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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立冬

  冬天也踮起脚尖儿,她在够一朵迟迟不肯落下的雪花。

  ——立冬

  冬天,有一盏叫年的灯笼

  进了腊月,就闻到年的味道了。朋友在来信中说:“这平淡中凸起的年,不知不觉地唤回了我们丢失了三百六十天的心……”

  这平淡中凸起的年,是让人归心似箭的五天。因为这五天,时光有了一个方向,它让日子里的水滴不停地流向一个叫年的湖泊,那里阳光普照,那里鸟语喧哗;因为这五天,岁月有了一个心脏,它让平淡中的脚步不停地走向一个叫除夕的家园,那里空气清新,那里人声鼎沸。

  关于年的最快乐的印象始终在童年。那时,一个罐头瓶子里点上半截蜡烛就是灯笼,就能点燃孩子心上的火苗。我们提着灯笼满街疯跑,像一群小小的天使,在夜里播撒着平安的消息,又像一只只萤火虫,积攒着一个个梦想,给苦涩的童年带来一点点安慰。那一盏盏幽暗的、不息的、跳动着的火苗,照亮了一个个成长的出口,照亮了多年以后一个个爱的秘密。

  那时,鞭炮是舍不得成连放的,要一个个地拆下来,一个个地放,在沉闷了许久的冬日,那时断时续迸出的响声像赖在炕上的懒汉的一个个响屁。可是在孩子们看来,那声响就美得如同诗人耳边的鸟鸣、钢琴家指尖上的涛声。等到把那一挂鞭炮稀罕地放完之后,孩子们还有余兴节目。他们会在大街小巷搜寻那些“哑炮”,然后一一拾捡回来,把里面的炮药挤出来,再用纸一层一层地包好,安上一个捻儿,就成了最普通的“礼花”,在黑漆漆的夜里,找一群伙伴来,围成一圈,看这热热闹闹的焰火表演。

  进了腊月,母亲便开始做粘豆包、蒸馒头、冻豆腐,忙得不可开交。母亲会把父亲提前买回来的糖果用一只篮子高高地挂在房梁上,免得我们这些“小馋猫”偷吃,可是不管母亲将它们挂得多高,藏得多隐秘,我们总有办法弄到手,往往是年还没到,年货先少了一大半,就连冻得比铁疙瘩还硬的粘豆包,也被我们硬生生地啃得只剩下个筐底。

  父亲是从来不买对联的,只买红纸和墨汁。他总是兴高采烈地说:“家里这么多大文豪,还写不出一副对子来?”我们就编词的编词,写字的写字,各司其职,不亦乐乎。对仗不工整,歪歪扭扭的对联常常惹来邻居的哄笑,可父亲一直让我们坚持这个习惯,这大概也是日后我喜欢上文学的原因吧。

  过年的时候,我们要把一个大大的“福”字倒着贴在门上,内心的梦想只有一个:把福气关进门里。现在想想,福气是不能被关住的,这是源于你对世间、对别人爱的程度。所以在门上贴福字,其实就是在积攒对人间的祝愿。

  平淡中凸起的年,就这样点亮了我的童年,点亮了我的生命。

  冬天,有一盏叫年的灯笼。所以,日子虽寒冷却是明亮的。它使老妪的双颊重新染上青春的红晕,让她的丈夫在蓦然回首中增添了几分惊喜。世人的心,透过厚厚的棉衣,又重新聚到一起。

  在对年的守望里,家是最亮的一颗星。天南海北的人都向着家的方向奔涌而去。内心中无家可归的人是最为凄楚的,哪怕他有山珍海味,哪怕他有名车豪宅。因为家不仅仅是一座房子,还有一盏温情的灯,更有一个望眼欲穿盼你归来的人。

  平淡中凸起的年,就这样轻声呼唤着我们丢失了三百六十天的心。

  关于狐的一张CD

  那么薄的一扇窗子,最微弱的风也能将它吹破。狐微闭双眸,从内心搬出咒语,将它紧紧地罩住,不让一丝风惊吓到窗子里睡熟的书生。

  狐轻轻地将书生手中厚厚的诗书扔掉,那是书生用来换取功名的一块块砖。这些砖,铺在通往仕途的路上,这些砖,正在压扁疲惫的灵魂。狐将压在书生心头的砖块拿掉,把自己温热的手送入他的手中。这就够了,书生已经在梦中与她相爱了。幸福就这样乘虚而入,悄悄降临。蹑手蹑脚的,像雾,像懒惰的猫,甚至带不动一丝风,惊不起一粒尘土。

