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世间的盐>余教授
  开杂货店的蔡大妈说不是正经东西。蔡大妈正经,看见来买香烟,正眼都不看他一下,问一下要什么烟,然后从里面扔一包给他,打在的手指上。在门口撕开封皮,弹出一支点上,昂然而去。他抽不出好坏。

  蔡大妈在我的画室附近开了一家杂货店,里面卖烟,主要是假烟。我在那里买了好几次假烟以后就不去了。有时画室来客人了,一次性纸杯没有了,就在她那里买上一打。纸杯质量也不好,喝着喝着就软掉了,捏不上手。有一次我在那里买纸杯,碰到。问我:“你写书法吗?”我说:“写。”他说:“我写了一点词,哪天选首好的,你帮我抄一首,我拿去裱裱可好?”我说:“好啊。”没想到过了几天,老杨说看到了,还把他写的词拿来给我看。我一看,太雷人了—全是淫词艳赋,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后来碰到,他一个劲问我:“我那个东西写得怎么样?”我只好支吾道:“还好!还好!是真情实感。”说他天天写,他也知道他写的东西不好,文学他没有天赋,他从小就喜欢理工,到老了没事干,找了本词书一个字一个字往里填,倒也好玩(打杀直娘贼)!是工大退休老教授,据他自己说年轻时候做过几项研究,还获过国家专利,现在还能得钱。他是搞工业自动化的,常常被企业请出去出谋划策。反正杂七杂八的不少挣钱,一个月有时能弄个两三万块钱。他也没什么爱好,原来喜欢在外面疯跑,他跟我说北跑到漠河,南跑到南海诸岛,西到西藏看了布达拉宫,还去了西南云贵两省,全国的县跑了有一半多。

  他还弄了个中国行踪表拿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芝麻点子,全是他跑过的地方。汶川地震一年以后,他特地跑去看看。我说你跑到那里看什么,房倒屋塌的。他说他看了,回来以后有个感慨:“我七十多了还活着,幸福!另外哩,古人说得真不错,人生有酒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问他:“你给灾区捐钱了吗?你那么有钱!”他把眼翻翻说:“我有病啊!除了单位集体捐的钱,我一分钱也不多掏。”

  不是小气人,一个月花在附近的洗脚屋有万把块钱。听说他自己也是苦人,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被弄成了右派,收入也没有了,老婆在家带两个儿子苦度光阴。后来两个儿子很出息,考出国了,毕业后在国外工作。前几年老太婆也死了。他说他也没啥爱好,孤独得要死。煮一锅饭,几天吃不完,馊了。儿子接他到国外去,他待了几个月,差点没急疯掉。

  他说他年轻时学的俄语,没法跟人家外国老奶奶搭讪。偶尔想出个门,还得儿子写个英语牌牌捏在手心里,捏出汗也不敢丢,怕找不到家。菜也吃不惯。他说他做梦都想喝辣糊汤,吃点生煎包子。

  “你别看我七十多岁,我胃口还不错,早上小笼包子能吃一笼。白天在家睡觉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觉得浑身到处不合适。于是,就找了一副象棋自己跟自己下,弄得儿子也睡不好,赶紧把我打发回来了,怕我死在国外。一回来我就精神啦!我到洗脚屋美容店玩,一个月满打满算万把块钱够了。

  “我要钱干什么?带到棺材里去吗?洗脚屋的小姐可仁义了,陪我聊天,陪我玩,从来不嫌我絮叨。我这么大岁数能干点什么?主要就是找人聊聊天。一个人在家太孤独了,人家老头子还能含饴弄孙什么的,我没孙可弄,孙子在国外。一般没文化的老头我还真跟他们说不来。在这里好,自在。她们接客了,我就在外面帮着看看门。而且这行是吃青春饭的,挣几个钱不容易,干几年就要找个好人家嫁了。她们挣那几个体己钱留着慢慢花销。何况现在城市房子那么贵,在城里买套房子也就差不多了。”

  我说:“你这么大岁数可要悠着点,不要弄个‘马上风’死球了。”他听了咯咯笑着说:“我讲科学的,哪能像年轻人那样蛮干!”他说他还绘了一张表,用红蓝圆珠笔记录在高潮和低潮时心跳脉搏的变化。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指给我看,说:“你看这个红线代表的是高潮阶段的心跳和脉搏数,下行的蓝线是退潮后的心跳和脉搏数。凡事讲个科学,你不讲科学能行?不讲科学那是蛮干。大炼钢铁你知道吗?那就叫蛮干。”他说他这个研究大学如果开课,讲个半年没问题。我说:“没想到你还是个金赛博士,在洗脚屋搞性学研究啊!”说我这是在用有色眼镜看人,其实洗脚屋的小姐有些人真不错,比如他一个人在家吃饭也不香,请了一个中年妇女来给他做做饭、洗洗衣服,开一句玩笑,就骂上了天,还要满屋追着打他。我说他肯定想非礼人家来着。说才没呢,他一个正经人怎么会干那种事情。但这个妇女天天死板着脸,太丧气了!弄得像个烈女似的,他就把她给辞了。他现在天天在洗脚屋吃。早上他问几个姑娘想吃什么,想吃鱼他就买条鱼,想吃鸡他就买只鸡。他光买不做,买回来她们收拾,她们做好了喊他吃。几个人在一块儿吃,说说笑笑的,多开心啊!ωωω.χΙυΜЬ.Cǒm

  没事了,她们在门口做十字绣,他呢,就在旁边晒晒太阳。说晒太阳好,老年人要多晒晒。这还是个老贾宝玉。他又从西装的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你看看,我最近写的,你看可好?”因为站在杂货店墙角,我没细看,只看纸条上写了一句:山,我已成了仙!他在旁边用手抖抖,指着“山”给我解释,我说我明白,我明白。他接着追问:“你看我这个东西,能写出来裱裱挂家里吗?”我一边仓皇撤退,一边说:“大概行吧,啊!啊!我有个电话,我接个电话!”我边说边走。余老先生,像你这样子搞法,离成仙估计也不远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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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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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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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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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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