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要来接我了。”
李娅楠双手捧着热水,眼神呆呆地望着紧闭的大门,没来由的来了一句。
“哪儿呢?”
李缘顺着李娅楠的视线望去,哪儿有人呢?这么大个密闭的大卷帘门呢。
“就是感觉吧。”
李娅楠抿了一口热水,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暖和的水。”
暖和吗?或许吧……
“你后悔吗?”
李缘也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不着调的话。
“孙楠吗?”
李娅楠提起这个名字有些神游天外,李缘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种感情……爱情。
就算他从未经历过……他也懂了。
又抿了一口,李娅楠先是失落地摇了摇头,旋即又笑着点了点头开心道:“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
“感觉得到。”
这倒不算插话,李缘觉得自己这表现最多算是个捧哏。
“对吧,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但是我又想不起来。”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李娅楠似乎并不在乎一些事,将另一张凳子上挂着的羽绒服拿起搭在自己的腿上才接着说,“妈妈老是催我们要孩子,我也很苦恼啊。同学们都有娃了,我记得我们班长去年聚会的时候,带着她孩子一起的,可乖巧了。”
这话李缘没听明白,或者说,他不需要明白。
“可惜我今天手机没电了,不然肯定给你看看,可好看了。”
李娅楠从羽绒服里摸出一个手机,iphone8plus。苹果在这个时代活得还很好,就李缘所知,腕表中绝对的龙头就是苹果,只不过他买不起罢了。
“我其实也想要一个来着,你看我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我和孙楠的孩子也会特别好看。”
“肯定很好看。”
李缘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总觉得好像要发生点什么。
“嘿嘿,你这人虽然话糙了点儿,但还挺对味儿的。”
李娅楠听着李缘的话笑了,笑得很是开心。
我哪里糙了……简直了,说话不带人身攻击的好不好!
还没等李缘接话呢,李娅楠这次喝了一大口热水,又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慢吞吞地说道:“其实我也蛮知足的,我老公他很努力了,他每天都要熬很久,要审各种各样的稿子。他有很努力的赚钱养我们这个家。”
这事李缘知道一部分,至少第一次见孙楠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人似乎是个工作狂。
这一次,李缘没接话,双手的手肘撑在台面上,静静地听着。
“我们那儿经济形式本来就不好,加上疫情影响,其实经济更不好了。”
李娅楠顿了顿,她似乎很口渴,又喝了一大口热水才接着说,“孙楠他看我每天忙上忙下的,我知道他心疼我,但是家里的房子得还贷款,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工作的话,太累了。”
又点了点头,李缘不置可否。
房贷这种玩意儿,别说100年前了,就现在不一样还在延续么,只不过换了个玩法罢了……
大而不倒,小而不乱。这是基调。
“有时候吧,孙楠一个月其实也赚不了几个钱。他就一搞文字审查的,能懂个啥呢。”
听着像是在贬低自己老公,李缘却明白更深一层的语境,李娅楠分明是在说他老公这工作也属于朝不保夕的那一类。
说到这儿,李娅楠抬头看了看挂在吧台正上方墙壁上的装饰用数字时钟,又转头盯着卷帘门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接着刚才的话说:“我记得最早认识孙楠的时候,他还是我的患者。”
“那你们这缘分挺好的啊。”
李缘接了一句,捧哏,有时候得捧到恰到好处才行。
“那可不。”李娅楠微微扬起了头颅,显得有些骄傲,“他当年肛瘘,还是我给他换的药,照顾的他。”
肛瘘是个啥?李缘对医学相关的知识那可是一窍不通,听这名字大约和痔疮是一码事吧。
“和痔疮不一样。”
李娅楠看向李缘摇了摇头,似乎读懂了他的想法。
啥意思?人人都有读心术就我没有是吧?上帝造人不是很公平的吗!牛马和罗马不是都有个马字吗!
“反正那玩意儿拖久了容易积劳成癌。”
李娅楠也不多解释,毕竟和李缘这种一看就没有医学素养的人聊专业性话题有点侮辱自己的智商。
积劳成疾我倒是知道,这积劳成癌是加了个倍吧。这话李缘可没说出口,就心里削微地吐槽了一下,附和道:“那蛮严重的。”
“是啊,当时孙楠做了手术,每次给他换药的时候,他都疼得要窜上天了。”
李娅楠嘴上说着,脑子里就有了画面,抬手轻捂着嘴笑出了声。
李缘算是有些羡慕孙楠了,这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再配上这精致的面容,哪个男人看了能不动心?
