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换上了平日里穿的青衣,扶着桌子拿起纸笔泼墨挥毫,接着仔细吹干了之后方才将其收好,慢慢走到了门口,外边风大,吹得她仿佛下一刻就要直直倒地。在她离开之后,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房间,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夜色沉沉,月华如水,邵无归回来见到她这副模样,问了声,姜鱼儿就见着他的人像,却半点声音也没往脑子里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般直直地出了小报,留下邵无归眸光微凝,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回去了。
姜鱼儿刚出小报的时候路上行人还有不少,不过那些人出奇的没了白日的态度,反倒有些害怕,躲着她似的,只不过她也没注意,直奔太尉府。太尉府和小报之间的那段路走过不知多少遍了,就算再如何也不至于忘记,到了那儿,门口守卫见着是她赶忙放人进去,还不忘问候了几句。
姜鱼儿出入唐府多次,下人们大多认识她,今次瞧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对,都有些着急,还有小丫环过来帮忙要扶着她,可她愣是没接受,无声拒绝。一直到了承德院,林秋在院内,见着姜鱼儿眼神亮了亮,人来了就好,来了就不至于闹出更大的事,他这些日子可是从未见过自家少爷变得这副模样。
“姜兄,你可算来了,你可知道今日少爷为了你的事多着急,他为了解决此事,费了好大人情特地请了位杏林国手,一直在旁伺候着,愣是将那钟闻达弄醒。还有,他为了帮你出气,不顾众人劝阻竟然狠揍了那人一顿,吓得赵家小姐差点昏了过去,不过这也没什么,旁人眼光也算不得什么,也好叫他们知道,不是什么人可以欺负姜兄你的。”
姜鱼儿一路过来浑浑噩噩的意识直到听到了唐明知的事后方才清醒了些,眼眸有了些微神采,看向林秋,她喉咙着火一样,沙哑道:“他为了我打了钟闻达?”
林秋微怔,麻木地点点头,随后就见姜鱼儿加快了步子,他在后头犯傻,“真是搞不懂,这俩人都是那等变扭性子,明明都如此在意对方,偏偏还要弄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来。”
“就不能真心些?”
当事人自然听不见他在这儿背后嘀咕,姜鱼儿破门而入,唐明知正坐在桌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人都有些不太对劲,明明这才过了多久,连两日都还未凑满,可再见面时却有点恍如隔世之感,连对方的样子都快模糊了,就是不知到底是眼中模糊,还是心上模糊。
姜鱼儿直视唐明知,“你为何打钟闻达?”
唐明知沉默了会儿,道:“因为他明明与赵明兰互相喜欢却偏生因为自己染上恶疾,就生出了那等荒唐之念,在别人看来可能还要为他这般举动而钦佩,可这难道不是在逃避?又或者是不信任对方?等他死后,赵明兰不同样会知道事情缘由,到时候他又置赵明兰于何种地步?”
姜鱼儿轻声道:“还有呢?”
唐明知面色一僵,语气略狠,“他千不该万不该误伤了你。”
纵然不是刀兵加身,可竟然惹得这么多百姓排斥姜鱼儿,说她坏话,唐明知如何能忍,自己只是简单的揍他一顿那也算是轻的了。
“那你知道现在汴京城内都是如何说你的?”
唐明知并不在意,“随他们说就是了,我往日名声难道就好了不成?左不过再扣上个屎盆子,不听不管便是了。”
“我也可以不听不管。”
这是说的众人诋毁,然而唐明知皱眉,“我听得见,我更不想听见。”
姜鱼儿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走了过去,就站在唐明知旁边。唐明知身子微僵,明明没有做什么,可是就是这么个站位就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意,还有脸上不正常的绯红。
“你害了温病!”唐明知立刻反应过来。
他就准备传大夫过来诊治,刚喊说了前半句话,就被姜鱼儿硬生生压着肩膀,逼他同自己对视,“唐无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唐明知正欲说话,姜鱼儿就又自顾自的接了下去,“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你觉得我不在乎你,觉得我平日里表露的太少,可唐明知,你听清楚了,我姜鱼儿,喜欢你。”
真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当着自己面说这种话来。
可人一旦病了,脾气性子都会有变化,唐明知只得哄小孩儿一样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现在受了病,须得立刻诊治才好,不然烧坏了脑子,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我若是傻了你就不照顾我了?”姜鱼儿开始无理取闹了。
唐明知百口莫辩,硬着头皮道:“天地良心,我从来不曾有过这个意思!”
“那是何意?你知不知道我昨夜睡得都不安生,全是因为你,唐无情,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是是是,我错了。”唐明知心跳得快了些,还在想办法该怎么样哄她,让她看病。
他手蓦地被姜鱼儿抓住,姜鱼儿又顺势坐在了他的怀里,她还发着热,有些不稳,好在唐明知眼疾手快将人稳稳当当地扶住。
姜鱼儿就这样面对面的同唐明知看着,这么近的距离,又是日思夜想了许久的人儿,对唐明知来说委实有些难受,他又不敢乱动,只得温和的不似平日汴京负心人的模样,“一会儿大夫来了之后我们再聊好不好?”
