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和公孙亭在街头见着她遥遥喊了她一声,然而没有回应,宋渊好奇道:“他怎么了?”
公孙亭似有所觉,“约莫是在和唐大人置气。”
宋渊失笑道:“我早就料定了这俩人不会长久,他们俩的身份性格委实相差太大。”
公孙亭不这么认为,笑道:“你确信?”
“自然,我看人一向很准,绝不会出错。”宋渊自信无比。
“我怎么听说,你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认定柳姑娘和袁兄弟不会在一起。”
宋渊语塞,连带着有些心虚,只不过却又不好辩驳,因为公孙亭所说的都是事实。公孙亭笑笑,打了个哈哈,免得伤了宋渊自尊,近来小报发展迅速,宋渊主持分报建立,每日忙碌非常,难得抽空出来,还是让他开心些好了。
公孙亭偏过头,看着宋渊,声音郎朗,“走吧,一起去喝酒,这顿我请。”
宋渊响亮地应了声好,这次定要好好宰对方一顿。
自从那份小报传了出去,钟闻达每次出门都要被指指点点,出门时还算干净,回去时身上准带着点东西,院内一到晚上就要被扔好些东西,连夜来香都有,这邻里家的小娃娃更不知从哪里学来一首负心汉的童谣,每日唱诵,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姜鱼儿答应了赵明兰查清真相,自然就会去做,但林妙语这人好像凭空消失一般,这么多花探竟然都遍寻无果,还是柳珊珊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去鬼市看看。
鬼市与早市晚市不同,地址偏僻,没有特殊的路子是无法进入的。只在每日子时,抵达一处隐秘之地,再同专人对了暗号之后方才能够被带进鬼市,而且这鬼市的开市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时辰。
曾经有人因为错过了时间,留在了鬼市,第二日竟然是城外的乱葬岗中醒来,身上衣物俱是破破烂烂,还带着道道血色巴掌印,不知道的还当是有恶鬼索命,惊悚无比。m.χIùmЬ.CǒM
姜鱼儿去到了梧桐巷,从那儿尽头处的小木门里进去,碰见了一个虬须大汉,大汉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颔首示意。姜鱼儿忙是给了十两银子,又对了暗号,大汉接过,给了她一块木牌,接着带着她去往鬼市。
一路九曲回转,都快将人绕晕了,又穿过了一条冗长的密道,这才抵达鬼市真正的入口。
虬须大汉将人带到鬼市就要离去,姜鱼儿又给了十两银子,那人一直无精打采的眼神这才变了变,来了兴致,觉得这人还挺上道,多说了一句,“今夜鬼市不太安全,勿往西走。”
姜鱼儿道了声谢,走进鬼市。
入目可见之处,两侧是荒废的楼阁,一盏盏暗色灯笼吊在经幡之上,明暗幽诡,街上摆着不同的摊位,一些难以流通或者不得见光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而鬼市当中也有专门探查消息之人,名叫一只耳。
这一只耳消息灵通,汴京大小消息只要价格合适都能查到,要说当初小报创立时也找过这人做花探顾问,然而这人自视甚高连考虑都不考虑便回绝了。
她要找一只耳问问林妙语到底在哪儿。
姜鱼儿到了一个摊位前打听一只耳到底在哪儿,这个摊位卖的是一些禁用的药材,还有熬得乌黑恶心的送子药,摊主是个藏在黑色袍子里的佝偻婆婆,双眼混浊,哂笑道:“小娃娃,没人告诉你鬼市的规矩吗?”
听着她像是两把钝刀摩擦后的声音,姜鱼儿浑身打了个冷颤,莫名有些瘆人。
姜鱼儿顿了下,抽出两块碎银子,摊主接过,指了个方向,“你往那一直走就可以看见了。”
姜鱼儿看过去,鬼市分了三条街,而这个摊主指着的就是西边那条,她眼神复杂,然而最后还是没有犹豫,直直地向那边走去。
卖药婆婆旁的摊主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斜晲了一眼姜鱼儿,嘿嘿笑道:“郑婆婆,一只耳今日不是没来鬼市吗?”
