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街道近些日子冷清了许多,明明是大热的天,却显得凉风瑟瑟。而如花楼天香楼等地倒是一反常态,便是白日也客人满满,挥金如土者众,还闹了好几起争风吃醋的官司来。
小报正式和大报打擂台,邵无归是彻底准备同大报打上一场舆论战。两方各自有读者基数,虽悬殊了些,可角力这事,落在真刀真枪上还能根据功夫高低比上一个第一第二,落在舆论上,比的是人心。
人心这东西,最是难以捉摸,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如此。
姜鱼儿他们连着两日只小憩了会儿,备了数万份报纸,在汴京准备了十数个派发点,免费派发新一期的小报。小报上上下下都忙活着,为此还召回了不少花探以免人手不够。市井百姓忙着看热闹,没多少会儿功夫可就传遍了整个汴京城,连着那些个达官显贵也都听到了风声,派了人去盯着,就等着瞧一瞧那姜鱼儿到底会做些什么。
宫墙之内,官家在御花园内赏花,苏近侍正同他说着这事儿。
园内花红柳绿,蝴蝶翩翩。前些日子,官家起了玩心,着人备了械具,亲手将一株自己喜欢的金线牡丹从花丛给移植到了旁处。可这一移植,他又觉得少了些许味道,此刻看着那牡丹皱眉,“你说,这牡丹在花丛时反倒有种亭亭玉立卓尔不群之感,怎么移了出来反倒显得颓唐,看样子都快死了。”
苏近侍,想了想回:“许是刚移植没多久,触了根,难免有一段时日不适。”
官家弯腰,仔细端详着那牡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头“倒也是这个理,也可能是呆在花丛时反倒想与百花争艳,这一旦只剩下自己,反倒失了精气神。”
天子哂笑道:“说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姜鱼儿不愧是太尉家的人,这才多久,又闹了这么一出,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这样也好,倒让朕少头疼了会儿。对了,你取朕的令牌出宫一趟,去提点提点几句,免得朕在宫内久了,被人忘记,还当朕好拿捏。”
苏近侍恭恭敬敬地回了句是,思忖了会儿,又说:“太后那边可催着您,她又只有一个亲侄儿,定然是舍不得的,您要不就顺了太后的意……”
官家摆了摆手,仿佛刚做了恶作剧的孩童,失笑道:“朕怎么会不疼表弟,只是当初的求朕央他那件事的可是他自己,在朕面前夸夸其谈的也是他,现在这才多大的浪,若是连这点风浪都过不去,那可是连朕的脸都丢尽了。你去同母后说,就说想要朕救人,就答应了朕之前说的条件。”
苏近侍:“……”
他苦着脸,心里微微发酸,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天知道他一会儿过去传话时,太后娘娘会不会一个花瓶砸过来,再让他躺在那碎瓷片上滚一滚。
天子见他愁眉不展,揶揄道:“怎么,觉得朕在为难你?”