咯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李娅楠又接着说:“后来有一天,他给我表白了。”
“是个男人都应该这么做。”
李缘无意之间又捧了一次。
“你这嘴还真甜,不过还是比不上我家这个。”
两人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一些,李娅楠也打趣道,“不过,你还真别说,我家这个那时候可能说会道了,手工活也特细致,他准备出院那天,亲手送给了我一罐他叠的千纸鹤。满满的一瓶呢!”
嘴上说着,李娅楠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就像那罐子千纸鹤就悬挂在空中一般。
没有接话,李缘又点了点头。
……
「23:35」
不知不觉,两人就在这种你说几句,我偶尔捧你几句的交流模式下磨蹭到了现在。
“咚咚咚……”
又是三声敲门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外面没有人说话。
“要开门吗?”
李缘看向李娅楠。
“我能回家吗?”
李娅楠反问。
“我不知道。”
“咚咚咚……”
又是三声,很规律,而且听这力道,应该是个男人。
是孙楠吗?……
李缘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孙楠那病恹恹的样子,不可能敲出这么大声响。
……
「23:41」
李缘一直没有开门,外面敲门的声音拢共就响起过三次。
“你为什么不开门呢?”
李娅楠水杯里的水已经见了底,她把水杯递给李缘又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再加了。
“我觉得还没到时候。”
这是李缘的直觉,一种……没有来由的直觉。
“但是这样很危险。”
一句话从李娅楠嘴里说出来,李缘浑身的汗毛突然炸起!
‘嘭!’
碎铁片纷飞,李缘连忙从吧台后面扑向李娅楠,将她扑倒。
“你该跟我走了。”
灰尘散去,穿着一身灰色衣服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似笑非笑地说。
“你不怕护卫队来吗!”
现如今警察是没有了,自从要塞战略公布以来,国家的执法体系就进行了一次大洗牌,警种合并,护卫队承担了曾经所有警种的义务。
“你是说警察吗?”
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歪着头朝身后指了指,“不会有警察来的,至少他们管不了我这事儿。”
猖狂到了极点,李缘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猖狂的人。
“行了小子,把这人交给我,我可不想伤害你。”
这种话李缘打死都不信,他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很古老的电影,里面就有一句经典的台词「别摘、别摘、别摘、千万别摘。规矩我懂,看见你的脸我就活不成。」
“你不是还没看见我的脸么……”灰衣人目光如炬,看着李缘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要把自己的斗篷给翻下来。琇書蛧
还没等李缘说住手呢,这灰衣人就显露出了真身……
古怪,古怪到了极点!
声音明明夹杂着不少的暮气,面容却与之有着巨大的反差,说是童颜鹤发也不为过。
“啊!”
李娅楠一直是醒着的,只不过当看见灰衣人的样子时,她啊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啥情况?大姐不是吧,你这时候给我上演个晕倒是不是不是时候啊?
“嗬嗬嗬嗬嗬……”
“你把痰吐了再说话。”
李缘强撑着扶起晕倒的李娅楠站起来,再把她给安置在凳子上靠着吧台,又扭头吐槽了一句灰衣人。
“嗬……额……咳咳咳……”
这吐槽的方式有些许熟悉啊。
灰衣人一时被膈应得不知道说些啥,就这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李缘把李娅楠给安置好。
“那个……小子,你得把她交给我。”
“我凭啥把她交给你?你是我爹啊?”
这话李缘下意识的夹杂着东北口音就说了出去。
“……”
像李缘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孙鲍鲍也不是没遇到过,只不过那些人都饮了恨,只有面前这小子还在活蹦乱跳罢了。当然……也只是暂时的活蹦乱跳罢了。
梳理了一下不太连贯的情绪,孙鲍鲍指着李缘怒道:“小子,老子我好心给你一条活路你不走,今天老子就送你下地狱!”
嘴上放着狠话,手里也不闲着。李缘看见这灰衣人从宽大的袍子底下拎出一个形似鸟笼的玩意儿,阴森森地说道:“今天你这嘴贱的小子就给我下地狱去吧!”