  狐在屋子的周围插满蜡烛,狐在营造一座天堂。这些,睡熟的书生一无所知。

  狐把雪地上所有的脚印盖住,想让自己迷失,想让自己永不回头。狐知道,在自己的路上,只有激情能熄灭激情,只有伤痛能埋葬伤痛。狐的内心,爱是永恒的方向。

  那样的夜晚,注定要孕育出爱情。天上的月亮为情守夜,地上的狐为爱咯血。柔弱而又坚强的狐,在雪地上很古典地燃烧成不熄的火焰。

  书生醒来了,寻找遗落的诗书。他把诗书握在手里,却再也无心翻阅。他不知道自己已置身天堂,他不知道狐已经住进了他心底的洞穴。

  那么薄的一扇窗子,甚至一瓣雪花都可以将它压垮。狐,再次从内心搬出咒语,温柔地将它缠绕,不让一瓣雪花落进爱人的心里。

  狐,带着墨香,带着古典的尘,姗姗躲入书生的怀,躲入书生的藏满爱意的井。

  一张关于狐的CD在漫天的雪花里读完它的最后一秒,可是它栽在我心头的火焰并没有熄灭。曾经歌唱着从青春的中心走过,又满怀忧伤地将昨天的风花雪月刻录成光盘反复播放。总想再找回一些年轻的感觉,再找回一些年少时因为无知而带来的喜悦。轻易地说爱又轻易地抛弃,太多的承诺里早已没有了承诺。当幸福的时光需要回头去看的时候,才知道生命中有一些美好靠承诺无法拴住,有一些誓言用梦的手臂也无法缠绕。

  有时,命运是一个刽子手,持一把利刃,干净利落地切割着生活。在它面前,没有完整的昨天和今天,只有明天是完整的,因为明天在想象中,在期盼里。

  一场轰轰烈烈的爱足以融化漫天的雪花,就是这些狐一样的,提着一盏盏悲剧的灯笼走来的情种,为我们的灵魂撒满了雪花。她们用真实抵御着这个世界铺天盖地的谎言;用柔情缠绕着这个世界如履薄冰的冷酷;用爱意化解着这个世界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一张关于狐的CD在寒冷的夜里拯救了我,让我的心灵找到了退路。这个世界里仍然挺立着一种叫真爱的植物,它们郁郁葱葱地荫护着一群美好的心灵,一群向天堂疾飞的鸟。

  真爱其实就在身旁,妻子用一块一块爱的砖头垒出的美丽的家,用一根孤单的毛线日夜不停地将爱缠绕,缠绕成温暖的毛衣。真爱在这个早晨像隐匿在花蕊中微笑的露水,在这个黑夜像燃烧在角落里流泪的蜡烛。让人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外国电影里的一句台词,女主人公面对猝不及防的爱情喃喃自语:风能躲过,雨能躲过,只有爱情怎么躲也躲不过。

  开垦内心的荒凉

  人需要有一种精神的支撑,一旦失去这种精神,就没有了活力,这就是僵硬!

  很多人每天变着花样儿地玩乐,不停地聚会,不停地喝酒、蹦迪,貌似丰富多彩的生活其实空虚得如一张白纸,静下来的时候,寂寞无聊常常惊出他们一身冷汗,然后继续疯狂地及时行乐,妄图以此覆盖那些空虚,和一些相似的妖精纵情欢舞,听不见亲人的召唤。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使一颗心渐渐僵硬。

  心若是僵硬了,就长不出草,也开不出花了。所以要给僵硬的心松松土!

  曾经有读者问过我,何以能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写作。我想,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爱好”或者为了赚稿费可以表达的。每天和生物钟玩儿叛逆,熬夜写文章,更多的,是不想让自己的内心僵硬和荒凉。

  相较于我把写作当事业,另一些人随意得很,如同纯真的爱情信仰者,将一些唯美真挚的句子,端端正正摘抄在自己的博客或者日记本里,留一段温存的记忆于岁月的年轮里。

  我的一个女同事便是此中典范。别人打麻将或者逛夜店的时间,她都用来写博客了。她说她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好几箱子日记,她都不舍得扔。那些陈年往事被她定格在日记本上,如同握住了岁月的核。有了电脑之后,她就改写博客,性质还是一样的。美好的文字有音乐的质感,在袅袅咖啡香里咿咿呀呀地唱将开来。其实她写的文字还称不上文章,都是每日里经历的一些事或者想到的一些话。她也从没奢望过自己写的文字会发表出来,但她乐此不疲。她说,只是不想让心灵空着,荒芜着。

  这样的女人心,定是土质肥沃,能长出好庄稼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她有一个事业有成的老公,而且十分疼爱她,对她百般呵护,而她亦顺水推舟,做一个小鸟依人的幸福小女人。

  三姨也是个质地柔软的人,命运却很少眷顾她。她并无太多怨怼,以柔克刚,用她的优雅应对着贫困的生活。

  三姨去世的时候,我把她喜欢的那几本杂志烧给了她,我想,就算到了天堂,她也一定会做个喜欢读书的女人吧。

  三姨家在农村。她喜欢看书,也喜欢偶尔写一点东西。有一次来市区,买了两本《人民文学》回去,像宝贝一样地珍爱着。

  从地里干活回来,还要张罗给一家人做饭,吃完饭,收拾完碗筷之后,她会仔细地洗净双手,然后捧起她的书,在昏黄的灯光下,认真地读。如同贫民窟的孩子,捧着一大块儿蛋糕一样,读得津津有味。

