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人,我知道你求贤若渴,想让我留在衙门里做事,但你也不用行如此大礼,我受不起啊!”
黄文定却摇摇头,说:“先生尚无心留在衙门,学生又岂会强人所难?只是今日宴上听先生一席话,学生倍感惭愧。正如先生所言,我天长县衙各职人员确实存有重大问题,而学生身为县尉,更是难辞其咎。”
宋轶安慰两句:“风气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恐怕不单单天长县,其他各个地方的衙门,或多或少也有这些问题吧,不过相对来说,黄大人已经算不错了。”
“先生此言差矣。”黄文定却不苟同,“学生身为父母官,为百姓做事乃是分内,岂能因做了当做之事而受褒奖?更何况,先生宴上说学生已经尽力,可学生以为,遇到先生之前,尚可说尽力二字,但如今既然遇到先生,那学生就是没有尽力!”
宋轶笑着说:“黄大人刚才还说不会强人所难,怎么现在听话里的意思,好像还想最后一搏呢?”
“先生误会了!”黄文定急忙解释,“学生所说未曾尽力,并非是要强留先生,而是学生想拜先生为师,求先生教授断案之术!”
宋轶微愣,他还真没想到黄文定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黄文定以为宋轶在迟疑,急忙说道:“先生一身本事,自是难求之术。学生虽为区区县尉,但好在家中尚且富裕,若先生肯收学生为徒,学生定以重金酬谢!”
宋轶小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县尉,竟然还是个富二代?不
看官面看钱面,宋轶故作为难,叹息一声:“唉!世上哪有那么多蓄谋已久的案子?许多只不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断了线索,但只要揪着疑点深究下去,一定能够发现破绽。所以只要细心、用心,并敢于提问,敢于探索疑点,案子基本就能告破。就这样简单,你还想学吗?”
黄文定不答,只是再次撩起衣摆跪下:“学生拜见老师!”
宋轶喜形不颜,默默地收下了这个富二代官徒弟。
当夜,这对新成的师徒又聊了许久,无非是对案件的问答,对案例的分析,宋轶侃侃而谈,黄文定收获匪浅,一直到夜深人静,黄文定准备跟宋轶抵足而眠的时候,终于被宋轶一凳子赶出了房间。
县衙不是客店,终究不是住外人的地方,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宋轶就提出告辞,要返回安平村去,新收的徒弟黄文定牵了一匹枣红马过来相送。
“老师,这是学生自己的马。老师来去县衙多有不便,有了这匹马,多少能方便一些。”黄文定随即又拿出来二十两银子,“这是二十两纹银,其中十两为官府奖励先生破案的赏钱,另十两为学生给先生的修金,还请先生收下。”
宋轶知道钱是自己应得,也就没有推辞,但看着马却犯了愁,如果是一辆摩托车倒还好,但他可真没骑过马。
黄文定看出宋轶的尴尬,就说:“此马生性温良,不会莽撞,先生路上多试试便可。”
“也好也好!”宋轶开开心心,牵着马拿着钱回去了。
自出了城,宋轶就开始骑上马,这匹马也果然性格温顺,任由这个初学者摆弄,而宋轶也算有点骑马的天赋,在回到安平村之前,终于策马奔腾,独享了一次人世繁华,然后就在村口看见了一直探头张望的狄柳氏。
狄柳氏见到宋轶回来,脸上露出喜悦,急忙走到马前,开心地说:“表弟回来了!”
宋轶下马,有些感动地问:“表姐,你不会……一大早就在这里等我了吧?”
狄柳氏腼腆地笑了笑:“昨晚元芳回家后将衙门里的事告诉我听,说表弟留在县衙吃饭,我想表弟定要过夜了的,今早闲来无事,做工之前就来村口看看,正巧就见到表弟回来了。”
宋轶心中温暖,他知道狄柳氏的样子,明显不是正巧出来看看,而是在村口等了许久,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有姐如此,夫复何求?
宋轶往怀里一摸,将黄文定给他的二十两银子取出来:“表姐,把这些钱收着。今天就不去做工了吧,以后也不去了,过两天我去找份工作,这个家,我来养吧!”
狄柳氏微愣,她扭捏地摇着头,连连拒绝:“不不,这钱我不能收,我不能……”
宋轶抓住狄柳氏的手,把钱放到了她的手上:“姐,你又见外了不是?把钱拿着吧!就当我在家里吃喝用度的开销,行不行?更何况,家里就我一个男人,总不能让我在家里闲着,让表姐你挣钱吧?”
狄柳氏还想拒绝,但终究拗不过宋轶,只能勉强收下,随后带着宋轶,牵着马回家,只是才到家门口,就被一群十五六岁的孩子给围了起来,带头的是一个个头矮小,但眼神坚毅,甚至略带几分凶狠的少年,而狄元芳竟然也在这些人当中。
“呦,阿元,这不是你们家的青天大老爷吗?”少年的话里充满了讥讽。
狄元芳用同样的口吻接话:“是啊,青天大老爷回来了!”
“还带着匹马呢!不会是收受贿赂了吧?”
“怎么会?我们家青天大老爷怎么会收贿赂?他多冷酷,多无情啊!”
“是啊,不止无情,还冷血呢!”
这群孩子一唱一和,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宋轶皱起眉头,狄柳氏急忙走在前面,对带头的孩子说:“狄青,不要胡闹,赶紧把路让开,不然我告诉你哥去!”
“狄青?”宋轶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笑着问那个带头的孩子,“你叫狄青?”
