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月似当时 人似当时>第6章 流言可畏
  流言可畏。这是骆瑾妍在十九岁那年最深最刻骨的体会。

  那个夏天,又到了毕业季。在毕业典礼上,她们话剧社奉献的节目是改编后的历史剧《赵氏孤儿》,她演的是那个柔美又决绝的庄姬,而陆文灏演的则是赵朔,庄姬的丈夫。

  那部话剧他们排演了半年,赵朔的戏份不多,正适合实习期的陆文灏。彼时的陆文灏既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学霸,又是话剧社的社长,口碑一向很好,收获了无数学弟学妹的仰望。

  骆瑾妍入社团的时候,他已经相当忙碌了。饶是如此,也坚持亲自带新进的学弟学妹们,培训、排练、公演。骆瑾妍第一次在学长身上体会到认真负责、对生活对学业一丝不苟的积极态度。她将陆文灏视为榜样。

  学艺术设计的女生远远多于男生,骆瑾妍又是女生里面专业素质和综合素质最好的,第一学期就拿了特等奖学金。课外兴趣方面,她在话剧社团表现也是越来越好,渐渐地担当一些有份量的角色,在学院里积累了一定名气,开始有本专业和其他专业的男生给她递情书,但骆瑾妍一门心思都在提升自己上,根本没想过谈恋爱。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校草级的学霸,什么男生跟他一比都成了土鸡。

  渐渐地开始有流言传出,很多不明真相的人也开始有鼻子有眼地传播,骆瑾妍暗恋陆文灏,瞧不上其他人。

  她那时是听过这种传言的,自认光明磊落,不屑于去计较这种捕风捉影。再一个不解释的原因,就是流言传出以后,确实少了很多来盲目递情书的无聊男生。

  可系里的女生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议论她,因为她越来越瞩目,也越来越优秀,挡住了一些人的风光。

  她本就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大多数的课外时间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话剧社,倒也不在乎被人孤立和议论。

  陆文灏虽然忙碌,却是细心,时日一长,他自是听说了那些流言,觉得该帮助一下这个心绪单纯的学妹。

  于是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早晨,传说中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外校仙女级女友,楚姳萱出现在话剧社。

  那是骆瑾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楚姳萱的机会。她正在和陆文灏对戏,楚姳萱静静坐在台下,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赵朔在乱中与庄姬分离,彼此明知相见无期的痛楚和对庄姬腹中孩儿怀着冀盼的信念,将乱世中的夫妻情描画得凄美动人。

  排练结束,陆文灏介绍骆瑾妍给楚姳萱认识。楚姳萱拉起了骆瑾妍的手,对她说:“早就知道你了,文灏说你是这一届新生里最出色的女孩子,一定要我来看看你呢。”

  彼时的楚姳萱,一头秀丽长发挽成花苞,别了一只水晶发夹,身上穿着白色的纱裙和白色的露趾中跟鞋,远远看去清丽脱俗。她的五官很精致,身材纤秾合度,瓷白的肌肤如糖霜一样细腻,笑容甜美温柔,说话之时,让人心情不自主地就受到感染,随之愉悦。

  那一天,他们一路步行走出学校,自然引来无数目光。楚姳萱挽着骆瑾妍的手,一见如故,跟她说了很多知心的话。而一向习惯于感情内敛的骆瑾妍,不知不觉敞开了心扉。她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这次之后,流言消停了一阵子。

  骆瑾妍并不笨,猜到了楚姳萱出现在学校,然后有意地转悠了大半个校园,并不单单是说陆文灏快毕业了陪他怀念一下,主要的目的还是来帮她破除流言吧。

  她看得出来,陆文灏和楚姳萱感情很好。据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双方家长早就默许了的。她有点羡慕这样的天造地设,相依相伴心意相通,应该是恋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从那以后,她就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不再忽略和无视别人的目光。

  毕业典礼的前两天,她和楚姳萱在QQ上聊天。楚姳萱告诉她,她会前来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让骆瑾妍保密,准备给陆文灏一个惊喜。同时,还有一个同伴会陪她一起过来,让骆瑾妍不必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却没想到,典礼的那一天,楚姳萱出了事。她不仅没有来,在话剧演出完,骆瑾妍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然后,陆文灏联系了她的家人,再然后,陆文灏慌慌张张连夜回了……

  接下来骆瑾妍过了惊疑不定的两天,她打了陆文灏的手机,他什么也没说,只让她安心准备期末考试。然后便挂了。

  骆瑾妍直觉有大事发生,可陆文灏的意思不想让她多问,她便没有再联系。

  半个月后,陆文灏没有参加毕业考试。

  放暑假的那一天,陆文灏出现了。骆瑾妍差点没有认出他。他一身萧索地站在她面前,不修边幅,连胡子都没有刮。

  “师兄,出什么事了?”骆瑾妍抓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有些紧张。明明已是暑意渐长的夏日,她却觉得脚底生凉,像爬藤从下面蔓了上来。

  “阿萱……死了。”

  骆瑾妍的瞳孔忽地放大,她看着陆文灏,不敢相信。这些天的不安,像浪花扑在岩石上,却又激起千重水箭。

  “怎么会?”她走到他近前,声音有些喑哑。

  “是真的。”陆文灏垂了下眼睑,深深吸口气,忍住翻涌的情绪,“他们说,阿萱是自杀。瑾妍,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我……过一阵子,我会出国,家里已经在安排了。”

  “哦。”她看着陆文灏,却不知怎么安慰他。有些痛,任何旁人的劝慰都不过是苍白的废言,提起来只会更伤心而已。

  “瑾妍,保重。”陆文灏转身,“我去办离校手续了。”