  她这种姿态,在农村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村里的女人们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她有些另类,她们认为农村的女人就该是婆婆妈妈,东家长李家短的,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她倒不是瞧不起那样的女人,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比她们稍稍优雅一些。

  稍稍优雅一些就够了,可以让她的心灵不至于被更多的苦涩僵化。

  姨夫不理解她,嫌她对她的书比对他热心,喝多酒的时候就会很生气地把她的书扔掉,唯有这个时候她才会丢掉淑女形象,和他不依不饶起来。他便怕了,从此不敢再糟蹋她的书。

  三姨对书的热爱有些极端,一本杂志翻来覆去地看几遍之后,还是爱不释手。里面的文章她甚至都能背下来了,她也不舍得扔掉。书里的插页是一幅油画,她剪下来,用一个相框裱了起来,挂在墙上。用三姨的话说,她这样生活,只是想让自己荒凉的心里多一点点色彩。

  三姨最后终于还是没能摆脱“僵硬”的命运,她得了脑梗,不过心灵却始终是柔软的,贫穷和琐碎并没有使她的心荒芜。

  她一生从未停止对梦想的追逐,她辛辛苦苦地攒着钱,梦想着去一次令她魂牵梦萦的西双版纳。就像一根想去天堂的火柴,火柴盒的潮湿,是它的劫难。也许不能到达天堂,但永远没有断了去天堂的念想。

  每个人的心,都不是天然的绿洲,总会有荒漠,总会有僵土,需要你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来,在心上放点鸟声、放点诗意,放点绿色、放点芬芳。

  放一条蚯蚓,去犁灵魂的不毛之地,去开垦内心的荒凉。

  心不僵硬,才有可能在春天种下一些美好,比如诗篇,比如月光,比如一坛芳醴。

  心田柔软,才有可能在秋天收到一些恩赐,比如纯净,比如善良,比如半世痴爱。

  留一寸荒芜

  智者时刻都在劝诫,不要让心灵荒芜。心灵荒芜了,或是流沙蔓延,或是荒草丛生。眼睛也跟着心一块儿衰老了。人们畏惧着荒芜,犹如畏惧着死亡,殊不知,恰恰是心灵中的那一点荒芜,灯笼一般,时刻点醒着你,生活中的阴影,生命中的暗礁。

  键盘上,磨损得最厉害的就是空白键和回车键。停顿和空白,这就是人生。

  那空白,也可以理解为荒芜。

  不妨在心底留一寸荒芜。任凭野草生生灭灭,任凭风贴着地面打滚儿,或者在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地方撒欢儿。不要给那寸荒芜任何一点压力,不用它长出玉米的须,不用它长出高粱的穗。风把什么样的种子吹落到这里,就让这里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不要玫瑰,不要蔷薇,小小的、呆头呆脑的小野花就好;不要孔雀,不要斑马,有一只萤火虫就足够,虽然微弱,但生生不息。

  我认识这样一个女人,用朋友的话说,她完美得像个瓷瓶。

  不可否认她的美丽和优雅,只是从她脸上,却看不到快乐的神情。她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的女人,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装扮自己,从外表到内心,她不容许自己有一点瑕疵,一寸荒芜。赴一次约,哪怕是不那么重要的约会,她也会精心地把自己打扮得光艳照人。光化妆就会用去个把小时,常常把等她的朋友急得团团转。

  不错,她留给人的印象,始终是光鲜无比的。可是,暗夜里,她独自的哭泣,又有谁能看到?

  水至清则无鱼,过分的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缺憾。

  人们更多的只是欣赏她,却很少有人和她做朋友。她用她的光环,罩住了自己,也隔绝了别人。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是那妖娆着但迟早会锈掉的肉体,还是一串开启心灵之门的钥匙。

  被她精心侍弄过的心田,看上去那般美好,其实等同于为心灵披上了一层铠甲。那里的鸟语虽然动听,但缺少了一份活力,那里的花香固然芬芳,但缺少了一丝清新。

  相反,我却极为喜欢另一个有些“粗糙”的女人。那是个浪漫的女人,有一身的坏毛病,却并不妨碍她依然向往着在一个温暖的手心里,翩翩起舞。

  她总是大大咧咧地和你说话,直来直去地表白自己的爱憎,她偶尔也会化妆,但更多的时候是素面朝天,恰恰是她身上的那些小毛病,给了别人一种可以亲近的触点。

  一个人的旅途也一样,不可能都是美妙的风景,也有黄沙满地,满目荒凉的时候。现世中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也会有烦恼,有悲痛,有奔波劳苦的际遇。但废墟中挺立的城堡才更坚固,荒芜中亮起的美景才更养眼!

