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年前,以当时泉州通判杨德年的幕僚师爷邓子游的计划,泉州司户参军事苏咏麒带人伪装商户主动让“景德十贼”对自己进行劫持。
计划之中,在遇上“景德十贼”之后,苏咏麒一行当假装应战,不敌而亡,谁知劫船的五贼下手实在太过狠毒,又个个武艺高强,杀得一船人几无生还,苏咏麟也身中一箭就此下落不明。
在宜州兵乱被平定之后,时任福建路安抚使张闲也对当时情况进行了调查,在闽江下游及入海口附近发现了诸多尸体,而苏咏麟的尸体虽并未被发现,但考虑当时情况,由此认定苏咏麒应当已经遇害,朝廷方面甚至还对其进行了追封与表功,而在这十五年时间里,谁都未曾想过,当年的苏咏麒居然并未遇害。
“我也以为我我应该是死了。”苏老五说道,“可没曾想,我们的船被劫持的当天晚上,一艘小渔船恰好路过,将我给救了起来。渔船把我带到闽清县,渔夫一家为我疗伤治病,两个月后我才终于能下床,同时也听闻了闽江大劫案一事,也知道了诸多同僚深受牵连被朝廷责罚。”
说到此处,苏老五脸上不禁流露出痛苦与哀伤,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计划失败虽然不是我的缘故,但我也觉得没脸再回去泉州,就留在了闽清县,仗着自己读过几年书,就当了一个私塾先生,教书十年,在一家富户家中偶然见到了甄段萧。”
“我认出了他!”苏老五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在我卧床不起的两个月里,我每晚做梦都能梦到那时候冲上船的五个贼人的嘴脸!每一个人的脸我都烂熟于心!虽然过去十年,虽然甄段萧的样子有些许的改变,虽然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我确定,我十分确定,他就是当初劫船的五个贼人之一!”
因为过于激动,苏老五脑袋被打破之处血忽然又溢了出来,王若卿见状当即将自己的一块巾帕递上,苏老五道一声谢,捂住脑袋,稍缓之后继续说道:“其实五年前,在我认出了甄段萧之后,我就已经找到了这座庄甄园,但当时我的变化并不大,我怕甄段萧也将我认出来,回去之后改头换面,甚至开始握锄头种地,三年之后,我整个人都大变模样,这时候我才混入甄园,一直以来都在找机会杀了甄段萧,只可惜也一直没有机会……”
“你就负责种菜、打理小竹林,的确没什么下手的机会。”魏小梗接口说道,“总不能收了菜,在菜上下毒吧?”
苏老五脸一板,林小妞与潘玉楼当即齐声解释:“我们做菜之前还是会把菜洗干净的!”
“但是笋洗干净了,不还是从尸体上长出来的吗?”甄世勋忽然说了一句。
这句话出口,所有人脸色煞白,宋轶也回想起当初鱼腹断指一案,不免心中有些作呕,但仔细琢磨昨晚自己桌上的菜肴的确并没有一道是笋为食材的,当即就轻松下来,干咳一声,对众人说道:“行了。有些东西吃都吃过了,再想吐也吐不出来了,当务之急,还是案子要紧。”
说完这几句话,宋轶很自然地便看向剩下的蓉儿与王若卿。
蓉儿依旧表现得一脸茫然,兴许是当真失去了记忆,但王若卿终于向着宋轶微微颔首,缓缓说道:“诚如宋大人猜测,十五年前连江知县王子期正是若卿家父。”
泉州通判杨德年先不说,现在涉及到与案中有名有姓之人相关的已有八人,其中有两人较为特殊,一个是被认定为为死者的本人,另一个则是当时犯罪被押解到福州的泉州知州蔡九河之弟蔡九康。
对于这些人的杀人动机,几乎都是一样,宋轶也就不再详细询问过程,只是先将蓉儿的身份留意在心里,然后开始询问蔡九康、林一新、戚九妹、王若卿四人,关于四人如何得知甄段萧的真实身份。
“其实,我原来撒了谎。”蔡九康依旧保持着自己原来的笑容,说道,“我其实知道藏燕居里面的密室,我也进去过密室,所以我确认甄段萧身份的理由,也是因为我在密室之中看过那本书。”
宋轶眉头一皱,正打算质问蔡九康之时,蔡九康自己又笑着说道:“我是蔡九河的胞弟,身份跟大家不同。虽然我同大家一样,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报仇,可十五年前的闽江大劫案,多少也是因为我哥的事情而起,当年案子受牵连的那些人,虽然痛恨的首要是景德十贼,可我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出来承认?不过既然现在都被你们猜到身份了,我也就不瞒着了。”
听蔡九康所解释,倒也的确是合情合理,宋轶微微点头,算是不进行追究,但还是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密室的?”
蔡九康依旧笑着:“我虽然不能随意进出藏燕居,但我好歹也是这座甄园的管家,时常去向主人家汇报大小事宜还是可以的,于是我就在主人的卧房里找到了一个暗格,暗格里也是一份关于密室的地图……唉,说起来,我原本以为这个密室大概也只有我一人发现,但现在想起来,这哪里是密室啊?处处留着关于这个密室的地图,这不是害怕别人发现不了密室嘛!”
“的确如此。”宋轶微叹一声,转而继续询问向其他三人。
“我原本只是也查到了这里,但并不清楚甄段萧的真实身份,也并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戚九妹说道,“是后来二大小姐、二小姐两位小姐在分别跟我贪心之时说起,她们虽然说得较为隐晦,但其实我有所察觉,甄段萧就是我要找的,当年害死我父亲的景德十贼之一!不过……虽然如此,但说实话,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确定甄段萧的身份。”
“若卿也一样。”王若卿说道,“是大少爷有一天无意之中对我说起。”
“是我说的?”甄世勋微愣。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甄世勋,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像是你说的!”