狄青厌恶地白了宋轶一眼:“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你爷爷狄青!”
宋轶好笑地摇头:“不对不对,我记得狄青是山西……对,应该是汾州西河人,怎么会在天长县?”
狄青明显吃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幼年住在西河?”
这下换成宋轶吃惊了,如果这个狄青的确在西河出生,那他岂不就是日后的北宋名将,大名鼎鼎的面涅将军?
“乖乖!不得了,这是个人才啊!”宋轶竟然盯着狄青,笑得有些猥琐了起来。
狄青见宋轶这副“变态”的模样,更是厌恶地不行。
狄柳氏不知道宋轶是什么情况,还是劝狄青带人离开,更是训斥自己的儿子:“元芳,你也赶紧回家,不然娘就要不客气了!”
狄元芳根本不听话:“娘,你别管!这个傻子自以为是,把阿当哥判了刑,阿当哥多好的一个人,胡叔本来就该死,再加上他杀了胡婶,阿当哥为胡婶报仇,多大的一个孝子,凭什么现在要被叛死罪?”
“对!都是因为这个傻子!”一群人激动地说,“就是他害了阿当哥!就是他!”
“住口!”狄柳氏涨红了脸。
宋轶拍拍狄柳氏的肩膀,示意她退后,自己一人面对这群价值观有些问题的孩子,正准备开口,忽然一团泥巴就砸到了他的脸上,继而,一群孩子同时抬手,还都那么准,无一例外,手里的泥巴都砸在了宋轶的身上。
宋轶岿然不动,等这些孩子把泥巴丢完之后,他抬手指着狄元芳,怒喊:“狄元芳!你给我出来!”m.χIùmЬ.CǒM
“我叫狄元,不叫狄元芳!”狄元芳不客气地吼道。
“我管你叫狄元还是狄元芳,你给我出来!”
狄元芳冷哼一声,走到宋轶面前,还没来得及问,宋轶直接抓着他的手来了一个过肩摔,狄青反应迅速,见自己朋友被打,第一个冲上前,对着宋轶的脑袋就是一拳。
宋轶早有料到,身子往旁让过,双手抓住狄青的手臂,狄青身形灵活,当即朝宋轶的肚子补了一个拳头,可这拳头还没打到,宋轶已经将他的手臂翻折到背后,人再往下一压,膝盖用力一顶!
狄青整个人都被摁在了地上,但他当真有骨气,愣是一声不哼。
狄元芳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他一身蛮力,正准备出拳从背后偷袭宋轶的时候,只听得“啪”的一声,狄柳氏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都给我住手!”狄柳氏歇斯底里地喊着,除了宋轶仍旧摁着狄青的脑袋,那些正准备蜂拥上来的人,和狄元芳一样,傻愣愣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姐,你别管!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宋轶怒吼着,“你们来啊!今天你们要是不敢来,就全特么是我孙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聚众拦路,充好汉是吗?想给胡阿当报仇是吗?你们当他是孝子,是义气当先,是英雄?你们认清楚吧!他不是!”
众孩子不敢吭声,宋轶身下的狄青却咬着牙恶狠狠地蹦出一句话:“你凭什么说阿当哥的坏话?”
“凭什么?”宋轶冷笑,“我知道,在你们这个时代,为父母报仇是大孝,就算触犯法律也会有情有可原的时候,也会被人尊为义士,可胡阿当不是,他不配!”
狄青还在问,同时用力挣扎想要脱身,可宋轶这娴熟的手法,让他根本只能做无用功。
宋轶好像还游刃有余,对着这群孩子说:“你们认为胡三该死,好,我们姑且就当他该死,就当他罪有应得!可胡阿当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杀人之后为什么要掩埋胡三的尸体?你们以为他真的像自己所说的,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和胡三放在一块?那拖到院子里行不行?他埋了胡三的尸体,根本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算把一切都嫁祸给胡三!他是想要让案子终结在胡三的身上,是想要让我们找不到胡三,让自己逍遥法外!”
身下的狄青明显一怔,慢慢没有了挣扎的动静。
宋轶冷笑着,继续说:“如果他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为什么不在杀了胡三,为他娘报仇之后就去投案自首?他为什么还要故布疑阵?为什么还要撒谎?因为他不是英雄!因为他杀人不是因为忠孝礼义!而是他也原本就想让胡三死!他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他娘!”
雨,忽然落了下来,这群孩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而四周围又多出来许多的村民,这里的动静不小了,闲着的、好事的,也就都出来看了。
宋轶却丝毫不在意,他再用力摁了一下狄青的脑袋,自己缓缓起身,牵起马。
这一次,那些孩子乖乖让开了路,宋轶牵着马走进了家门。
雨越下越大,围着的人很快散去,狄柳氏把狄元芳拉回了家,狄元芳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坐着。
从那天起,狄元芳再也没跟宋轶说过话,宋轶也不搭理他,自己每天起床之后,就骑着马去城里,要么帮衙门看一下案卷,要么被叶俊俊追着满城跑,再或者一整天就呆在茶馆里听书,等到傍晚回去的时候,就会买一些酒菜。
这样的生活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大概中午时候,宋轶照常被叶俊俊撵着从衙门里跑出来,却迎头撞见了行色怪异的狄柳氏。
狄柳氏一见到宋轶,顿时扑在他的身上痛苦哀嚎。
“表弟,你一定要救救元芳,你一定要救救元芳啊!”
宋轶一愣,急忙问:“姐,元芳怎么了?”
“他……他纵火,杀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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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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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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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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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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