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亭燕
1.
“高队,市区内的所有路段已经完成封锁,目前没有发现嫌疑人的出入,我推断应该是还没有离开本市。”
高琰面无表情地点头,而后看了看身旁的年轻同事:“社会关系调查出来了吗?”
“调查出来了,”年轻男孩递过去两张薄薄的A4纸。
高琰翻了翻。
唯一的关系人,是庄明朝,但是据资料,以及庄明朝那边的反馈得知,因为此人滥赌成瘾,庄明朝早就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
“但他还是经常向庄明朝要钱。”是周曼那边提供的证词,连带着发过来的,是一些转账记录的截图。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亲属,也没有什么工作,居无定所,可以说是“社会性死亡”的一个人。
“通缉令也发到所有酒店了吧?”
“全都发了。”
高琰的眉头紧蹙:“全市排查,一定要找出来。”
此刻外面的天空,阳光明晃晃地刺眼,灼热,好像昨天晚上的那一场暴雨,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手中的手机铃声大作起来,是技术科那边转接过来的:“高队,嫌疑人的手机有信号了,正在定位……”
“发给我。”高琰站起身来,立即往外面的警车处走去。
手握方向盘的那一瞬间,定位的位置信息也正好发了过来,高琰顺带看了一眼时间,心中揪紧——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小时。
十五个小时之前……即便是刻意控制,案发的场景仍旧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浮现,让他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高队,你还好吧?”身边的队员看出了他的面色极差,微微有些担心。
“我没事。”高琰深吸了一口气,踩下了油门。
逝者已逝,救下万万,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2.
关机之前,庄明朝给周曼发过去了自己的航班号。
航班稍微有些延误,刚一开机,庄明朝就看到了手机上周曼发过来的消息。
“门口有记者蹲点,我不去门口接你了。”
“一会飞机落地,直接去停车场H区,直接上车就好了。”
“带上墨镜。”
庄明朝回复过去一个“好的”。
提前做好准备,躲开出站口的几个记者难度并不大,七拐八拐下到了地下停车场,老远就看到H区的那辆开着双闪的黑色奥迪。wWW.ΧìǔΜЬ.CǒΜ
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在副驾驶座上坐定。
周曼那边立即拧开了钥匙,发动了汽车。
《魏晋》先前也流出来一些花絮,演技在线制作精良,花絮在网上评价不错,是收获一圈赞美的。因为前面的背景以及铺垫,播出后的前面两集水花不大,但是到了第三集之后,故事情节明显有了起伏转折,网上的讨论也多了起来。
播放到第八集的时候,网上的讨论已经此起彼伏,关于故事的分析,男女主人公命运的分析,乃至于关于这部剧作的构图和服化分析的种种文章和帖子已经涌现出来,当天晚上的收视率已经超出了制作团队原先的预期,毕竟同档期上映的还有几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剧作。
却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庄明朝却身陷这样的事情里。
才半天的工夫,网上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其热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庄明朝主演的电视剧。
尽管是周曼那边官方发布了说明,声称庄明朝对此事表示震惊和意外,会完全配合警方调查,希望大家暂且不要做无根据的揣测和谣言,但群众的精力和想象力,并不会因为这一份声明就完全终止掉。
开出去上了高速之后,庄明朝才把脸上的墨镜拿下来,问周曼:“情况怎么样了?”
周曼那边叹了口气:“现在还不明朗,里娜是确认死亡了,万万还是下落不明,警方那边正在通缉庄立辉。”
庄明朝靠在副驾驶座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但要说难受,此时的周曼,比他更难受。
那次她独自去泰国,在庄明朝的墓碑前,原本是做出过承诺的。
他的一生是如此地短暂,她承诺会护他的孩子一生周全,然而现在……
“里娜那边,原本安排的是有保姆照顾的,我联系了保姆,保姆说一个月以前里娜就辞退了,说以后不需要她再过来了。”
庄明朝轻轻“嗯”了一声:“是的,里娜她……”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应该是恋爱了。”
“恋爱了?”周曼有些差异。
“是的,前些日子,她找过我,和我提出,想解除这种关系,过自己的生活,我想应该是恋爱了。”
“这样啊。”周曼轻声说道,“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应该蛮好的吧,我感觉我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的状态很不一样,”庄明朝努力地回忆道,“怎么说呢,就是感觉整个人很轻快,好像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一样,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猜想,她应该是恋爱了。”
“坦白来说,我当时是挺高兴的,我也希望她能够有自己的新生活,毕竟我不是庄明朝,我能做的事情,真的有限。”他叹了一口气,“从上次在媒体面前曝光万万的事情之后,我确实做得也太不够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周曼打断了他,“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庄立辉和万万,我希望我们能比警察先找到,不然的话……”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知道庄立辉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嗯。”庄明朝点点头,“你有线索吗?”
