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已经在沙舞的软榻上坐腻了,转而移到了墨夷铎房门口的门槛台阶上。一个玉清境真神,就那么一手托腮蹲坐在门槛上。
上完课返回这处院子的教习们都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玉清真神平日里,似乎也不是特别端庄特别冷清特别有真神风范特别……于是也就放下心来,纷纷摆出一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表情,在路过时,朝瑶琊点头致意打招呼,又步履稳健地回了自己房间。
期间,只有雄楚神君跑过来,蹲在瑶琊面前,问了她坐在墨夷铎房门口的原因,又不明所以地走开。
瑶琊原本计划,在见到两人回来的时候,要面无表情地只说一句:“解释。”也好显得自己有气场。但在见到二哥的时候,瑶琊还是立刻从门槛上跳起来,开心地跑去了天音身边。
“二哥,你回来啦!”可眼睛的余光,发现墨夷铎企图在一旁悄悄混过去,又喊了一句:“墨夷君,慢走啊。”
墨夷铎停在原处,额头上紧张地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扭头看了看瑶琊,又看了看天音魔君,但天音魔君明显毫不在意墨夷铎的处境,只神色温润地看着挽住他胳膊的瑶琊。
墨夷铎清晰地听到,瑶琊用后脑勺冲着他“哼”了一声,却问天音:“二哥,你们去哪里了呀?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有事找你商量呢。”
天音笑的自然,丝毫没有在说谎的紧张神色:“本想回西宫找几本书,路上遇到了墨夷君,就同他一道去了墨夷家闲话了几句、喝了几杯茶。”
瑶琊放开了二哥的胳膊,倒背双手,绕着墨夷铎转了一圈,问:“墨夷长公子,你这是——翘课呀,噢不对——旷工!赤裸裸的旷工!”
瑶琊的关注点……竟然在他是否“翘课”“旷工”这上面?!这可打乱了墨夷铎原本的心理准备啊!
正在墨夷铎低头看着瑶琊发呆之时,沙舞也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面上的焦虑神色,还配合着不断地向墨夷铎使眼色。
“眼睛都要抽搐了吧?”瑶琊都不用看沙舞神君,就知道这家伙在自己背后做着些什么小动作。
“啧!”沙舞神君还是很在意自己的神采风范的,“本君如此优雅倜傥,怎么会——”
“打住吧。”瑶琊揶揄了沙舞一句,目光却一直盯着墨夷铎的眼睛:“墨夷君?”
“哦!对!”墨夷铎终于反应过来,以不变应万变,骗一骗瑶琊其实也……还是有点儿心虚:“正如天音魔君所言,我二人聊得十分投机,就多喝了几杯茶。嗯,就耽误了时辰。对。”
“那,”瑶琊皱着眉,撇撇嘴,墨夷铎太熟悉她这幅神情,就是瑶琊小时候要捉弄什么人时惯有的表情,墨夷铎悄悄向后撤了半步,只听瑶琊继续问,“你旷工回自己家,就是为了跟我二哥去喝茶?”
墨夷铎瞥了一眼沙舞神君,见对方朝自己拼命摇头,便知道,沙舞神君没有告诉瑶琊任何消息,但肯定是被“精神折磨”了——尽管他不知道,这“精神折磨”的方式,只不过是穿着鞋踩在了沙舞神君香软舒适的软塌上。
墨夷铎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心态:“我也是正好回去找几本书,天音魔君需要的书,我那边刚好有,就直接拉着他回府里去取了。”
瑶琊盯着墨夷铎越来越镇定的脸看了看,又突然转身看着天音魔君,问:“二哥,是什么书这么要紧呀?好看的话,借我也看看嘛。”语气里还透着撒娇的意味,惹得沙舞神君,像看一个精神失常的人一样瞪着瑶琊,嘴角几乎下拉到下巴上。
晚霞尾巴上的那一点儿光芒落在小院子里,照在这些年轻人的皮肤上,遮住了有的人脸颊上的红晕。浅淡的晚风撩起天音魔君鬓间的发丝,好美啊……有那么一瞬间,瑶琊觉得,自己显然是被这种美诱惑了。可对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二哥啊,又不是当年那个……瑶琊心里一沉。
天音泰然自若,从衣袖虚空里抓住一本书卷,道:“是一本记载九元界地域的书册,我突然对地域风情有了点儿兴趣,平时要教学生,没有什么时间出去逛,就想着,不如找本书来看看。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wWW.ΧìǔΜЬ.CǒΜ
竟然真的拿了本书打掩护?墨夷铎心里对天音有了那么一丁点儿佩服。奈何他自己离开时想着别的事,没有考虑到这样的细节。
瑶琊接过来翻了两页,就把书卷还给了天音:“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看啦。改天不忙的时候,我陪二哥出去逛逛。”又转过身面向墨夷铎。
还没等瑶琊开口说话,天音就拉起了瑶琊的一只手腕:“有没有准备膳食?墨夷君十分小气,只给了几杯茶,也没让我尝到什么美食。”
天音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瑶琊向她的房内走过去,又扭头看沙舞和墨夷铎:“不如大家一起吃吧,人多也热闹些。”
“我可没让人准备他们两个的份啊!”瑶琊吵吵闹闹,跟着天音走了。
总算解决了。墨夷铎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舒舒坦坦地落回了原处。沙舞神君却仍旧一副焦灼的神色,他一把抓住墨夷铎的胳膊:“跟我来!”