  人生需要修剪,以保证生命的精致、华美,但在心的某个角落,还请高抬贵手,留下一寸荒芜。那么,你便留下了最原始的风,留下了最初的蛮夷和悸动,留下了麋鹿和野兽的气息,留下了纯天然的味道。

  就像那个完美如瓷瓶的女人,她妄想在她的世界里,全都种上花,栽上树,殊不知,留一个荒芜的角落,反而是给自己貌似坚强的心,留下一个柔软的出口。

  那荒芜,是一片自由之地,哪怕仅有小小的一寸。

  母亲的“辛德勒名单”

  母亲在肿瘤医院住院期间,认识了一些老姐妹。这些癌症患者经常在一起讨论各自的病情,时间久了,慢慢建立起一种相依为命的情感。临回家的那天,母亲与那些病友们相互留下了各自的电话号码。

  母亲眼神不好,回来后让我把那些电话号码工工整整地挨个儿抄下来。长长的一排,算上母亲自己,一共12个危在旦夕的生命。

  从此之后,家里的电话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每天都有母亲的病友打来的电话,她们互相询问着病情,嘘寒问暖,相互鼓励,俨然成了天底下最知心的莫逆之交。

  我真担心,如果有一天,那电话不再响起,母亲会有多难过。

  母亲每天都会守着电话,害怕错过每一个病友的问候。我对母亲说:“电话上面都是有来电显示的,如果谁的电话没有接到,我们给拨回去不就行了吗?”

  母亲说:“不一样的。如果我当时没有接,她们会担心我先走了,会难过的。”

  我们决定给母亲买个手机,这样母亲就可以随时随地接听病友的电话了。我把那11个人的号码挨个儿存进了母亲手机的通讯录里,仿佛存进去一笔巨额财产。

  那是一群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她们共同筑起了一道生命的墙。

  这让我想起了“辛德勒名单”,不仅仅是母亲,那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那样一本通讯录,那是她们要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生命名单,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想要拯救的对象。

  起初,母亲是悲观的,在治疗上也不大配合我们,总认为自己迟早会死,往自己身上搭钱是浪费。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使她振作,领她去听二人转,鼓动她参加秧歌队,可是都无济于事。后来,我们发现每次只要母亲和那些病友通过电话之后,就会变得心情舒畅,开朗许多。

  所以,我们为母亲的手机多备了几块电池,保证母亲的手机一天24小时开着。一部小小的手机,分分秒秒传递着生命的讯息。

  杨姨是12个人中最乐观的一个,其实也是病情最严重的一个。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但每次母亲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打电话过去,杨姨都会兴高采烈地给母亲讲一些她的“奋斗”经历。每次通过电话后,母亲都会开心好一阵子,因为生命又有了新的希望。

  一个阴雨天,母亲疼得厉害,心情变得很坏。我们赶紧替她拨通了杨姨的手机,杨姨爽朗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喂,你好啊。我知道你是我的老姐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的癌细胞控制住了,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我现在忙着打太极呢,不和你说了。改天再聊吧!”杨姨的话像连珠炮一样,没等母亲问什么,那边就挂断了。虽然母亲没说上什么话,但知道自己的病友又多了一次战斗胜利的捷报,心里顿时敞亮了很多,感觉身体也不那么疼了。

  直到有一天,母亲打电话给杨姨,这次是一个年轻人接的。他说:“我妈妈去世已经半年了,她在临终前几天让我们替她在手机里录制了几段录音。告诉我们不要关机,免得你们打不进来电话。”说到这儿,年轻人有些哽咽,“阿姨,我不能再瞒着您了,这半年来,你们听到的,都是我妈妈的电话录音……”

  挂了电话,母亲的手开始抖了起来。母亲拿过那本通讯录,用笔轻轻地把杨姨的名字圈了起来。那一堵生命的墙,忽然就裂开了一个缺口。我听到母亲喃喃地说着:“他杨姨啊,你先走了,等些日子,我去陪你。”

  我们的心跟着凉了。母亲一直依赖着的希望没有了,她的心会不会就此沉入谷底呢?

  结果完全相反,母亲的做法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一辈子没跳过舞的母亲,让我们替她报名,她要参加秧歌队!

