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夷铎跟在天音身后御风而行,心里的疑虑更深,一些相关的猜测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可在当前这种处境里,墨夷铎完全找不到机会与天音搭上话。
墨夷铎看着前面天音的衣着,仍然是清晨在神武太学偶然打照面时天音穿着的那件宽松白袍,也就是说,天音也是与他一般,直接从神武太学赶到了这里;从时间上来推算,应该是比他出发的时辰要晚一些;再考虑到天音的速度与路途,墨夷铎确信,天音这一路,恐怕比他还要匆忙,才在他仅仅释放出神息探测了两遍北荒地界的时间内,就赶到了此处。
天音说他能找到他们在哪里,墨夷铎猜测,大概是魔君一家子有自己的感知方式,这一点,神族的典籍里从未记载过,也没有谁问起过。
一处已经被新的风沙掩埋的荒地上,天音终于停了下来,隔着防护屏障,墨夷铎听到天音说:“就在这下面。”
埋在土地下?!墨夷铎试着用自己的神息再次探测了一遍,仍然没有感知到任何灵力迹象。但见天音神君态度如此笃定,他也便没有追问。
天音终于扭头对墨夷铎说:“三丈深的地方。我们把这片沙地挖出来。”
挖出来。墨夷铎没有犹豫,立刻配合着天音魔君,重新调动自己的神息,估摸着卡在地下三丈深的地方,两人开始合力将整片沙地兜着底往上抬。在触及到这片沙地三丈处底部的时候,墨夷铎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息之力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防护壳,可是,他之前明明没有探知到此处有任何用来防护的神息!
沙地被挖开了。两人同时用自己的术法隔绝支撑住四方砂砾壁沿。与此同时,出现在墨夷铎眼前的,是三丈深的地下,透明的防御屏障里,神渊帝君脸色苍白地躺在里面,而千里魔君,正吃力地支撑着整个防御屏障。
“君父!”天音低低地怒唤一声,俯身闪到那个防御屏障前,墨夷铎迅速跟了上来。
神渊帝君这是……受伤了?!任凭墨夷铎如何聪慧,都从没有想过,熬过了最早那些年的战乱之苦后,在这九元界,竟然还有什么东西,能伤得了神渊帝君?!大概是从小见多了听多了神渊帝君的赫赫战绩,大概是看了太久,瑶琊曾经在帝君身边平和喜乐的模样,此时,墨夷铎才明白,他与瑶琊一样,都从没看明白过这个独自支撑着天地的神渊帝君。
落在千里魔君撑起的防御屏障外之时,看着面无血色躺在地上的神渊帝君,墨夷铎心里有许多酸涩,一时间便没能说出话来。
风沙依旧在他们上空呼啸,似乎也在尝试着撕开他们设置的层层防御,掀翻他们心里微不足道的酸涩。对,微不足道的酸涩。墨夷铎站在沙泥与暴虐的狂风里,突然觉得,神族也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啊。
“君父!君父!”天音神君在一旁焦急地唤着千里魔君,见老魔君没有反应,天音在手指尖上迅速聚集起一道微光,刺向自己颈后的魔骨。老魔君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天音的到来,吃力地,在防御屏障内睁开了眼睛。
“快……撤掉防御之术,会被发现……快离开……这里……”老魔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眉目皱缩,催促着天音赶快离开。xǐυmь.℃òm
“君父!快撤掉你的防御结界!我们带你们回去!快啊!”天音魔君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上空,什么都没有,还好,“君父!还来得及,让我带你走!”
听千里魔君的意思是……防御之术,会被别的什么探知到?!这句话摆在面前,墨夷铎没能再造一个防御结界出来,万一真的如老魔君所说,那么现在,他和天音魔君所能做的,只有在千里魔君撤掉防御结界的一瞬间,带上他们两个,用最快的速度消除掉自己设置的防御,同时迅速逃离这片地域。
“不!决不能丢下帝君!逆子……决不能!”老魔君心里急切,吐出了一口血。
天音魔君愤恨地瞪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神渊帝君。是,没错……是“愤恨”。墨夷铎站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这看似无端生出的愤恨,是不是,早就存在,由来已久,却从未在人前被天音魔君表露过呢?究竟有多少,是自己不明白、不了解的……墨夷铎开始怀疑自己的狭隘。
“墨夷君,待会儿,我带上君父和神渊帝君的同时,你打消掉我们原本设置的防御屏障,助我跳出这个圈子。能做到吗?”