“定位了手机信号,试一试吧。”周曼加大了油门。
3.
郇青青同赵儿,说起来也只是知道对方的关系,以往并没有什么交集。
郇青青对她的感受,怎么说呢,很奇特,上次在杀青酒会上,自己的确是看着她带着那个叫做万万的孩子步步逼问,但自己并不厌恶她。
总觉得她的身上,总是有着某种蓬勃的生机在的。
郇青青在赵儿的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她膝盖上打开的相册,笑了笑:“贺老师拿给你的吧?老年人,就喜欢拉着别人看老照片,都是老古董了。”
赵儿笑了笑:“挺有意思的。”
顿了顿,她问郇青青:“这个人就是晏小山?”
许久没从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郇青青微微一愣,低下头来目光落到影集中的那张照片上,点点头:“是的。”
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赵儿是八卦记者,晏小山当初是和庄明朝在一个剧组里的替身演员,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必然也是知情的。
“我刚才听贺老师说,庄明朝在这里资助了一所小学,”赵儿的嘴角扬起来,自嘲地笑了笑:“这个料我倒是从来没有挖到过,不过也是好笑,我在娱乐圈倒还是真没有见过偷偷摸摸做慈善的呢。”
“我没有问过他,他也没提起过,转账过来的名字,也一直是周曼的名字,”郇青青淡淡地说道,“可能就是不想太高调吧。”
赵儿低下头沉吟了几秒钟,好似在自言自语:“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那些年的娱乐圈倒也开明,兼容并蓄,庄明朝行事张扬高调,做了什么事情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市场倒也是很吃他这一套。
偷偷资助学校这件事情,怎么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证据,赵儿的脑子飞快转动着,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证据。
证明庄明朝是晏小山的证据。
看向身旁的郇青青,结合往日里对她的些许印象,赵儿在心中揣测,她应当是不知情的。
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下午,再加上和贺老师的攀谈,赵儿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晏小山少年时期读过的书,中间偶尔会有一些记下来的笔记——她兴奋地去做对比,却不免有些失落,字迹并不一样。
照片也不能证明什么,毕竟如今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庄明朝,早已不是当初照片中的样子。
毕竟是连夜开了许久的车,即便是心中有着即将接近真相的兴奋,但还是难掩身体的疲惫,躺在床上的赵儿,意识有些微微地混沌模糊。
她还在努力支撑着让自己思考。
那真正的庄明朝呢?那个伤害过自己最好的朋友,让自己发誓一定要亲手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的人呢?
难道在数年前的那场爆炸中,已经葬身火海了吗?
原来自己这些年如利刃一般的偏执,都没有刺对地方是吗?
……
农村的床铺,是有些坚硬的木板床,赵儿躺在那里,合上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躺在汪洋之中漂浮的一块木板上。
眼前没有了路,原来这些年她所坚持的,所追逐的,全都是错的。
汪洋之上,好像又有雾气弥漫开来。
这也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迷茫。
人的行为举止可以模仿,字迹可以伪造,甚至于长相,都可以被完完全全重构。
但一个人最核心的性格特质,却是很难改变。
脑海中慢镜头回放着近三年来庄明朝所做的一些事情,那些自己曾经有过的疑窦也都完全可以解决,他同数年前她了解到的庄明朝,的确是不一样的。
她曾以为那是他的伪善,实际上并不是。
他谦逊,正直,踏实,低调,善良。
但是……他却也欺骗了所有人,顶替了另外一个名字。眼皮愈发沉重,赵儿合上了眼睛。
先睡一觉吧,太累了。
这是脑海中最后的念头。
4.
“高队,没有人。”
根据手机信号定位到的地点,却没想到扑了个空,高琰反应过来,庄立辉这个人,倒是有了一些反侦察的意识,这是在拖延他们的时间。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高琰的心头一闪而过——该不会已经出去了吧?