  穿着大红大绿秧歌服的母亲,样子很滑稽,扭起来的秧歌也很生硬,但不管在晨曦里,还是夕阳下,我看到的母亲都是最美的。我知道,母亲不仅仅是为她自己活着,她在为她的亲人们活着,也为那些“辛德勒名单”上的病友们活着,就像杨姨一样。哪怕让她们多活一天,都是一次成功的拯救。

  病情又一次严重的时候,母亲虚弱得很,额头上沁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这个时候,母亲的手机响了,我们知道,肯定又是病友打来的。母亲颤巍巍地接过手机,看了看那个电话号码,马上示意我们静下来,然后清了清嗓子,用比平常高了八度的声音对着电话欢快地喊道:“喂,老姐姐,你好吗?我啊,我好着呢,刚刚扭完秧歌,你看把我累的,气喘吁吁的,哈哈……”

  我们含着眼泪听着母亲在病床上撒谎。我们知道,杨姨走了之后,母亲终于成了那堵生命之墙上,那一块最坚强的砖。

  你借走的暖,何时归还

  女人对男人说,我们既不是知己,也不是情人,我只是冷的时候,来向你借点儿温暖。男人很欣然地向女人敞开了怀抱,也欢喜地接受这样的关系——不妨碍自己的家庭,又可以享受外遇的激情,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们总是不确定什么时间在一起,也从来没有任何誓言,就那样顺其自然,保持着既理智又暧昧的关系。

  女人说自己不幸福,她的男人每天早出晚归,忙于各种应酬,不懂得呵护她和孩子。她要上班,所有的家务还都要她来做,时间久了,不免心生怨怼。这大概也是她红杏出墙的主要原因吧。

  男人却不一样,男人说自己很幸福,有爱他的女人和乖巧的孩子。

  “那你还偷腥,证明你也是个坏男人。”女人不爱听他晒幸福,不免揶揄他。他便沉默了,是啊,自己承认自己是幸福的,可是却背地里做了对不起妻儿的事情。这让他一时很矛盾,他想结束这段插曲,可又有些舍不得。

  “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们争抢你的感情的。”女人看他沉默,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不过就是有时候感觉到心冷,需要你帮我暖一暖。”

  话说得如此轻松,可是在男人的心里,一样结了霜。

  时间长了,男人的心就开始向外分散。家已经不再是他的唯一。而在这之前,男人每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从无旁骛。他和妻子的婚姻被朋友们树为标杆,还争相向他取经呢。

  可是现在,男人偶尔会有夜不归宿的时候了,和妻子也开始有了争吵,有了冷战。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把自己的暖,借给了别人。

  妻子是个聪明的人,通过他QQ里的聊天记录,看出一丝端倪,却始终没有点破。

  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妻子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然后关了灯,点上蜡烛。这样温馨的场景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自然是高兴的,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他和妻子还是那么相爱。

  桌子上一共有四根蜡烛,妻子忽然就吹灭了其中一根,屋子就暗了一些。妻子举起手中的葡萄酒,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然后,妻子又吹灭了一根蜡烛,屋子又暗了一些。他微笑着看着妻子的举动,以为妻子只是想营造更浪漫的气氛。

  妻子不说话,又吹灭了一根,只剩一根蜡烛了,屋子里这下暗了许多。他不禁有些奇怪,问她:“为何把那些蜡烛都吹灭了?亮堂点儿多好。”

  “你看,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光和暖借给了别人,那么他自己那里,是不是就少了同样的光和暖了?”妻子平静地说。

  他知道妻子这是在点醒他,是啊,自从有了那场外遇,他放在家里的光和热就少了许多。对妻子,对孩子也少了许多关心。

  其实,任何人的温暖都是有限的,这里借走了,那里就会少一些。久而久之,就会像一面裂了缝的墙,透过冷冷的风。

  他猛然醒悟,暖,不是随便就可以借给别人的啊!

  终于,男人果断地掐灭了这根不该燃烧的外遇之烛,趁着自己的暖还在。他把同样的忠告通过QQ传给了那个女人:“借来的温暖终究会凉,回到自己的内心,努力呵护好自己的暖吧,哪怕只有一点点。星火可以燎原,一点点暖,也可以聚集出火热的一盆炭火,烤热你的冬天。”

  生命里的暖,不是再生资源,而是耗材,消耗尽了也就彻底没有了。你把暖借了别人,冷的是你自己。所以,还是节约一点,不要随随便便就借给了别人。

  陪上帝喝酒,和天使下棋

  那是一个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家庭:男人事业有成,一路顺风顺水,坐上了一个大公司副总的位置。女人秀外慧中,甘愿放弃高薪的工作,回家做贤妻良母,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有滋有味。夫妻恩爱,其乐融融,而且还有一个让他们骄傲不已的儿子,正在美国留学。

  一次意外的车祸将男人从女人身边带走,将这个幸福的天堂一下子拉到了地狱,曾经的欢声笑语顷刻间全无了踪影,剩下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儿子一个月后从亲戚口中惊闻噩耗,悲痛过后,他最先想到的是她。他清楚地知道,父亲的离去,意味着妈妈的心被抽空,永失阳光和快乐。他决定马上回去,看望正在地狱里煎熬的母亲。

  她一下子就衰老了,整个人脱了形。儿子拥抱着母亲,陪她落泪。旋即很男人地拍着她的肩膀说,天还没黑,你还有我。

  儿子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把所有的窗帘、床单都换成了鲜艳的颜色,还从花店买了几盆正在盛开着的鲜花,他想以此冲淡母亲的忧伤。