“只要时机把握的精准,没问题。”墨夷铎计算了时间。
“我是说,我们四个,同时逃离这个圈子,然后迅速御风向南行路,时间足够吗?”天音严肃地看着墨夷铎。
“……”墨夷铎重新计算了一遍,笃定地说,“足够了。相信我。”
魔息撤去,千里魔君勉力支撑的防御结界碎裂开来,在那些碎片炸裂下坠的一瞬间,天音俯身捞起自己的君父和躺在地上的神渊帝君,又急速折返,向上空直冲而去,与此同时,墨夷铎一边施法撤掉打在上空和四壁的支撑防御壁,一边紧紧跟在天音魔君身后,笔直地向上空冲出去。
当尘土沙粒失去了支撑,重新向中间聚拢覆盖时,墨夷铎一行人已经飞离了那处很远,墨夷铎时刻警惕着身后有没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但一直没有,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们赶到了沼泽地的边缘,天音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却没敢将负重在双臂中的老魔君和神渊帝君放下来。
墨夷铎决定,此时先什么都不要问,回去等他们二人苏醒,或者天音魔君空闲下来,总要给他一个解释。
于是,墨夷铎只问:“这种情形,能被其他人知晓吗?”
“不能。”天音皱眉,望了望龙骨山的方向,又望了望天宫的方向。
“那,”墨夷铎拿定了主意,“去西宫,可以不惊动任何人。”
的确,只有去西宫,才能真的不惊动其他任何人。龙骨山有一众年轻魔君等着,将昏迷的这两人送去龙骨山,难免要与魔君们打照面。若送去东宫,最近东宫的各处禁卫森严,无论走不走正门,都一定会被守卫者发现,若惊动他们,恐怕也免不了被天宫那些生活优哉游哉的闲散神仙们抓住什么苗头,那这件事,恐怕整个九元界都要知道了。
可西宫不同。此时的西宫,基本上就是个空荡荡的宫殿。瑶琊已经带着绝大部分人入驻了神武太学。墨夷铎想着,尽管过些日子,他们还是要回西宫一趟,但那时候,神渊帝君早就有办法悄悄转移回到东宫那边去了。
天音只是稍微一犹豫,就明白了墨夷铎的安排意图。墨夷铎以为只会听到他回应一句“好”或者什么简短的表示赞同的措辞,却不料,听到天音魔君说:“多谢。”
谢?谢他什么呢?谢他墨夷铎到现在了、都还没有多嘴问上一句“如今闹到这番情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还是谢他先一步替他想好了去处?可这两种情况,哪里值得被感谢呢?
知道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墨夷铎几乎就要忘记了这个细节的时候,墨夷铎才明白,这时的天音魔君,究竟在为了什么而感谢他。可墨夷铎不知道,也一直都没能确定,倘若他知道后来将要发生的种种变故,此时此刻,他还愿不愿意,替天音魔君做了这样的一个选择。
墨夷铎接下了神渊帝君,为天音分担了一些负担,也能保证他们更早地将重伤的老魔君和神渊帝君送回去救治。
西宫内风树轻摇,草叶舒展,没有什么人在其间往来行走,甚至没有人负责打扫看护。幸亏瑶琊不在意这些,才使得墨夷铎和天音能更顺利地带着受伤的两个大人物进入西宫,从而没有引起九元界的轰动与不安。
天音径直将老魔君扶进了自己往日里居住的寝宫,墨夷铎只好把神渊帝君搬进了自己往日住的地方。按理说,将两人放在一处同时救治比较方便、更为合理,但显然,天音魔君并不想这样做,墨夷铎也只好频繁穿梭于两处,与天音商量相关的事宜。
“不知墨夷君能否回墨夷族内取一些有用的药材物件。我暂时不能去龙骨山或者神武太学找这些。”
“能,我直接回去取就是,族里没有人会质疑我此时离开太学的原因。只是,”墨夷铎问,“你怎么知道他们确切地伤到了何处、需要些什么药材?”
“……”天音魔君表情阴沉,又直接看着墨夷铎的眼睛:“我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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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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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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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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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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