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悠冷遐逸,对面的女人却如坐针毡。
“赵先生,你想让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和瑾妍的关系,你也知道,想要修复,已经很困难了。”苏卉问。岂止困难,基本是不可能了。
“正因为关系不好,所以,你认了这件事,她不会怀疑。”
“可明明不是我做的!”苏卉摇摇头,“是舅舅他自己一手安排,他根本不想让表哥娶瑾妍。”
不消她承认,在宴会上,他已经看出来了。董世根和王烨磊一唱一和,看似敌对,实则串谋,为的就是订不成婚。他同情被蒙在鼓里的骆家人,但这个结果甚合他意。m.χIùmЬ.CǒM
“苏小姐,”赵宁翰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视线里,袅袅的茶雾后面,苏卉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迷蒙,“你仔细想想,对于骆小姐来说,破坏订婚这件事,你做或者王总做,意义一样吗?”
苏卉看着他手上的翠玉戒指,心里静下来,幽幽说道:“如果是舅舅,依瑾妍的脾气,她肯定不会再嫁给表哥。是我做的话,瑾妍会把更多的恨意转移到我身上,她会觉得我是故意打压她,新恨旧恨相叠,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对我……”
“你刚告诉我,当年的债务,跟王景曦没有任何关系。反而,他为了她连父亲的公司都拒绝承接。等骆小姐想通这一点,你说她还会恨王景曦吗?”
“你的意思,她还有可能跟表哥复合?”苏卉抬起头,看着对面这个越发让她看不清心思的男人。
“怎么不会?”赵宁翰淡然笑了一下,“我猜这一次,你表哥依旧不会放弃。她对他的感情,你也看到了,他们原本就是真心想在一起。”
“那你是要给他们创造机会?不会吧?我不相信,你不是……”苏卉吃惊且怀疑地看着他。
“我喜欢过她,可现在么,其实看得很清楚了。她的心里,不可能抹去王景曦。她对我说过,她是认真想要跟他度过一生。”赵宁翰垂下眉睫,看着清亮澄黄的茶汤,嘴角泛起苦涩,“我不想她伤心,这是我能为她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
苏卉震撼地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不可思议和点点感动。他一向是理智的,对于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即使对自己放弃的女人,也依然赠以这样的宽容体贴,实在不是一般男人所能做到。对于自己,对于骆瑾妍,他都是照进生命的一束阳光。既然骆瑾妍注定无缘,那她一定要牢牢守住。
“好,我答应你。”苏卉站起身,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会告诉她,这件事是我做的。”
苏卉走后,在后面卡座一直看报纸的童勐回到位置,忍不住又调侃:“老板,你对苏小姐使的是美人计吗?是不是越来越好用了?”
赵宁翰把公文包扔到他手里,站起身,面如冷霜:“去给我盯紧了,假如这一招没用,你给我滚西北去!”
“得嘞。您放心,我以您后半生的幸福作保,一定助您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童勐跟在他身后,低声嘀咕,“你说月老也忒有意思了,这一波三折倒腾的,为了让你俩的缘分起死回生,这得损耗多少红线?”
赵宁翰嘴角溢出一丝笑,很快又藏进素来鲜少表情的面容下。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有空吗?我请你喝下午茶……嗯,不远,就在你们医院对面。”
王景曦赶回医院,才知道骆克明从抢救室挪到了观察室。他没有贸然进去,在外面一直等着,直到靖敏带着汐汐出来。
“小枫?”靖敏有些意外,忖度片刻,知道他一定是来找骆瑾妍的,通情达理地说道,“这样吧,我把小暖叫出来,你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
“谢谢嫂子!”王景曦低落的声音里透出感激。
靖敏叹了口气,带着汐汐进去了。
骆瑾妍从病房出来,状态比上午看上去平静多了。她走到王景曦面前,轻声说:“到外面走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急诊大楼。
这座医院因位置靠近郊区,面积大,绿化做得很用心。到喷泉广场的长椅上坐下,骆瑾妍拨了下耳鬓的散发,看着对面如火如荼的蔷薇花墙,说:“没想到会是这样。”
几个小时前,她还憧憬过婚后生活,以为这辈子会跟他休戚与共。却不料,说散就散了。
“我也没想到,不,应该说我没想到会是今天。”王景曦看向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小暖,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是自私了。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枫哥哥,”眼睛又开始酸涩起来,她深深吸了下空气,“我妈我哥都说,你是无辜的。甚至我爸也问我,如果他不反对,我会不会还跟你在一起?”
王景曦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情绪翻涌。
“我知道,他们很爱我,不想让我太伤心。毕竟,能像你一样对我好的人,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了。”她眨了下眼睫,本来想控制一下,结果泪水反而不听话地兀自滚落,她把头转向另一边,抬手抹去。
王景曦拿出帕子,起身站到她面前,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
他越擦得细心,骆瑾妍越控制不住眼泪,越来越浓的悲戚困扰着她,再一次把她带到崩溃的边缘。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王景曦也有些哽咽,他捧住她的脸,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是我想的太美好,以为我爸会接受你做儿媳。到今天我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这么想。小暖,没关系,我再也不会回那个家了。我们过自己的生活,不与王家再有半点关系。”
骆瑾妍说不出话,倚在他身上不停流泪。她不愿他夹在中间为难,更不想他因为自己与家人闹掰,受人非议。
今天的事情那么多人见证,如果他为此与家庭决裂,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对他的公司对他的前程,绝没有多少好处。
念书时,读到“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所歌所咏如同她和小枫,美好如诗,情窦初开。她有这样一场青梅竹马的感情已经抵得过很多人空白的前半生了。把定了主意,她抬起头,坚决而又果断:“小枫哥哥,你我一起长大,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我很庆幸在幼时便遇见你,但你觉得,我们真能不顾世俗只管自己想法?我做不到,太难了。”
冲破家庭阻挠的爱情,只会在传说中是美好的。放在现实,人们只会以成熟的目光吐槽,甚至以貌似同情的口气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那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
王景曦走的时候,她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地上的暑气退去,来广场上活动的人越来越多。她看着白哗哗的水柱,一个穿着玫红色长裙戴着太阳镜的女人走到她面前。
抬头,是苏卉。她的心缩紧,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慢慢站起来:“你来做什么?”