高速公路各个路口通缉的命,是在案发之后十个小时左右才发出的,如果带走万万是庄明朝早有预谋的事情,那恐怕在通缉令发出来之前,他就已经计划好了逃出去的路线。
一丝阴霾在高琰的心中浮现,这场抓捕工作,恐怕比预想得要难很多。
“调事发之后各个出城路口的监控。”他压低声音说道。
漆黑的一片,外面不知道是黑夜还是白天。
身上有些疼,小小的身躯动了动,本能地呢喃了一声“妈妈”。
充斥着耳朵的,只是货车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的声音,泪水再一次从眼角滑落。
没有妈妈。
也没有任何人。
更不知道过了多久,离那个让他整个人好似被撕裂的雨夜。
那把明晃晃的刀子擦进妈妈身体的那一瞬间,万万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而后整个人便摔倒在地板上。
无法动弹的身体被一双大手拎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在悬在半空中,意识还没有恢复之前,他整个人便被丢进了一个黑暗的封闭空间之中。
那是一辆已经废旧不堪的货车。
从最开始的惊恐,嘶吼,嚎哭,到后来慢慢发现这一切的徒劳——这并不像在家里的时候,靠哭闹就可以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所听到的,只有车轮和地面的磨蹭声。
偶尔,这辆车会停下来,车舱后面的门会被打开,强烈的光线充斥眼眶,让万万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失明的感觉。
揉一揉眼眶,眼前出现的,是那个男人的脸。
即便是他的嘴角带着笑意,在一个孩童的眼里,那张脸仍然是可怖的。
瘦削的颧骨,凹陷下去的面颊,因为长期吸烟而发黄的牙齿。
他把手中的购物袋递了进来。
是压缩饼干,哇哈哈之类的零食。
看万万没有反应,他从里面拿出了一带沙琪玛,小心撕开包装,把手伸到他面前:“吃。”
万万仍旧瞪大双眼,警觉地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这么好一会,耐不住肚子“咕咕”叫,他缓缓地伸出手来。
庄立辉那只这几年来几乎只碰过赌牌的手,被这样柔软细腻的皮肤触碰的那一瞬间,眼眶竟微微湿润。
他原本也可以拥有这一切的。
做一个好人,不,哪怕不是一个好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想必他也能拥有最简单的天伦之乐。
却没想到,那块沙琪玛被万万拨到了地上,他恶狠狠地看向他,声音里满是忿忿:“坏人!”
庄明朝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叫爷爷。”
“不叫,坏人!”万万瞪着眼睛看向他。
庄立辉将那包零食甩了进去,“砰”得一声关上了车舱的门。
里面再一次陷入到黑暗中去。
万万窸窸窣窣地伸出手去,用手撕开了一袋果酱面包,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车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透进来的,是月亮皎洁的光辉。
“出来尿尿。”庄立辉喊他。
他不为所动。
庄立辉把脚踩上去,半个身子探了进来,仿佛天上的秃鹰一般,一下子就将万万拎了过来。
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再看一眼他的裤子,已经是湿漉漉的。
这小家伙,庄立辉的眉头紧锁,赶紧把他拎到了外面。
这是?万万愣了愣,有些浑浑噩噩地看着眼前。
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旷野一般辽阔的地方,天空如此澄澈,月亮皎洁的光辉如水一般倾泻下来。
旷野之中,他在庄立辉的“掩护”下找了一个小土坡拉屎,大喊他:“我没有拿纸。”
庄立辉灭掉手中的香烟,钻进车的驾驶座,从里面抽出来几张面巾纸,小跑着送过去。
两人后来在旷野之中躺了一会。
风有些凉,庄立辉用自己的外套将万万裹了起来。
万万昂着脸看向天空,心中第一次升腾起来一种奇妙的感觉。
当时的他,如此年幼,尚不明白生死意外着什么,也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境遇代表着什么,但混混沌沌中,已经有了伤心的感觉。
“冷吗?”庄立辉问他。
“嗯。”他点点头。
“再往我身边靠一靠吧。”
万万的脸上有些许犹疑的神色,但抬头看了看庄立辉,许或是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些许值得信赖的神色,身体微微动了动。
是暖和了一些。
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发,庄立辉伸出手来。
但在触摸到的那一瞬间,却好似触电一般,伸了回去。
5.