甄世勋满脸尴尬,仔细回想,却始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对王若卿说过甄段萧真实身份的话,但越是想,越觉得,似乎此事还当真是自己的风格。
而戚九妹的话,则是得到了甄文韵与甄文娜一致的确定,当时她们姐妹二人分别知道了甄段萧真实身份,知道杀母之仇之后,便都找过戚九妹聊天,虽然并未明言,却有意无意地说出了些许甄段萧的情况,只是她们当时并不知道戚九妹正是来甄园查线索报父仇的,因此戚九妹才得以知晓一些情况。
戚九妹虽自称并未确定甄段萧身份,但其杀人动机却也确凿,宋轶让黄文定记下,再转问林一新,但林一新却一脸茫然地看着宋轶,说道:“要是我说,其实我到今天都还不知道甄段萧的真实身份,你会信吗?”
“那你的意思是,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养死几条狗?”魏小梗又在合适的时机接上一句话。
“那些狗又不是我养死的!都是被人毒死的!”林一新着急地解释,旋即又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些狗是被谁毒死的了!一定是你们!因为如果这些狗一直养着,你们就没办法轻易地对甄段萧下手,所以你们就把狗都毒死了!难怪当初狗死了之后我提议重新买几条狗,你们都反对,尤其是你!蔡管家!你是第一个反对的!”
蔡九康急忙摆摆手:“别误会,虽然狗没了确实给我方便不少,但我确实没下药毒狗。”
“那就是你!”林一新一指潘玉楼,说道,“我看你总是来喂狗!肯定是你下的毒!”
潘玉楼挠挠自己的鼻子,说道:“那几条狗跟我很熟,我有动静它们不会叫唤。”
林一新愤愤不已,一转身,正准备再指认个人时,宋轶不耐烦地说道:“打住!眼下是查出谁是杀人的真凶,不是查谁是药狗的凶手!”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神医乔不死忽然开口,“完全符合杀死甄段萧条件的,这座庄园之中就只有一人——蒲星草!”
蒲星草一愣,他原先出去报官,回来之后也是只担心东门外隧道的情况,对于前事一概不知,此时乔不死忽然指认自己是凶手,自然是一脸茫然。
而闻听乔不死所言,宋轶也是皱起眉头,转回看向蒲星草,问道:“阿蒲,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你跟甄段萧的关系?”
蒲星草用力点头:“知道啊!我从小就被主人收养,主人待我如生父,可谓昊天罔极、山高海深!”
所言句句可谓肺腑,但即便如此,宋轶也还是冷淡地追问一句:“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蒲星草满脸茫然:“我怎么会杀主人?”
“因为……”
“宋轶大人!”正这时候,原本应该是在尸检的涂阿四却跑了过来。
涂阿四这时候出现,多少让宋轶有些意外,但正因为是意外,所以宋轶知道,涂阿四应当在尸检之时发现了更多有用的信息,便抛下蒲星草,急忙迎上跑来的涂阿四,询问道:“阿四,怎么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涂阿四因为正从尸检之时跑过来,浑身还都沾染着解剖时沾上的死者血液,更因为一路着急跑来而气喘吁吁,缓了好几口气之后,才对宋轶说道:“宋轶大人,阿四、阿四在死者的胃部发现并未消化的食物浮元子……”
“我知道,我知道!”见到涂阿四过来时候,兴奋地也跟着宋轶迎上去的狄元芳得意地说道,“这是昨晚甄段萧吃的宵夜!”
宋轶与涂阿四齐齐翻起白眼瞪向狄元芳,狄元芳微愣,还一脸疑惑地问宋轶:“表舅,难道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宋轶说道,“就是话太多了!”
说完,宋轶便将狄元芳一脚踢开,随后让涂阿四接着说下去。
涂阿四点头,说道:“阿四发现,在浮元子里面,被人下了迷药!”
“迷药?”宋轶当即一转身,与众人一齐望向了潘玉楼。
潘玉楼脸上路这尴尬的笑,却还是点点头承认:“迷药是我放的,这种迷药的药效会在两个时辰后发作,我是亥时末刻送的夜宵,甄段萧毒发的时间应该是在丑时末刻到寅时初刻之间。”
“丑时末刻到寅时初刻之间?倒是很吻合死者的死亡时间啊。”宋轶冷哼一声,再次看向蒲星草,嘴里的话,却是对众人说出,“原本我以为,基于甄段萧的死因是被人正面一刀毙命,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只有阿蒲,但现在看来,有了这迷药,阿蒲的嫌疑反而被洗得干干净净!”
蒲星草依旧茫然不知情况,但其他三十一位嫌疑人却都默不作声。
宋轶又一声冷哼,转头再看向潘玉楼,说道:“那么,总把头,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下药?而你之所以会下药,是不是就证明了,昨天晚上你有所行动?”
潘玉楼眨巴两下眼睛,十分认真地说道:“那个,宋大人,总把头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没听懂没关系,你只要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就行。”宋轶一本正经地拉回正题。xǐυmь.℃òm
潘玉楼尴尬地笑一声,说道:“其实包括甄段萧和他的四个子女,以及阿蒲,昨天晚上我一共做了六份夜宵,每一份里都下了迷药,我之所以下迷药,当然是为了借机将甄段萧给杀了报仇,不过,事实上,昨天晚上我并没有机会去报仇。”
宋轶眉头一皱,追问:“没有机会去报仇?这是什么意思?”
潘玉楼叹气,说道:“因为昨天晚上我做好准备,正走到藏燕居附近,却偏偏遇到了一个黑衣人,他也准备进藏燕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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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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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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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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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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