“不行!”
门外,林秋带着大夫敲着门,“少爷,大夫来了。”
唐明知冷声道:“候着。”
林秋美滋滋地看了眼屋子,泰然自若道:‘我估摸着今晚是等不到了,您要不先回去休息会儿,明日再带些补气益精的药来。’
屋内又是一道低沉的声音,“我听见了。”
林秋“哎”了声,懒得理会,又同大夫交待了一遍,大夫拿着厚重酬金,也有些晕了,这病人的面可还没有见到就拿着这么多钱,他心底怎么就这么悬呢。
“您放心好了,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大夫战战兢兢地离了承德院,迎面就碰上了太尉,唐德远晚间散步,远远就看见一个男子进了承德院,接着过不了一会儿竟然又来了个大夫,他眉头皱着,询问缘由。大夫没有隐瞒,老实回答,唐德远险些晕了过去。
那个男子就是姜鱼儿?姜鱼儿竟是男子!那他曾经想过的儿孙满堂,同宋富贵等人放出去的狠话,岂不是都反过来打自己的脸了?
管家扶着太尉,心里同样七上八下,他伺候太尉多年,哪里想到太尉竟然不知道姜鱼儿是个男子。
“老爷。”
唐德远老泪纵横,满脑子都是当日姚西风看自己的眼神,官家同自己说过的话,以及其他大人钦佩的语气,这些都像是一柄柄利刃落在自己的胸口,自己早该发现的。要是早知今日,当初不如告老还乡,免得今后还要受气。
今夜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明明月上高楼,万家灯火,无比和谐,却偏偏好些人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几坛,醉得晕晕乎乎的。
唐德远捂着胸口,看了眼承德院,颤着音:“扶我回去。”
院内,林秋小心翼翼地趴在门口,唐明知微微皱眉,想要呵斥两声,可自己怀里的某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姜鱼儿气鼓鼓地将两只手放在唐明知脸颊上,“看着我,不要分心。”
唐明知乖乖地看着姜鱼儿。
明明刚才还霸气十足,这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到底为何要生我的气?是因为我没有给你写过情信?”
唐明知一颗心早就化得一干二净了,这短短一日的分开都快让他受不住,天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他微微抬头,正好迎上了姜鱼儿探寻的目光,唐明知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真想知道?”
姜鱼儿掐着他的脸颊点头。
“我没有生气,昨日也不想要留你一人在那儿,只是当时我的心里实在太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你知不知道我藏着那封信,日日看日日看,每次见着你我都在想,瞧,你在信中赤诚一片,倾心于我,那我怎么能负了你。可昨日才知道,原来那封信并不是你写的,过去是我误会了你。”
“我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谁知竟是我先动心。”
唐明知眸光幽深,“若真要说生气,我也是生我自己的气,小鱼儿,我在想我为何不能早些发现,白白耽误了那么多时间,我到底该怎样才能补足缺漏,让你同样倾心于我。”
姜鱼儿愣了,半响无言。
她想过好些原因,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唐明知说,他曾以为是两情相悦,结果竟然是他先动心,唐明知说他后悔,觉得耽误时间未能补足缺漏。可就算如此,他也记挂着自己的安全,因为自己受气而不顾声名受损去狠揍了那人一顿。
唐明知还想说话,可姜鱼儿彻底不给对方机会了,她想要亲一亲对方,告诉唐明知,这本来就是两情相悦,从不知道何时的时候,就已经是了,庆幸她还记着自己发着温病,艰难制止了自己,随即仿佛喝醉了一样,“要不是我还带着温病,我一定要亲晕你。”
何其虎狼,令人悚然。
唐明知呛了一下,虽然遗憾却还是准备让林秋将大夫再请过来,谁料姜鱼儿小声自语了句就这样吧,接着就直直地亲了上去。
她在用行动告诉对方他那是杞人忧天,竟然还因此生气,简直比那六岁稚童还让人无语。
唇瓣接触,难舍难分,唐明知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脸颊都异常的火热,他有些情难自禁,却顾忌着姜鱼儿身体,艰难推开,哑声道:“我先让大夫过来诊治,病好了再亲行不行?”
姜鱼儿早就晕得不行了,整个人都软着,意识渐渐模糊不清,在最后,她撑着眼睛,轻声道:“唐无情,我喜欢你。”
她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能说出来。
虽说千面郎君将她卷进了莫名风波之中,可她犹有悻然。
她好歹遇上了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以及这个让人怦然心动的人。
他是世家浪荡子,也是汴京负心人,他更是独一无二,天下无双,唐明知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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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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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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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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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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