苏近侍心里应得很大声,可面上哪里会表露出来,你们俩母子斗法,怎么总连累我们这些小兵遭殃,“奴才不敢。”
官家笑骂了声,“是不敢,而不是不觉得,你都跟朕这么多年了,怎么这胆子还没有一点变化。”
苏近侍诺诺称是,心如死灰。
街头,大报同样摆上了诸多台子,同小报那儿的冷落光景不同,这儿倒是门庭若市,刘守才将同富会那些人都唤来帮忙。毕竟这帮了小报也正是帮他们自己,自然没有人不乐意。
周围人远远看着他们,却又不上去领报纸,眼神虽说带着丝怜悯,可看架势倒是生怕沾染了麻烦。刚才就有人过去领报纸,帮忙分发,结果没走出几步,就被人拖进巷子里教训了一顿,现下可还躺在医馆里。
他们虽然是平头百姓,可不是傻子,这儿明里暗里都透着一股子气息,怕是谁要是敢帮小报,那就要倒大霉。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惹事的资本,这话他们都在心底对自己说了一个遍,仿佛在催眠自己,他们不是不去帮忙,而是帮不了,好些大人更是勒令自家孩子这几天不能出门,免得惹祸上身。
邵无归眼神疲惫,沈千看在眼里,从上午摆台到现在,只送出了寥寥几份报纸。百姓们避如蛇蝎,不愿沾染。没一会儿,其他台子的花探过来告知情况,个个垂头丧气,连一份都没有派发出去。
有一个花探年纪稍长,熟知人情世故,起了劝告之心,想让邵无归他们避避风头,这个时候同大报较劲,着实不是个好时机。沈千已经先阻止了他,摇摇头,让他宽心。
那花探秦深知道邵无归的脾性,也知道自己这话其实是多此一举,心底唉了声,扫了眼前来报告的众人,大多愁眉不展,欲言又止,看来动了后退心思的不止一人。
他是小报成立后第一批的花探,还受过邵无归的恩惠,自然不会轻易离开小报。可这个时候军心涣散,那些花探平时和小报众文探接触不深,自然担心自己会被牵连,若是真有人离开,不仅小报面子丢了,还会让其他人也跟着离开。
他拍拍手,面上笑着说:“诸位,既然邵文探拍了板,那大家就继续去守着自己的台子吧,左不过再耗点力气,可不比平时东奔西顾打探八卦消息来得简单,权当做休息好了。诸位也别多想,就算出了事,也有东家护着,等到东家回来,准要挫一挫大报的锐气。”
秦深年纪长资历老,又同其他花探相熟,他说的话倒是让众人安心了些,且他还搬出了东家名号,这个时候,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东家反倒成了安心的来源。
其他花探纷纷离开,邵无归认真同秦深道了声谢,秦深拱手回了一礼,“邵文探,您别客气了,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好,我这人愚笨,知道你们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却帮不上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但还请您别放弃,就算最后还是不行,也只笑笑而过就是,那么多先贤都曾受过挫,您是文曲星下凡,老天爷好不容易放您下来,若不设个大灾小难,为难一番,也怎么显得了您的本事。他日回了天宫,也没甚事迹与同僚分享。”
他这话倒像是在说书,邵无归又是施了一礼,秦深笑笑,扭头往自己负责的台位去了。在他离开后,沈千看着他的背影,赞道:“秦深他,是个有心人。”
邵无归点头,打起精神,纵然前方无路,艰难万险,可他就算是淌也要淌出一条通天大道来。
沈千见他精神气回来了,心上稍宽,有斗志就好。
未时刚过,可派发出去的报纸不过二三十数,沈千让常玉春备了躺椅放在台后,姜鱼儿这些天耗费精神过度,沈千和邵无归便让她躺下休息会儿。这仗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结束,身子要紧。然而姜鱼儿注定没有机会睡个安稳觉,她心里装的事太多了,就算是睡觉也总觉得自己正在火上烤着,炙热无比。
原以为今天大概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从街上来了许多人,气势汹汹,手上大多带着家伙什,围了过来。
百姓们见状纷纷躲了起来,就见那些人围住了邵无归等人,他们是同富会的会员,这次来是找茬来着,让邵无归赶紧撤了台子,不要再写那些扭曲事实之语。
这其中有些人眼神飘忽,藏着丝羞愧,不敢看向邵无归。他们当中这些人在这之前同小报可还打过交道,也算混了个脸熟,有些交情,可今天却还要帮着其他人对付邵无归,实在让他们觉得没有面目再见邵无归。
邵无归安然看向对方,认出了他们中许多人,有麻老三,丁四宝,钱大哥。xiumb.com
他不怪他们。
