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初这些人所经历的是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之状,哪里如此是冷冷清清,唯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互相张望,百无聊赖。
而在这穷极无聊之间,居然有一张陌生的脸映入这些人的眼中,一张陌生,被人用利刃毁去了,只残见当初风华的一张脸——那位被宋轶所救,又被张良送入花满阁安顿的,原天香院花魁如素。
如素在被张良送进花满阁之后,因有张良吩咐,方妈妈自然不敢薄待了她,找了人为她沐浴更衣换了新衣裳,便留在花满阁中。
原本若是如素容貌依旧,无论是清倌人还是红倌人,以她一张脸自然能混得一口饭吃,可如今容貌毁去,虽不至于吓人,但不见了当年模样,无论卖身卖艺都无法糊口。
方妈妈虽有善心,但花满阁毕竟不是善堂,她可以在花满阁萧条时候供养自己带出来的这一群姑娘,但如何也不会随意去养一个自己曾经的敌人,因此就让如素换了下人服,在后院做做轻便的杂役货,既算是一个活计,也能避免惊吓到其他客人。
花满阁营业时候,如素自是在后院洗菜刷盘,但等打烊之后,终究可以光明正大到前面帮忙收拾大厅及一些来不及收拾的雅间。
昔日的花魁早经过人间炼狱,如今以双手糊口混饭,倒也还算能接受,便老老实实,由一个叫阿福的龟奴带着,悉听吩咐。
阿福天生孤儿,也是被方妈妈捡来养大,虽生长在这风月场所,但也出淤泥而不染,多少有样学样,将方妈妈良善之处学来,他知道如素受尽委屈才来到花满阁,之前做活时候虽有磕绊但也未加指责,到了夜里也怜香惜玉,想着虽有雅间尚未收拾过,但自己可以带着如素先去将客厅与其他地方收拾了,好让这位姑娘早些休息,谁知便是这一出来,便让其他的龟奴、丫鬟们见了生喜。
当初如素带人到花满阁寻事时候,其中有龟奴受过欺辱,有记住这份仇恨之人,一眼认出了被毁容之人正是那时的如素,此时落难花满阁,虽不能明目张胆地欺负,却也纷纷议论,众口之下,便生出一个报复的计划。
这计划倒是简单,有两个龟奴将阿福引开,一位丫鬟温了一壶酒上前拿给如素,虽心中有歹意,却依旧十分关切客气地说道:“如素姑娘,现在雅间内的两位客人皆是财大气粗之人,他们喝了许久,这酒也是催了要的,你将这壶酒送去,他们开心,兴许能赏你一些小钱,多少可以换件好衣裳。”
被虐待了许久的如素,今日接连被良善相待,哪里会不心生感激,根本不曾多想,接过了这一壶酒,连声道谢,便往姚怀与温良玉的雅间而去,那位丫鬟还在后提醒着:“他们催过了,赶紧送进去!”
如素点着头,当真怀着感激之情,端着这一壶新酒趣步到了雅间门前,想着那位好心丫鬟的话,自己该要快些送酒进去,只将手轻轻一敲,才听了响声便推门而入。
在这一瞬间,竟有一种万籁俱寂之况,可不消多时,便听得雅间之内一声狂暴怒吼。
“谁让你送来的酒?”
紧接着,那摔砸之声、惊叫声、打骂声、追逐声,粗鄙之词、力竭之声,全从雅间之内传出来,可这雅间却被人牢牢关紧了门,里面似有人挣扎欲出,却如何也逃不出来。
这太响的声音,一下便几乎将整个花满阁吵醒,姑娘们纷纷披上衣服好奇地从房间出来看发生了何事,但事在雅间之内,谁人也看不见,也猜不着。
阿福很快跑了回来,他听见了如素的叫声,匆匆忙忙回到大厅,见到那些偷笑的龟奴与丫鬟,他忽然猜想到了事情原委,急忙跑到雅间,想要开门去找如素,可里面却被关得严严实实,一扇门无从打开。
方妈妈匆匆忙赶了出来,她一边招呼其他姑娘们赶紧回去休息,一边朝着雅间走去,将门口阿福一拦,问道:“这是作甚?发生了何事?”
阿福着急地拍着门,说道:“妈妈,有人使坏,让如素进了雅间,恐怕是惹到了雅间里的大爷,大爷在打如素呢!”
“乖乖,张捕头才将如素送来第一日就出事,这怎么好歹?”方妈妈倒是临危不乱,急忙对阿福说道,“去!你快上楼,将声声与嫦嫦喊下来。这雅间内的二人是姚大爷与温公子,声声拉得住温公子,嫦嫦能用宋先生之名压姚大爷一头。快去!”
