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京城的开春回暖,此时的北郡依然是风寒料峭,不见半点春日温暖。
虽已经不像之前那万里冰封雪飘的样子,渐渐开始化冻,就是雪化时天更冷峭,雪水和着泥,人踩过时,满脚的泥泞冰寒,竟比寒冬腊月时分更让人难受。
但即便条件艰苦,军中却无一人胆敢懈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守严密,随时警戒,防备狡猾的北狨军随时来袭。
长时间警惕戒备,人很容易产生疲惫,是以换防也比平时更加频繁,让值守战士得到充分休息,保持最好的状态。
好不容易下了值守,满身疲惫的姜晢第一时间不是回自己营房,歇息,而是转脚去了伤兵营。
伤兵营内有不少伤兵,伤员们或躺或坐各自靠着,军医忙前忙后,帮着伤员包扎伤口,煎药喂药。
浓烈的血腥气伴着此起彼伏的闷哼呻吟,充斥着整个营帐。
姜晢神色更加复杂。
经历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战场的残酷可怕。
上一刻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便可能血流汩汩,躺倒在地,与世隔绝。
就好像睡在他隔壁的那个叫大牛的兄弟,来自历城,性情爽朗,说话嗓门很大,隔得大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出身世家,姜晢没接触过如大牛这样的人,倒也觉得有趣。
唯一嫌弃的,就是这兄弟一睡着觉鼾声震天,常常吵得他无法入睡。
大牛兄弟为人憨直,性格也好,说的最多的,除了家中的老爹老娘,还有那恋慕的那位住在村口的桃花姑娘。
他说自己来当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挣那当兵的安家费,两年三载后回村娶他心爱的姑娘。
这话大牛一得空就喜欢拿出来说,出事那天晚上,他还又说了一次。
黢黑质朴的脸上满是对幸福未来的憧憬期待,结果天亮之后,大牛再也笑不出来,一个北狨士兵的长刀,从后面捅进了他的心口。
敌人利落抽刀,血从大牛的身体里飞喷而出,姜晢甚至能感受到那猩红血液溅在自己脸上,炙烫得惊人。
就那么转瞬之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他再也听不到大牛那扰人的鼾声,而牛家村村口的那位桃花姑娘,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黑黑壮壮的憨大牛,做梦都想娶她进门……
想起这些,姜晢忍不住叹气。
他摇了摇头,将复杂情绪又压回心里。
他抬脚走向营房一觉,简陋的病床上,秦涧安静躺靠着休息。
他上半身半裸着,肩臂缠着的厚厚的绷带,绷带上还渗着血,可见底下伤得有多重。
听见有人靠近,秦涧警惕地睁眼,瞧见是姜晢,他神色一舒。
“怎么是你?今天不用值守吗?”
姜晢在他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口说道:“刚下了,正好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
秦涧挑眉。
姜晢的营房跟伤兵营一东一西,可真顺路啊。
姜晢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怎么样?伤好些了吧?”
秦涧语气平淡,“如你所见,还死不了。”
“其实……其实你当时可以不替我挨这一刀的,我练过武又皮糙肉厚,真中了刀也不会有事的。”
是的,秦涧是因为姜晢才受伤了。
当时大牛死在他眼前,他太受震撼,竟然愣在当场,连杀敌对敌都忘了,一旁的北狨士兵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举刀就向他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是秦涧以身相抵,生生替他挡下那一刀,这才有了秦涧重伤这茬。
秦涧看他,口气淡淡,“你是想说我是多管闲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晢忙摇头,“我是说你没这个必要,你的身份,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担待不起。”
事实上,当时看秦涧一身是血,他也着实吓狠了,生怕秦涧真出大事。
“如果我顾惜身份,也就不会来从军了。”
秦涧感觉着伤患处无时无刻的疼痛,如是说道。
姜晢顿时心生敬佩。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他对秦涧从当初的偏见,已慢慢地转为欣赏,眼下则生了敬佩。
“总之谢谢你,秦涧。”
要不是秦涧那一下,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是自己了。
秦涧看了他一眼,眼睫一敛。
“你是她兄长,我救你是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
他说得太小声,姜晢没听清楚。
秦涧薄唇微蠕,“我是说,咱们都是战友,相帮是应该的。”
姜晢笑了,“不管如何,总之你这人情我记下了。”
秦涧也没客气,直接问,“那这人情你准备拿什么还?”
“看你想要什么?”
秦涧深深地看着姜晢,桃花眸里闪过一道光芒。
姜晢立即紧张,“先说好啊,肉偿那种事我可不干。”
秦涧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愿意我还嫌弃呢,我是说等我伤养好了,你教我练武吧。”
虽然他的护卫也都识武,也很尽心地教导,但是手下人到底不同,教的时候总是拘束放不开,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一个师傅。
姜晢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原来是这个呀,害我吓一跳。”
姜晢松了口气,很爽快地答应,“除了家传的绝学不能教,其他的我都教给你,保证让你一跃成为武功高手,御敌杀敌不在话下。”
秦涧嗯了一声。
姜晢望着神色轻松的他,忽然问起,“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北狨会来偷袭的?”
北狨这次是突然偷袭,但是蓝将军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提前做好了应对。
这北郡大营外松内紧,设好了圈套等着北狨人钻。
第一场交锋,他们虽损伤了不少弟兄,但也创伤了北狨的计谋,杀敌七千,重挫了对方锐气。
军中将士只以为是蓝将军料事如神,但是据姜晢所知,那是秦涧在蓝将军面前不断进言后的结果。
可以说这次若不是秦涧,甚至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将士。
秦涧一笑,桃花眸里眼波微闪,“我说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信吗?”m.χIùmЬ.CǒM
姜晢显然是不信的,他没好气地说话,“不想说就别说,又没人逼你。”
闻言若此,秦涧薄唇噙着浅笑。
反正他已经说了,是姜晢自己不信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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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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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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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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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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