧寒便准备离开,但当她转身的一刹那,她忽然愣住了。萧寒重新回过身,不可置信地又看了一眼昏睡在桌案前的钟离。
她看见,这个已经失眠多年的寡言少年,竟然在睡梦中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见了,钟离。”萧寒轻轻一笑,她转身离去,悄悄关上了真理部的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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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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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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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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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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