法国,弗兰克那边再次给郇青青发来消息,同她确认巴黎展览的事宜,希望她能够尽快定下行程。
晚上庄明朝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同庄明朝说了这件事情,言语之中,有些许的犹豫,在这个时间点,她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去。
“我记得你都准备好了吧?”庄明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让郇青青原本有些不安的心立即平静了下来。
“嗯,基本就是把在杭州的那场展平移过去,我在那场展上面又加了一些更传统的元素,是都准备地差不多了。”
“那就尽快过去吧。”
“你还过去吗?”庄明朝作为特邀嘉宾的事情,郇青青也是知道的。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也就是两秒钟的时间,开口说道:“我这边暂时应该要留在国内。”顿了顿,又立即补充道:“但青青,你放心,我这边处理完之后,立即去巴黎找你。”
郇青青的心微微跳动了一下,也好似在那一瞬间,被注入进了些许的信念与勇气。
即便是她知道,以后她与他想必还有着各样的艰难险阻,他的身份,里娜的案件,那个叫做万万的孩子……但至少在此刻,她决心同他一起承受这些。
“好,明朝,那我准备一下,先去巴黎。”她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我在巴黎等你。”
赵儿在这里的第三天。
上一次在农村,早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长久以来在冰冷的城市水泥中奔走,没有半点喘息的机会,这是第一次,她居然有闲情逸致坐在山坡上看完一整场的日落。
当然,也还是奔走了一些地方,走访了那所武术学校,也有事没事地同贺老师老两头聊天,但也是不同于往日的聊天,总想挖出来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或者是实现某种目的,就是平平常常的聊天。
但身为记者的敏锐,却还是让她能够在支离破碎的讲述中拼凑人与事的冰山一角。
郇青青与晏小山,和贺老师老两口都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郇青青是从一个慈善机构领养回来的,三四岁的年纪,父母早年在一场工地事故中丧生,留下了这个孩子。贺老师老两口结婚多年,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有孩子,和这个孩子也有眼缘,索性就办了领养手续。
贺老师是求真的人,倒也是从来没有向郇青青隐瞒过领养的事情,打小她就喊他们“贺老师”“贺阿姨”,“青青”这个名字,是后来贺老师另起的。
她的生父姓郇,“半世韶光多蝶梦,就中兀自唤卿卿”,贺老师给她起名郇青青。
大小性格有些清冷孤僻,但也还算开心快乐地长大。
再后来,贺老师所在学校里的晏小山,因为家庭的变故,也渐渐成为了这个家庭的常客。
亲缘更胜于血缘,这样的四个人,却也是结下了深刻的情意。
青春期的时候,不同寻常的情感在郇青青和晏小山之间萌芽,两人后来也慢慢地,从挚友变成了恋人。
“青青和小山的感情特别好,”贺阿姨说道,“小时候虽然也会拌嘴吵架,但不管什么时候,其实小山都是会让着青青的。”
“青青高中的时候,就说过自己以后想当汉服设计师,她打小就喜欢这些,也喜欢听老贺讲历史故事。小山啊,文化课不行,去念了武校,老贺正好也有朋友开武馆,他有事没事也经常去武馆练习。”
“青青高考之后,学校里有个男生同她表白,小山嘴上不屑一顾,可我都看得出来,那孩子那两天失魂落魄地,什么事情都做不进去。”
“大学的时候谈恋爱的,大二还是大三,他们大学没有在一个地方,小山那时候常常会去看青青。”
……
再后来?
贺阿姨的记忆有些模糊,眼神也微微涣散起来。
她不太能想的起来了,只记得后来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过这两个孩子,后来郇青青回来,也总是她一个人,有时候她问:“小山呢?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她的眼神中也总是会有些许的闪躲,应声道:“小山忙,过阵子就回来了。”
贺阿姨因为身体状况的问题,也不太能分辨得出她话语里的真假,时间一长,是贺老师看出端倪,到网上一搜,才知道晏小山出了那样的事故。
书柜里,放着的有他们少年时期读的书,赵儿随手拿出来几本翻看,也的确多是一些历史书籍,藏蓝色封皮的那本《魏晋史》里,飘落出来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张。
是一封看起来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保证书”。
“我,晏小山,在此向郇青青保证,以后未经允许不能擅自拿郇青青书架上的书,更不能对书籍有任何损坏,否则会赔给郇青青新书一本。”
下面不但写着日期签了字,还像模像样地用红泥按下了一个手印。
赵儿盯着那个指纹看了一会,将那张纸重新折叠起来,悄悄地放进了自己的包中。
6.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周曼拿出来看了看,果不其然,又是警方那边打来的电话。
交涉一番之后挂断了电话,看了看在身后坐着的庄明朝:“警方那边希望你能再过去一趟,想要更多关于庄立辉的线索。”
庄明朝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行,我下午过去一趟。”
周曼点头:“警方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新的东西了,毕竟外界也都知道,这些年你和这个父亲,几乎没有任何联系。问你关于庄立辉近几年的事情,你就说不知道就可以了。以前的事情,我一会再和你对一下信息。”
“行,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已经问过我两次了。”
“嗯,”周曼点头,“媒体那边,也要准备回应一下给个说法了,这样一直不发声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在外人眼里,万万是你的孩子。”
庄明朝的身子往沙发的靠背上躺了趟,觉得有些疲惫,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声道:“我知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他又喊起了她的名字:“周曼。”
“嗯?”