从前那些人和小报没有利害冲突,反倒因此多了些乐趣,所以心里都念着他们的好。现在牵扯上了利益,那些人不念旧情,把小报视作阻碍他们赚钱的障碍也是正常。
邵无归精通世情,知道人无完人,知道世事无常,知道人心莫测。
邵无归同大报他们比的是人心,自然也明白,大报不能把握人心,难道自己就能吗。表面上看自己和大报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可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甚公平的对赌。
他们立场不同。
同富会这些人打定主意要把这些台子给拆了,贴着的告示,以及长桌,还有地上压着的报纸,都不用说就有人上前踢翻。沈千看不过眼,有人还扬起手准备将她给推至一边,蓦地被人抓住了那只手。
邵无归抓住了那人的手,将沈千护在身旁。
“诸位就算不喜小报,打定主意今日来闹事,也用不着同姑娘家动手。”
被抓住的那人见是邵无归,眼神凶狠了些,不过就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能有多大力气,就要动手,旁边同行之人想要喊住手,却又被其他人扯了扯衣角示意不要说话。
那人动手,邵无归虽然没学过武却也不是孱弱少年,任人宰割,挡了两下,又有人上前,照样砸东西,推倒桌子。场面混乱,甚至可以看见拳脚落在邵无归身上,在这声响下姜鱼儿哪里还睡得着,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一幕,她喉咙因为没有休息好哑了大半,喊着让他们住手。
那些人都像是疯了一般,听不进沈千和姜鱼儿的话,邵无归被动防御着,光看一眼都觉得疼。
他生生受着这些,嘶了声,喘着气,说:“诸位,自从入了同富会后,可曾回去见过父母亲眷?我知道你们现在定然想着,不混出一个名堂出来就不回家,等到不久之后成为了青铜又或者白银特使,换了衣冠,再回家告知亲眷。可你们。”
邵无归喘着气,失笑,“你们个个都能做到吗?你们还要骗自己到几时?”
诛心之言。
当下那些人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想要阻止他,不让他开口。
姜鱼儿曾经就说过,哪里有这么多蠢货,更多的都是装傻之人,只不过一直没有人揭露出来。得了利的粉饰太平,大报积极宣传,再加上刘守才日日夜夜的演讲,那些人一门心思就想着鱼跃龙门。
猛地一拳落在了他的背上,邵无归身躯微动却愣是没有弯下去。他还欲再说,然而拳脚“咣咣”落下,比之刚才还更为骇人,根本不容许他说话。姜鱼儿焦心无比,同沈千对视了眼,两人挑起旁摆着的竹竿向着那些人噼里啪啦打去。
不过这次同富会来的人数量不少,除了最初那一瞬惊诧之后,又有旁人将姜鱼儿与沈千拉开。姜鱼儿嗓音沙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我们是在帮你们啊。”
她眼看着邵无归被打得唇角溢出血丝,眼眶早就红了大半,偏偏声音哑了,只能努力挣脱束缚,沈千咬了抓着自己的那人手一口,趁机跑到邵无归身旁,用竹竿试图挑走那些人,可都没有用。
她看着邵无归,心一横,冲了过去,用自己挡在邵无归身前,喊道:“别打了,都别打了。”
邵无归几乎睁不开眼,依旧能够感受到有人在替自己挡着,他下意识地把那人护着,轻声说:“你快走。”
多了个姑娘,那些人不知道该不该下手,就在这时,那些个其他台子的花探在秦深的带领下跑了过来。见着这个场面,秦深眼睛瞪大,哪里还忍得住,吼了句你们这些小兔崽子。
他年轻时闯江湖学了点本事,只不过许多没打过架,生疏了些,这近身一踹就将一人踹至一旁,没成想自己也被揍了一拳,当下心火上来,怒骂了句。周围的花探兄弟一个个心里早就攒着火气,哪里还忍得下去,忙是加入战局。
小报花探二三十号人通通冲了过去,整一个大混战,该打的,不该打的,哪里还分得清。
姜鱼儿如释重负,有人来了就好,她现下喉咙还疼着,本不该掺和,可手上拎着竹竿,再见到那些人以及邵无归身上的伤痕,默默寻了个好位置,逮着落单的人重重敲了下去。
那人吃痛,摸着脑袋,瞪了眼姜鱼儿,表情凶狠。姜鱼儿故作惊慌,后退了一步,在那人冲过来时猛地抬脚,踢向这人胯下。
旁观百姓女子若有所思,至于男子,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唐公子到底哪里找来的人,当街使这绝户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宋媒体人更新,第七十章粉饰太平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