郑婆婆一边熬着送子药,阴测测地笑了笑,“有热闹瞧了。”
姜鱼儿往西边那条街走去,一旁鬼市走动的人身上都带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阴森森的,尤其是那些摊主,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而能够在这里摆摊的人都不一般,其中有一些人看她的眼神仿佛看待货物一般,让人极为不舒服。
有个大汉从暗处走出,挡在了她身前,如同一根柱子一样,姜鱼儿皱眉,后退了半步,准备绕过这人,然而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横在这儿,偏就纹丝不动。鬼市鱼龙混杂,狂徒众多,可这背后也有不少大人物的支持,因而官府查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也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地方。
这人一脸淫笑,开口就是让姜鱼儿陪他回去快活快活,姜鱼儿自从来到汴京不说一直顺风顺水,可也少见这种事,她想着还是别引人注意为好,转身就要离去。然而对方“嘿”了声,来了劲,从四边又来了好些人,他们是这鬼市一霸,不定时来鬼市一次,每次前来都是贩卖一些奇珍异宝,有人猜测他们这是不知从哪儿盗墓或是抢劫所来,因而几乎没人招惹他们。
这大汉是他们的头子,绰号疯虎,最喜年轻公子,当下见到姜鱼儿,就想着将人带回去,好好让他伺候自己。
姜鱼儿被堵在原地,她心跳得飞快,无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边藏着一把匕首,是她特地准备来防身用的。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她脑袋转得飞快,思量脱身之计。
疯虎“嘿嘿”笑了两声,向前,右手捏了捏姜鱼儿的下巴,“啧,瞧这细皮嫩肉的,像块玉一样,我这要是带回去,指不定得舒服成什么样。”
污言秽语冒了出来,两旁摊主以及路人都默不作声,没人欲要为她出头,姜鱼儿近来心情正糟糕呢,动了心思,一会儿趁其不备拿着匕首威胁此人。疯虎见她乖巧,当他想明白了,大手一挥就要把人搂过来,姜鱼儿咬着牙,等待时机。
然而下一刻,有一个穿着墨色常服的人走了过来,他皱着眉,漠然道;“住手。”
疯虎那群人认不得他,心道这人是不想活了,敢管他的闲事,他狞笑一声,让手底下的弟兄去拿下这人。然而这人不慌不忙,在对方攻势到来之前掏出了一块牌子。
小牌子上只写了一个“知”字,那几个人眼皮跳了跳,连忙停手。
两旁有摊主目力好,倒吸了一口气,“是知夜客东家的腰牌。”
顿时四周戛然无声,就是那鬼市一霸的疯虎瞳孔里也满是惶恐,怎么好好地惹来了这么大一麻烦。如果说他们依仗着鬼市得了不少利,可他们加起来了不得得了半分,剩下的九分半中有七分是知叶客这等组织拿到的,他们与之相比,说是螳臂当车都不为过。可知叶客平时除了生意少管闲事,他们也都默契地不与知叶客打交道,这下又是怎么了?
疯虎毕竟是老大,不能不做表率,拱了拱手,好言询问来人所为何事。
那人瞥了眼他们几人,指着刚才说过荤话的几人,还有动手欺辱过姜鱼儿的疯虎,“他们几人杖责一百可活,而你,须得断手。”
他声音冷漠,浑然不把他们当回事。
众人心底一寒,默默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姜鱼儿,疯虎知道今日撞到铁板上了,可当着这么多人面,这样被人折辱委实让他心里难受,他准备同这人商量,然而对方压根就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
那人重复了一遍,“断手可活。”
疯虎知道今天栽了,弟兄们劝他莫要置气,他咬牙,直接拿起一把刀就要当场断手,然而那人制止道:“回你的贼窝去,免得脏了贵……大家的眼。”
他起初想说的好像是贵人,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姜时熙露出思索之色,那人旋即走到了姜鱼儿身旁,躬身将牌子递给她,神情恭谨,可却一句话不说。姜鱼儿连忙道谢,这人更加恭谨回道:“应该的。”
说完这人就要离去,疯虎那群人不敢逗留,赶紧离开,至于姜鱼儿拿着那块牌子掂了掂,旁人目光随着这块牌子起落,俱是吓了吓。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询问姜鱼儿想找谁,他可以代为帮忙,那些人知道这人是知叶客都奉为上宾之人,哪里还敢怠慢。姜鱼儿想找一只耳,可他今日没来,立时有摊主自告奋勇说一只耳住得不远,这就将人带来。
姜鱼儿忍不住嘀咕道:“知夜客,知叶客,知……”
她眼神变了些许,不再想着这事,专心等着一只耳前来然后询问林妙语的消息。
刚才那人离开之后并没有出了鬼市,而是站到了高处,与他一样穿着墨色常服之人还有四五人,他们都分散在了鬼市的几个地方,居于一个观察角度极好的位置,一动不动地守着某人。
与此同时,也有人过去砸了那兜售送子药的郑婆婆的摊子,郑婆婆身形狼狈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且她终身无法再进入鬼市。
姜鱼儿等来了一只耳,从他那里还真的得到了有用的线索,再念及自己之前所看到的事,她顿时有了一点猜测,火急火燎地离开鬼市。出了鬼市之后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这一段路僻静,少有人来往,然而她倒是没多大担心。
她的右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握着一块牌子不放。
知道这是唐明知派人送来,又怎么还会对自己的安全担忧呢。然而她并没有多高兴,因为他既然知道自己去了鬼市,为什么不出现,他今天生气离开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他所在意的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她思来想去也难以得出一个结论,只能归咎于是不是自己不够关心地方,所以才让他生气。
他们俩人从相识至今,好像除了最初的误会之后,就一直是唐明知在主动,她遇到危险时会保护她,有困难时会主动上门解决,虽然为人是不正经了些,可细想起来,唐明知一直都是自己坚强的后盾。自己又有多少次不安彷徨的时候,是想着唐明知这才安定下来的。
自命不凡,自诩人间诗仙的姜鱼儿头一次觉得这事艰难无比,这可不像作诗,定好写景写人写物,再按照平仄对仗一步步构思下来就可以。她需要揣摩对方的念头,了解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这一刻,她方才明白,原来从始至终,她好像都没有自己以为的不在意对方。
她尽力保持平静,心底更是为自己的迟钝而感到羞愧,她都没有爱唐社的那些社员表露过的喜欢多。
这对唐明知也太不公平了。
而感情一事永远都是这般,情路万千,各行其道,得栽些跟头才能走得更稳当些,姜鱼儿在心底叹了口气,潇洒一世,结果还是栽了,栽得彻底,估摸着这一辈子都爬不上来了。
一直在不远处保护姜鱼儿的唐府家将有些懵,因为当事人站在街头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看过去,好像还能看见这人纠结无比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
哪里来的贼人趁他不注意欺辱姜公子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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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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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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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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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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