「1秒」
「2秒」
「3秒」
……
眼看那脖子下方还渗着血的头颅朝自己飞来,却在第3秒的时候,凝固在了空中,与之一同凝固的,还有那灰衣人抛球的动作。
“还好,不晚。”
这声音李缘也很熟悉,章叔的。只是……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呢?
“你娃儿也不消停哈嘿儿,把那婆娘交给他不就要得了?”
章叔从破裂的卷帘门大洞中走了出来,眼镜似乎还换了一副,有点像墨镜,嘴里还叼了根香烟。
“我也得知道能不能交才行啊。”
李缘看了看自己四周凝固在空中的各种小物件还有些好奇,伸手触碰了好几个小物件才问道,“章叔你到底是……?”
对于这种有关身份敏感的问题,章汉是从来不会正面回答的:“这老小子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她老汉儿。”
啥玩意儿?您再说一次?我没听清楚。
“不用怀疑了,肯定是她老汉儿没得错。”章叔走近灰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推了推眼镜肯定道。
“那他这是……”
李缘还没问呢,章叔又抢答了:“具体的我不是特别清楚,那个年代我还没窜出来的嘛。”
“喊你娃儿莫一天想精想怪嘞,等你哪天找到我说嘞那本书嘞时候,你啥子都晓得了。”
得,章叔这个读心术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
“总之就是一句话。”章叔把凝固在空中的头颅一把抓在手里又给塞回那个铁笼子里,才接着道,“不要轻易去改变一些事情,有些东西,不是你这个阶段承受得住嘞。”
还是不等李缘开口,章叔把烟头按在灰衣人的衣服上撵灭,又抬头看了挂在墙上的数字时钟道:“搞定,你娃儿记到把嘞个婆娘交给他就要得了。”
「时间似乎在倒退……」
「23:42」
「23:41」
……
“那个……小子,你得把她交给我。”
得,旧瓶都不用装新酒了。
灰衣人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想不出什么原因,指着才把李娅楠安置好的李缘恶狠狠地说道:“把她交给我,这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那我这么大个破洞咋办?”
李缘指了指卷帘门,可心疼了!这卷帘门换一扇得好几千呢!全自动的呢!
“我能给你修好!”
听这小子的意思,这事有戏。灰衣人马上给了李缘一个台阶。
“如果我不答应呢?”
李缘一边问,一边又接了一杯热水放在了李娅楠的手边儿。
“那老子我今天就要送你下地狱!”
这话咋换汤不换药呢,李缘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别急别急,这样,我把她扶出去,你把门修好,我就把她交给你。”
李缘可不信章叔这不靠谱的货还在附近……
咦?章叔来过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念头,李缘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又好像有点儿什么。
……
“修好了,你看。”
不得不说,这老小子修东西的速度还挺快的。一把扳手,一堆碎片,这老小子不到5分钟就给修好了。
“你能给我说说你要带她去哪儿么?”
李缘看了看卷帘门,这手艺还真挺不错的。
“放心,不会伤害她性命就对了。”
灰衣人听明白了,这小子好像挺怕自己伤害李娅楠,可惜他有些事他不知道,自己也不可能主动说出来。
「23:49」
“你你你你……”
李娅楠醒了,只不过此时她正坐在一辆绿皮小型公交车里。看着眼前这个灰衣人,她大惊失色。
“你再睡会儿。”
灰衣人此时又将斗篷翻了上来,低声道。
“我我我……”泪水又一次在眼眶里打转,李娅楠看了看站在公交车大门前的李缘才勉强镇静下来,努力撑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
李缘也点了点头,笑着说。
“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漂亮又温柔的老婆哦。”
泪水还是很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滑落出来,也不去擦拭,李娅楠又转头看了看亮着灯的书屋,朝李缘挥了挥手,“很高兴遇见你,我很爱我老公。”
“祝你幸福。”
李缘没来由的有些伤感,似乎是生离死别。
“你也是。”
李娅楠裹了裹自己的羽绒服,把衣服后面的帽子当作枕头就这么靠着……
「23:59」
公交车渐行渐远。
“晚安,李娅楠。”
李缘站在书屋门口,看着那辆公交车远去,将卷帘门拉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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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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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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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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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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