感受到对方冷淡的态度,苏卉隔着太阳镜轻飘飘地对她说道:“有些事,我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难道你一点都不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对你?”
“不是嫉妒吗?”骆瑾妍嘴角浅浅浮起一抹讽刺的笑,“你以为,是我抢走了你的赵先生。”
“这也算是一个原因吧。”苏卉不以为意地笑笑,在长椅上坐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八年前为什么受到网络攻击吗?是我做的。”
在她说出口的霎那,她抬头看着骆瑾妍瞬间灰白的脸色,欣快感油然而生,连语气都传达出这种内心的满足和得意:“我在你身边隐藏了八年,你竟然一点都不怀疑,骆瑾妍,你觉不觉得自己其实很蠢?”
“蠢?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了。”骆瑾妍仿若掉入冰窟,慢慢坐在了长椅上。
“你知道这么多年,为什么同学们依然记着你的黑历史,因为有我在不断提醒他们啊。”苏卉轻蔑一笑,“这世界上总还是蠢人和贪心的人比较多一些的,他们太容易利用了。”
“是么?你都是这么看别人的?你不是大家眼中温柔单纯、善解人意的富家千金吗?你怎么会这样看待这个世界?”骆瑾妍垂着眼睫看地上的砖纹,眼神像蒙上了一层雾霾。
“温柔?单纯?”苏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放肆地笑了一阵,“我们这样的圈子,要这破东西有用吗?哦,也算有用,面具上有时需要多描一点这种颜料。”
“苏卉,你真的觉得,没有人值得你真心对待吗?”骆瑾妍听不下去站了起来。
苏卉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嘴角难得露出一丝清冷:“有啊,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是为我而来。那个面具,那支舞,还有他在我耳边吹过的呼吸,搭在我腰间的手,宽厚的胸膛,充满了男性气息的怀抱……我才应该是他身边的女人才对!……可是你,破坏了这一切。”她缓缓站了起来,隔着太阳镜都能让人感受到周身爆发的寒意。
“我破坏了这一切?我从来没有想过抢属于你的男人!”骆瑾妍看着对面这个无所顾忌卸下所有伪装的女人,“苏卉,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真的没有抢过!”
“不重要。因为,你还是输了。”苏卉毫不在意地笑笑,“就像现在,你想嫁的男人你用尽全力也嫁不了一样,你在我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骆瑾妍,你以为你能融进我的生活?你以为我会让你继续在身边碍眼?青梅竹马又怎样?对你好又怎样?我只需要稍微动点手脚,你还不是一样被我玩弄于指间?”
骆瑾妍注视着她,眼神里生出越来越多的陌生感。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苏卉。她以为,她嫁给了王景曦,不沾惹赵宁翰,苏卉就不会针对她了。可事实上,她的退却在人家眼里,只不过是无能和愚蠢。
“当年毕业的时候,我故意拉你到舅舅的公司面试,说服你来澶州。其实以你的成绩,也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可你在学校的时候早就磨平了锐气,所以才会一步一步被我控制在身边,为的就是不让你有出头之日。这五年,你并不是没有好的作品,可舅舅怎么可能栽培你,他故意弃掉了那些让你有机会提高声名的作品。为什么?因为心虚啊。当年吞并掉你们家的公司,他的资产才迅速壮大,给璨星注入了充足血液。他怎么能容忍你羽翼丰满之后来找他报仇?”
“还有上次,安妮抄袭你的设计稿。胡怀彬知道,我知道,舅舅也知道。可大家都默许了。我甚至还故意拿月神之梦给你用,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变成别人的作品。你从来没怀疑过吗?我的香水那么多,为什么单单只给你介绍月神之梦?”苏卉哼了一声,“你故作无事,可我看得真切,你眼里的痛和麻木在折磨你自己,一次次的无能为力早就蚕食尽你的意气,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让大家黯然失色的女同学了。”
苏卉越说越兴奋,甚至生出一种掌控了别人人生的成就感。在进入那所大学之前,她一直是耀眼的,优越的家庭条件和姣丽容貌,走到哪儿都收获着羡慕和嫉妒,是同学眼中高不可攀的女神。可遇到骆瑾妍,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如果不能超过她,她就没有信心向父母证明自己的优秀。
现在,她终于毁了她的一切,再也不惧怕她的威胁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拿什么跟她争?
“这是你今年送我的生日礼物。”苏卉从手包里拿出那条蓝色小天鹅,嘴角露出讥笑,“看上去比往年的贵了一点,但你知不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廉价!戴这种便宜货,根本就是让我被大家耻笑。骆瑾妍,我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你想做我的朋友,问问自己,配得上吗?”
她把项链往她手里一丢,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嫌弃:“你现在该想想,除了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你到底还剩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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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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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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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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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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