阿福连摔带跑赶紧折身上楼,方妈妈也不忘一边拍打房门一边对里面大喊:“姚大爷,温公子!二位开开门,手下留情啊!这丫头是新来的不懂事,哪里有冒犯之处,还请二位爷多担待呀!”
可方妈妈声音再响,也依旧不见里面有任何反应,方妈妈害怕真出了事无法向张良交代,正愁时,猛然想起张良原先说过,这如素最开始并非张良所救,而是宋轶在歹人手下将其救出再转交给张良安顿。
一想起如此,方妈妈急忙又将门拍响,这次底气更足地喊道:“如素是宋先生托张捕头送来的,若是有个闪失万一,你们自己同宋先生交代!”
这话一出口,门内忽然之间一顿,唯一能听见的,便是如素还在门里哭着,但动手打人亦或者砸抢东西之声倒是再也听不见了。
此时候,阿福也终于将嫦嫦与声声带了过来,二人站在雅间门前,尚要询问发生何事之时,便听得门中温良玉责怪的声音:“都让你有话好好说,你怎能如此动手打人,又将泰兴时候的坏习惯露了出来。人家终究只是一个姑娘,你如何下得去这般狠手?你看,将人吓成这样,打成这样!我如何才交了你这个朋友!”
听得雅间内温良玉的声音,其内虽似乎打得不可开交,但温良玉似乎并未动手,且在阻拦,声声觉得多少好过一些,此时候急忙对里面喊道:“温郎,到底发生了何事?快将门打开,快些开门啊!”
雅间内温良玉急忙回道:“声声,是你吗?我这就来开门!”
话音落下不多时,这雅间房门便被温良玉打了开来,他人从房门中出来,急忙抓住了声声的手,就站在声声身边,摇头叹息,诉说自己已经尽力想要阻拦姚怀打人,可姚怀却终究不肯听劝。琇書蛧
门既然打开,方妈妈当即领着嫦嫦与阿福走进雅间,此时雅间内一片狼藉,桌椅盘盆破碎无数,酒菜食粮四散在地,姚怀满身酒气坐在地上,全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而他的面前,则是蜷缩着的如素,如素被打得伤痕累累,呜咽、抽泣,丝毫不敢动弹。
方妈妈开门做生意,姚怀是自己的客人,虽打了自己阁中的丫鬟,但她却不能随意责怪,还只能够上到前去,对姚怀尽可能地说着好话,而姚怀则是摆摆手,说自己是酒喝多了,因此才会如此,也还让方妈妈见谅。如此客气,还有何话说?
嫦嫦深知在这风月之地,如素这般境遇其实再为寻常不过,故而并未上前为其做主,而她之所以进来,更是以防方妈妈在不能安抚姚怀时候,有她这位宋轶的未婚妻子以宋轶作为靠山能管制住姚怀,但此时姚怀已经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自然应当是无用武之地,便只在一旁站着。
阿福是进门去搀扶如素的,他本就是代方妈妈管领着如素,此时来救如素,他当是应该将如素扶走,只是如素遭受了不知情的虐打,害怕得哆哆嗦嗦,任凭阿福如何与她说话,要将她扶起,也都一筹莫展。
嫦嫦看在眼里,只叹息一声,便走上前去蹲在如素身边,关切地问道:“如素姑娘,你没事……”
嫦嫦话音未落,正打算探出去看看如素情况的手,却被如素一把抓住,还紧紧地拽进了她的怀里。
如素不动,嫦嫦也不动,旁边的阿福看见,正打算上去帮忙,嫦嫦却微微摆手,示意他不用相助,阿福会意,也就在旁站着。
这边三人如此情况,那边方妈妈也将姚怀情绪稳定,回想起原先姚怀所点的那一位红倌人,便急忙在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喊了那红倌人名字,那人急忙进来,将姚怀搀扶着回到自己的房间,而后方妈妈便也出来,将众人一哄而散。
围观之人散去,方妈妈回头看着雅间内的三人,摇头叹气,正要往房间里走,却听见嫦嫦抬头,笑着对方妈妈说道:“妈妈,你也先回房休息吧,这里交给妾身便可。”
方妈妈并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嘱咐几句,便也离开了。
只留三人,倒也安静,阿福在旁站着,嫦嫦一只手被如素抓着,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这位可怜的女子,而这位可怜的女子终于在许久之后,向嫦嫦微微抬起了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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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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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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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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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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