  她明白儿子的良苦用心,没有劝阻他,任他不停地折腾。只是偶尔催促他,别耽误了学业,早点回洛杉矶去。他一边忙活一边胡乱地应允着,告诉她,每天都别忘了开窗子,他只是想把阳光铺进母亲的心里去。

  临走的时候,他指着墙上那个被他换成了粉色相框的父亲的遗像,对她说:“他并没有离开我们,不是吗?只是上帝太喜欢他,提前把他弄到身边去了。”她微微地笑了,说:“妈没事,你放心吧。”他就顽皮地伸出小指来,和她拉钩,让她答应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胖起来。

  “妈,有你在,这里依旧是天堂。”他指着自己的心说。她也对他说:“儿子,有你在,妈的心也是天堂。”

  她听了儿子的话,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子打开,让阳光照进来。让她奇怪的是,再看到粉色相框里的男人,她的心不再那样疼,反而有了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她会像他在时一样,一边织着毛衣一边把电视音量调得很大,害得隔壁邻居一个劲儿敲墙,以示抗议。这个时候,她总是一伸舌头,很不情愿地把音量缩几个格。

  儿子打电话来,聊着聊着就聊起了男人在的那些日子,不免让她又有了些愁绪。儿子神秘地说:“嘘!别打扰他,他正陪上帝喝酒呢。那老头可是上头最大的官,跟俺这儿的总统一个级别。能陪他喝酒,证明俺爸在那里很受宠。”

  两个人在电话的两端就咯咯地笑起来。听到母亲的笑声,他的心总算是踏实了些。其实他自己的心又何尝不在滴血,尤其是在夜里,对父亲的思念就像刀子在剜着他的心。但他是男人,他不能被苦痛压垮,他要让母亲的世界阳光普照。

  但父亲的影子毕竟是割舍不去的,打电话的时候,免不了有说漏嘴的时候,聊着聊着就忘了父亲的离去,随口问了句“我爸干吗呢”,说完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刹那间的沉默,暗含忧伤。谁知,她在电话那头学着他的腔调欢快地说:“嘘!别打扰他,他正和天使下棋呢。就他那臭棋篓子,咱娘俩他都下不过,咱可得让他专心下,不然要给咱娘俩丢脸。”他们彼此心领神会,在电话的两端笑靥如花。

  那个时候,不论是北京,还是洛杉矶,阳光都灿烂得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人,不小心就成了碎片

  大概是朋友的死让这个下午风雪交加的吧。屋子被怀念和悲伤这两袭窗帘沉沉遮住。一个人的名字就这样在记忆的白纸上被黑色的绳索牢牢拴住,拴在一个黑暗的框子里。

  朋友死于车祸,据说死时的惨状让人不忍目睹。

  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我知道我的记忆里又多了几片忧郁的碎屑。那些碎屑一直在我的眼前飞着,渐渐飞出窗子,和雪花一起飘舞。

  朋友的母亲走进来,怀里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孙女。

  老人为我倒水,不小心杯子掉到了地上。

  “人和这杯子一样,不小心就成了碎片。”我说。

  “可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老人用慈爱的眼神爱抚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喃喃低语。

  窗外的雪花无休无止地飘着。我翻开朋友的诗集,看到了一首诗:

  爱人离去时遗弃的车票

  被撕碎的结婚照片

  半块镜子,三滴眼泪

  我把所有疼痛的碎片都装进抽屉

  我的抽屉就是一部完整的童话

  小小的女儿

  你什么时候读懂

  就什么时候长大……

  我看不下去,我的眼睛被泪水遮住。

  其实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或那样的一些碎片,或者晶莹,如夜空的星斑斓闪烁;或者如角落中的网,粘挂着一些不忍回眸的经历;或者璀璨,如断断续续的琴声,如无法接连的诗句……

  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了“黛玉葬花”,想到了“破镜重圆”,想到了川端康成“临终的眼”,想到了叶赛宁的眼泪,想到了黄永玉的一本书,想到了一句话:“生活,就是不断地把打碎的碎片重新组合起来。”

  朋友悄然无息地走了,但我记住了老人的喃喃低语。是啊,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还要怀念。想想一个人一生中的一天是多么简单,从打开窗帘那一刻起,就开始去组合各种各样的碎片,例如摔落到地上的惊叫的瓷器,例如纷飞在风中的无依的花瓣,例如被车轮碾碎的花骸;例如被谎言撕裂的情感。

  朋友用一生收集了无数碎片,组合成最美的诗篇。我也会积攒无数碎片,去汇成一条路,笔直地通向我的明天。

  朋友走了,留下更多的困苦给他幼小的女儿和年迈的母亲。望着老人佝偻的脊背,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楚扎着我的心。