  她看着陆文灏的背影,又抬头看看有些刺眼的阳光。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在风中打了个旋,堕在路边。刚刚步入盛夏,就已经枯萎了。

  在骆瑾妍的记忆里,那年夏天不知何时结束。wWW.ΧìǔΜЬ.CǒΜ

  事发的那天,她正利用暑期给一个初二的小姑娘做家教。然后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让她对学校论坛里发生的事情进行说明。

  她一下子懵了。家里没有电脑,她根本不知论坛里发生了什么事。借用小姑娘家的电脑上网一看,铺天盖地都是在议论她做第三者追求学长导致其女朋友自杀的传闻。

  宛如一座冰山从天而降将她压在地底。她清楚事件的严重性,这要比以前那些捕风捉影性质严重的多,分明是要她身败名裂。

  她一页页翻到最早发的那篇帖子,帖主自称是本校的一名学生,同时也认识楚姳萱。在帖子里将她描述成一个心机女,如何倒追陆文灏,排练的时候如何眉目传情。在传出流言后,又哄陆文灏找来女朋友出面辟谣。而单纯善良的楚姳萱信以为真,直到男朋友要和她分手才明白真相,一时伤情之下愤而自杀。全篇用似是而非的语言各种穿凿附会,煞有介事。

  可怕的是,很多人回帖竟不加求证信以为真,其中不乏添油加醋以讹传讹者。

  看着满屏声讨和辱骂的帖子,骆瑾妍感觉如同兜头一个大浪将她掀到了海底。她惊慌失措地回家跟父亲说了她的遭遇,骆父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出这种事,但面对这种突来事件一时也无可奈何。

  当时的骆家,身负巨债,并没有能力去应对和解决这类事情。骆父求助了几个老相识,给的建议无非是要么置若罔闻拖到流言自己消散,要么让孩子退学去打工还能帮家里还债。更有甚者,提出让骆瑾妍去找那个事件中的男主,反正他也没了女朋友,他们家小妍也还不错,索性假戏真做成了一对,免得将来再找不着婆家。

  明显,他们认为骆家再难以翻身,才会出这么奇葩的主意。世情炎凉,向来如此。

  没过两天,学校变了态度。学校办公室直接给骆父打电话,让他亲自来学校商谈女儿退学的问题。

  骆父带着女儿去了学校,用自己的尊严换来骆瑾妍保留学业。

  那个夏天是骆瑾妍过得最冷的一个季节。余下的日子,直到开学,她都不再出门,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她拖着行李回学校时,学校依旧,她的心境却变了。自动屏蔽那些异样的目光和暗地里的指指点点,她只剩下一个念头,听父亲的话,顺利毕业。骆家再经不起任何风雨飘摇。

  然而回到原来的宿舍,她们故意把她拒之门外,尽管没有明说为什么,可那话里的酸和辣都影射得明明白白。

  宿舍外围了很多同楼层看热闹的同学,没有一个人管这些闲事。也许有很多人都在心里骂她活该吧。

  她站在门外,拖了行李准备去找宿管。

  “瑾妍……”苏卉从人群里挤出来,鼓着勇气走到她面前,“来我们宿舍吧,我上面空着一张床。”

  她看着苏卉,微凉的目光扫过对方,淡淡说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瑾妍,”苏卉拉住她的手臂,“我是诚心邀请你的。我相信你,真的!”

  那一刻的苏卉,像极了一个天使,把她从泥沼里拼命拉出来。

  接下来的三年,在苏卉的陪伴下,日子也不是那么难熬了。时间悄悄过去,流言也随着风波和骆瑾妍的沉寂渐渐平息。

  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换了一茬又一茬,各种社团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只是,对于骆瑾妍来说,除了学习再没有任何事情可值得去做。

  她每一学期的分数都排在第一,只是再也拿不到奖学金。

  毕业的那一天,她有意错过了拍毕业照的机会。当然,对于这件事,除了苏卉,没有人在意。

  她以为自己对这个学校已经没有任何感情,却在走的那一天,特意路过话剧社,看着那空空的门口,仿佛这几年的记忆只剩下那最初的一年了。

  毕业之后,她应聘到了澶州,一个比省会发展势头还要好,很快就能跻身准一线的二线城市。

  每一年的同学聚会,苏卉都会通知她参加。但骆瑾妍明白,她的出现,只会给大家带来那些不好的回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引起任何话题。该风埋的人,该风埋的事,应当随风而去。

  进入职场之后,她牢记着父亲的教导,职场比校园更复杂。她谁也不得罪,但跟谁也不交朋友。她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稳稳当当地过了五年。

  这五年,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情况一点点好转。只是,她的事业心也就这么在求稳中慢慢死去,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默默无闻的平凡。平凡,对她来说,即是平安。

  自从见到陆文灏后,她想了很多,那些过往的记忆再次袭来时,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

  苏卉说文灏学长至今单身,也许,他还在念着姳萱姐姐吧。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任是谁,也不能轻易忘掉吧。

  又到了周末。前一天晚上熬夜,骆瑾妍睡到中午才醒,做了简单的午饭,一边吃一边翻看微信圈里的动态。

  苏卉在上午十点多发了一张自拍照。她和几个好友在游艇上开心合影,她们后面,有两个正在坐着交谈的男人入镜。其中一个便是赵宁翰,他戴着太阳镜,面对镜头,显然知道自己会被拍在照片里。

  骆瑾妍放下了心。不管他们将来会不会走进婚姻,对于苏卉而言,眼下的快乐让她很幸福,是值得的不是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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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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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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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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