苑芜执掌的膳房今日报上来的情况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每个教习分别在自己房内用膳,只有那兄妹二人命人将菜色送到了一处,沙舞神君倒是没有像往日一样对菜品的口味点评挑剔。
苑芜合上呈报册子,面无表情地走到了窗前,看着大院里对面的情形。院子里亮起了灯火,往日里,住在她正对面的,是神渊帝君。
虽说帝君并不经常留宿在神武太学,那时候,每到入夜,年迈的几个教习受不住清苦,纷纷一下课就返回自己府里,几乎每次都只有她与帝君两人,住在这院子里。帝君喜清净,不愿让人住在他左右两边的厢房内,瑶琊就很贴心地选了距离帝君最远、却正对着他房间的这一处。她记得,帝君有时候会很晚才休息,不知道在书桌前翻阅什么。偶尔她觉得不忍,亲自下厨熬了汤粥,想送进帝君的房内,都被告知,放在门外即可,他会自己出来取。懂事体贴如她,怎么能强硬地推开帝君的房门呢?那是往日里的瑶琊才会做的事。
“瑶琊……”苑芜心里翻起一点儿嫉妒,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苑芜在窗前站了很久,突然想起来,按照现在的安排,这个院子里每处厢房都已经住了人,就算那些偶尔来上课的老教习,墨夷铎也给他们留了两三处布置好的房间,如今空着的,就只剩她旁边的那间卧房。若是……若是有一天,帝君他突然来太学里查看这里的情况,要住下的话,不就只能住在她隔壁了吗?想到此处,苑芜心里顺畅了许多。
可这一夜,除了苑芜,心里无法平静的,还有几个人。
沙舞终于从墨夷铎口中了解到了今日隐秘发生的那些事情,心里不断推演着这些事情背后的来龙去脉,想到一点儿线索,就赶快说出来与墨夷铎讨论。
可他还是察觉到,面前的墨夷铎似乎有什么心事,精力被牵扯了过去。于是,沙舞直接开口问:“还有别的事?你不能告诉我?”
墨夷铎闻言,微皱了眉,语气间有些犹豫:“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又是瑶琊?”这一次,沙舞对墨夷铎提到瑶琊的名字时,非常正经严肃,他以为,在这些事情里,瑶琊也是牵扯其中的。
却没料到,墨夷铎的回答是:“不,因为天音魔君。”沙舞原本就已经在迅速推演着的内里神息耗费了他许多心神,此时又听到墨夷铎说的这句无头无尾的话,觉得整个人都要颓了。
“说明白说明白!我已经推演得够累的了!”沙舞有些急躁。
墨夷铎被这样一催促,却不再似方才那样犹豫,他抬眼看着沙舞:“在带回受伤的帝君与老魔君时,天音似乎产生过要丢下帝君的心思。你不用看我,我也不是特别确定,只是一种感觉。我站在他旁边时,有那么一瞬间,他显露出来的某种……就是给我这种感觉。”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沙舞瞳孔微睁,眼神里的情绪变得肃杀。
墨夷铎却很淡定:“当然知道。”他扯过一块儿浸了花露的绸缎,仔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难掩疲倦的脸,这原本是沙舞准备用来护养双手的。
沙舞见状,却也没有计较,只问:“然后呢?”
“然后,我去取药。”墨夷铎将绸缎握在手里,看着沙舞,“半路上,我想起这件事,心里产生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我竟然想,我离开后,只有那三个人留在西宫,只有天音毫无损伤,他会不会……杀了神渊帝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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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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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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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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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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