  “把孩子交给我吧,我会让她幸福的。”看看花朵般的孩子在奶奶怀里睡着了,我对老人说。

  “不用了,谢谢你。昨天我已经联系好了,准备带几个小孩子,明天家长们就把他们送过来,我和孩子的生活还不成问题。唉,挺挺吧,总会好的,我就不信这苦水能淹我一辈子。”

  听老人说,她正在自学初中课本,她说如果供不起孩子读书,就由她来教。“无论如何,我要让孩子得到幸福。”老人信心十足地说。

  我震颤了,为这个刚强的老人。

  “我来做孩子一生的老师。”走出屋子,我用全部生命许下了这个沉沉的诺言。

  人生没有多余的疼

  在键盘上敲字的时候,忽然想,如果人生也有一个删除键,我会删除些什么呢?快乐幸福的时光自然舍不得删去,那么删去的就只有那些疼了。

  我想删去手指的疼。因为一分之差没有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老师和家人都劝我复读一年,我却倔强地选择了离开学校。每天上午九点三十分,是学校上课间操的时间,喇叭里传来熟悉的广播体操,一颗心便跟着疼了,再也回不去本该属于自己的校园。于是更加发奋地自学,冬天,写字的手冻成了“馒头”,钻心的疼让我坐卧不宁,直到现在,每到下雨阴天,手指还会隐隐作痛,二十多年以前的疼,就像一条甩不掉的蛇,紧紧尾随。

  我想删去肩膀的疼。在家待业的时候,临时在一个工地做了半年力工,手掌磨出许多大大的血泡,却也不能停下来,因为瓦匠等着我“伺候”呢,炎炎烈日,汗流浃背,苦不堪言。之后,又去粮库扛麻袋。黑压压的麻袋落到肩膀上,整个人一下子就蹲到了地上,如此反复,直到后来才慢慢地直起腰来,真不知道那一天是如何熬过来的,那是天底下最漫长的一天,我盼着天快点黑下来,快点,可是太阳好像故意和我作对一般,越发地把它那邪恶的热泼到我身上。回家之后,掀开衣服,看到肩膀上整个掀开了一层皮,里面嫩嫩的肉呼之欲出!母亲一边给我擦着药膏,一边心疼得直掉眼泪。

  我想删去脚掌的疼。刚结婚的时候,一贫如洗。租来的房子又小又破,冬天很冷,墙壁上到处是亮晶晶的霜花。买不起煤,就去后山打柴。有一天回来得晚,天已经黑了,妻子担心,拿着手电去山路上寻我。直至看到我拉着一车柴火,蹒跚归来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告诉她,不敢快走,鞋子马上就要掉底儿了,她找个绳子帮我把鞋子绑上。脚冻了,又红又肿,害得我现如今走起路来都不是那么笔直。

  我想删去牙疼,我想删去头疼,我想删去曾经失恋的疼,我想删去失去亲人的疼,我想删去各种各样的心疼,我想删去……太多太多的疼!

  我不知道,为何我的人生有如此多的疼,我似乎是疼痛银行的行长。

  但是现在,我感谢疼痛,每一次疼痛,都会带给我一次历练。就像一次一次的跌倒,让孩子学会了走路和奔跑,就像一次一次的摔伤,让鹰学会了飞翔。

  喜欢养一些小动物,可是不得不面对的是它们过早的死亡,一次次让我心疼。可是后来,我渐渐领悟到,死亡是所有生命必走的最后一个环节,我也要有那样的时刻,不得不面对一双双急切盼望我起死回生的眼睛,可是终究要走,就像我无法留住亲人一样。所以我感谢那些曾经陪伴在我身边,又一个个夭亡的小猫小狗、小鸡小鸭,是它们的死,让我一次次地进行悲伤的演练,让一颗心慢慢结出一些坚强的痂来。那不是冷漠,是为了保护一颗心而结的茧。琇書蛧

  总有一天,我的心,会破茧而出,不再迷茫于尘世的悲欢,超越生死。

  人生在世,谁没有疼的经历呢!有痛感的人生,是有盐、有钙的人生。

  疼是人生里最活跃的细胞,可以用它谱曲,用它填词,可以用它酿酒,用它泡茶。在岁月的喉结,轻轻将它吐出,可以换一曲妖娆的歌儿。

  疼是推着人往前走的风,你若想甩脱它,便闻不到它吹送到你跟前的花香了。

  人生没有多余的疼。赞叹珍珠的光芒时,别忘了,那是贝壳的眼泪,是用疼痛磨砺出来的璀璨。

  永不愠怒的滑梯

  那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母子俩了吧。

  最近几天下了很大的雪,公园里堆出一个大大的雪堆来。每天下班回家,我都要从公园里穿过。那天,我看到一个母亲领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放学回家,我看到那个孩子“噌”的一下就跑到了雪堆上。由于每个路过的孩子都喜欢上去打滑玩儿,使它变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滑梯。