“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们的合约差不多就到期了。”
“是的。”周曼背对着他,看向窗外,“你决定了是吗?”
“是的。”庄明朝点点头,“我决定了。”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能明白过往的生活多么珍贵。
那个自己甘愿放弃掉的名字,多么珍贵。
周曼眼前的玻璃窗上,映照出来身后庄明朝的那张脸,她在上面看得到些许坚决的味道。
周曼的心中闪过一丝飘渺的叹息,但理性上也知道,也的确是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晏小山同庄明朝这个名字的告别,也是她,同庄明朝的告别。
玻璃上映照出来的面庞,除了庄明朝,还有她自己的。
影影绰绰的,周曼看得到这张脸上,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角平添了一丝皱纹。
她也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么多年来,业界但凡提到“周曼”这个名字,总是同庄明朝挂在一起。
爆炸事件发生之后,她之所以同晏小山签订那样的合约,既有利益的权衡,也有她情感上的执拗。
即便她所维护的,只是一个名字。
但对媒体,对公众,究竟该如何交代,仍然是一件需要从长计议的事情。
转过头来看向庄明朝:“那也只能用我们的第一种方案。”
第一种方案,他即便是退出娱乐圈,仍然是要以“庄明朝”这个名字,事情的真相,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出来。
“坦白真相”的选择,是周曼坚决拒绝的。
公众知道他不是庄明朝,必然会掀起更大的舆论风波,舆论风波会指向活着的人,更会指向死者。那么,周曼所做的一切,便不再有意义。
她不能够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身后,庄明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7.
警方那边,庄明朝还是上一次的回答,同庄立辉父子关系极其淡薄,几乎没有见过面,他嗜赌成性,这几年每一次和自己联系,莫不是金钱上的勒索。
同时也按照周曼的交代,展现出了些许父亲应该有的对孩子的担忧。
做记录的警察宽慰他:“您放心,我们这边一定会全力以赴。”
往外走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的走廊上传来一个声音:“高琰。”
高琰?这个名字让庄明朝微微愣了愣,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在脑海中过滤一番,浮现出来的,是万万稚嫩的声音,他生日那天的那句“我要见高琰叔叔。”
停下了脚步,转身看过去的时候,眼前是一个挺拔俊朗的年轻人。
他也正在往这个方向看过来,同庄明朝四目相对。
眼神没有闪躲过去,反而是径直向庄明朝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伸出手来:“我是高琰。”
庄明朝也伸出手去:“庄明朝。”
外面院子里阳光正好,他伸手指了指:“去走一走。”
这个沉稳利落的警察,很快便获得了庄明朝的好感,他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如果里娜没有遇害,”高琰开口说道,“我这周是打算带她见见我爸妈的。”
庄明朝的心头微微酸涩……果然,他是里娜的恋人。
那个让她宁愿放弃已有的优渥富足的生活,想要同他一起去建设生活的恋人。
庄明朝想说一句“抱歉”,可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还是沉默了片刻,什么都没有说。
天气晴朗,但并不是能够感性的时候。
也只是瞬间的事情,高琰立即把话题拉了回来:“庄立辉在案发的三天里,一直没有和你有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是吗?”
庄明朝摇头:“没有。”
高琰的眉头微微蹙起:“看来我们前两天的判断有偏差,前两天我们会觉得庄立辉之所以犯下这样的案件,还是为了向你勒索钱财。毕竟他现在的经济状况极其恶劣,在外面欠了很多高利贷。而且我们也和周小姐有过沟通,她说后来两次庄立辉的勒索,都被她拒绝了,没有打钱过去。现在想想,他可能并不是为了钱,毕竟小娜……里娜住所里的财产和现金,都没有任何损失。”
顿了顿,他补充道:“他可能真的是只想带走万万。但说起来,也有些奇怪,毕竟他和你的血缘关系,才是更亲近一些,即便是关系不好,也没有必要走这样的极端……”
觉得自己和庄明朝说的似乎有些多,高琰没有再继续说一下,只是交代:“如果他和你联系的话,你第一时间和我说。”
庄明朝答应了下来。
“还有,你那边要是能想到庄立辉可能会去哪里的线索,也及时和我们沟通。我们这边也会继续进行全面的抓捕工作的。”
阳光下,庄明朝点了点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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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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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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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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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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