  孩子跑上去滑下来,再跑上去再滑下来,如此反复,而那个做母亲的就那么耐心地微笑着看着她的儿子“淘气”。

  那孩子可爱极了,欢天喜地玩着,令我忍不住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天冷,咱们早点回家吧,别感冒了。”母亲终于开始催促孩子。

  “妈妈,你让我再玩一会儿吧。”孩子恳求着。

  “那就再玩会儿吧,不许把帽子摘下来。”母亲应着。

  孩子便又玩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

  丈夫打来电话,询问他们娘俩为什么还没回家,她柔声地回着丈夫:孩子在玩呢,一会儿就回家了。

  终于,母亲第二遍催促孩子,孩子有些恋恋不舍地跟着母亲走了,走了大概十步远的时候,孩子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滑梯”,对母亲说:“妈妈,我还想再滑一次。”我猜想再好脾气的母亲也该动怒了吧,可令我大感意外的是,那母亲竟然“嗯”了一声,然后就那么美滋滋地看着她的孩子冲锋陷阵,又一次对那个“雪山”进行了征服。当然,孩子食言了,滑了这次又滑下次,终于玩累的时候,天也渐渐黑了,这才主动跟妈妈走了。而在这期间,母亲就那么一直在雪地里站着,微笑地看着,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这算是母爱的一种吧,很固执、很死心眼儿的一种,耐心地看着孩子一遍遍地玩着相同的游戏,却不愠怒。这里固然有好脾气的缘故,但更多的是源于心底那份无私的爱。我想到我平时对孩子的苛刻,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其小小的心灵似乎从出生开始就被套上了枷锁,纵然孩子的心是长着翅膀的,怕是也飞不起来。

  明天是周末,我要带孩子去滑雪,就把这里当成第一站吧。

  这样想的时候,手机响了,妻子的饭菜都做好了,问我在哪里,我告诉她,我找到了一个宝藏。

  寻找最适度的风

  前几日,一个好多年没有音讯的老同学打来电话,让我颇感讶异。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学的时候表现出多种才华,夸张点儿说就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但他不肯好好学习,大把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所以后来没有考上高中,再后来便不知去向。

  如果这位仁兄肯坚持其中一样,总会弄出点名堂来,可是他偏不。诗歌写得好好的时候,迷上了画画,画得有点味道了,又迷上了音乐。结果可想而知,他是“熊瞎子掰苞米,掰一棒扔一棒”。

  问及近况,他说“咱们工人有力量”;问他婚否,他答“本人目前属于非钻石王老五”;问他还写诗不,他说“诗歌已离开好多年”;问他还画画不,他说“画笔丢在青春年少的时光”;问他音乐搞得咋样了,他说“吉他弦已断,尚未修补”。

  为他可惜,他却说,那些都不是他最热爱的,最近他发现,他最热爱的是表演。他已经在几个剧组里演过几次群众演员了,感觉很是不错。

  我说:“你还折腾个啥啊,别的同学都已成家立业安稳过日子了,你却还在外边漂着。”

  他信心满满地说:“别急,等我哪天演个男主角给你们看看。”

  很多人都认为他不切实际,做人有点不靠谱。我却忽然间觉得,他像一只快乐的蜗牛,经过叶子的时候,喜欢上了叶子,经过露珠的时候,迷恋上露珠,经过花朵的时候,又爱上花朵……在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未曾不是一种悠然的心态。我想,他或许只是一直在寻找属于自己的最适度的风。

  曾经有记者这样问列侬:为什么你不能离开洋子?列侬说,事实上我可以,我只是不想。这世上没有任何理由让我去离开洋子而独自一人,也没有任何事比我们的关系更重要。没错,离开对方我们都能生存,但这是为了什么?我并不想把所有的爱牺牲在妓女、朋友或是事业上,因为到了夜晚你最终还是孤独一人,你总不能让追星族来填满你的床。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孤独,很多时候,不能用语言来表达。孤独感,并不会因为一大群人的陪伴而稍有减少,反而,因为热闹而更加深刻。在没有克服这个心境之前,经常会突然莫名地失落,尤其是在大家觥筹交错的时候。热闹,可能就是一群孤独人的狂欢吧。

  我想,列侬最怕的还是内心的孤独和荒凉。所以,洋子对于列侬而言,是丰润的土壤,是最适度的风。

  夫妻间能做到相互包容,琴瑟和鸣,是一种修了几世得来的福气。那样的彼此,便都是对方的最适度的风。

  最适度的风,不疾不徐,恰到好处,不会令你伤风感冒,不会令你迎风流泪,只会让你的心熨帖温暖,就像知心的爱人,懂你的知己,就像儿时临睡前,母亲轻拍的手。

  最适度的风,会让喧嚣归于平静,会让拥挤归于有序,会让脏乱归于清新。最适度的风,会将你内心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会让你的灵魂愉悦。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最适度的风,你找到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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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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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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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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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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