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经战乱贫苦的老百姓不太关心朝堂局势,只对能让自己吃饱穿暖的人与物有兴趣。
近来,陵城的更夫逢人便说,自己见过侠盗容晚寒的真容。
“咳,绝对不是大家议论的那样,什么矮小瘦弱或者孔武粗糙,那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啊!连面罩都没戴——夜行衣?当然没有,就像咱现在这样走在大街上啊!”Χiυmъ.cοΜ
周遭的百姓就问了:“不掩藏身份吗?这被盗的恶商、贪官想找他岂不是太方便啦?被报复咋办啊?”
更夫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听有说书先生接了茬儿:“想当初,容居士也曾只在夜间出没,身穿夜行衣,脸有遮面罩,劫富济贫、惩恶扬善,被恶商雇佣的杀手团追杀。但去年,容居士消失了三十来天,再出现后,就开始以真面目示人,且出手前,会先发信函,以劝诫当事人主动悔改。”
正值初春,气温也不再如几月前那般寒冷刺骨,简陋的茶铺子间围了一圈闲聊的百姓,谈论的,自然是前些日子刚给了他们救济钱粮的大盗容晚寒。
“哎,为啥会变啊?消失的那些日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容大侠产生了啥新的想法?”
“我前些天收到银两的时候,还收到一张纸条,说是让我用那些钱当本钱,做个小本儿生意,不能总指望别人救济。”说话的人摸出一张纸条,大家纷纷传看,就连不识字的也要来瞅了瞅。
“我原本读过两年书,世道一乱,家中遭了难,原本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没想到还有容大侠这样的好人呐……”
说书人接过纸条看了看,摸着胡须笑道:“定是那容居士留的条,大伙儿觉得这纸上的说法有没有道理呀?咱自己有手有脚,天底下遭难的老百姓那么多,也不能都靠人家救济不是?”
周围百姓纷纷附和。有人仍执着于方才的话题:“那容大侠消失的那些天,究竟发生了啥事儿啊?就没个有消息的吗?”
人群间一时静寂,还是说书先生接了话茬:“嗯……据说,那时候,容居士是遭追杀,受了重伤,避难养伤去啦,其他的啊,咱也是不知道。”
新朝建立,商贾大户突然间忙碌起来,一个个千方百计与新朝廷的达官贵人攀关系,无暇追究大盗容晚寒的所作所为。
但这十几日以来,江湖间突然又不见了容晚寒的踪迹。
倒是某座不怎么有名气的山林小路上,多了个白衣剑客。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山脚下春意已现,山腰再往上却还有一点儿寒意。奈何赶路的剑客心里欣喜,觉得在这春光里重回故地、再见故人,实在是人生惬意之事。
他右脚尖轻轻点地,纵身跃上树干,却未做任何停留,继续脚尖轻触,借力掠影向前。山林间只可见飞鸟被惊起,不见白衣剑客行迹。
终于,他停在了山腰间的道观门前。喜悦之色充盈至眉目间,他忍不住笑意,又有些腼腆,声音却是清朗明快:“在下容晚寒,求见观中道长——”
连喊了几声,终于有人来开门:“容……居士!你——你来啦!”
容晚寒自然认得此人,毕竟受了人家半个多月的汤药恩惠,便礼貌地一躬身抱拳:“嗔道长,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容居士这一年过的可好?”嗔面色里欣喜难掩,眉眼间满是明媚。
“呃……”容晚寒向嗔的身后望了一望,仍然礼貌有加,“在下过的还好,多谢道长。请问观中一众师父可在?”
“在在在!我这一高兴都忘了请你进来——”嗔在前面引路,容晚寒就跟在她身后进了道观。
“师父!师父!容居士来啦!师父!”嗔在院中大喊,言语中满是喜悦。
众人闻声聚集而来,站在师父身后,齐齐向容晚寒行礼。
容晚寒不似先前来时那副伤病形容。此时的他,一身白衣佩剑,面色温润,身形挺拔,站在初春的阳光下,终于又见到了站在师父身后的宿。
宿抬眼看向容晚寒时,见他正冲着她笑,毫不在意周围师姐们的目光。
师父咳了一声,将容晚寒让进会客厅,又令宿下去倒茶。
“有过路者曾在此讨水喝,言谈间,提到容居士这一年来在江湖上的作为,方知容居士仍然在为贫苦百姓出力,实在是大丈夫所为。”师父忘对容晚寒的作为颇为赞赏。
“多谢师父认可,在下一直以为,师父知道了在下手上沾过血,会对大盗之名有所厌弃。”容晚寒接过宿递来的茶。
“我道家虽有清静无为之说,但也不是完全不理是非,这世间的善恶来往,总归会有道理,当今乱世,或许容居士这样的侠盗的出现,就是其中的一种‘道理’。”
自去年离开时,容晚寒心中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此时自然也是灵台清明:“有劳师父点化。”
嗔问:“容居士这次是否要住一段时间?”神色有所期待。
师父不动声色地看了嗔一眼,没有说话。容晚寒笑的坦荡:“自然想要住些时日,不知道观中是否方便。”
话音未落,却听师父道:“容居士,你现在并无伤势在身,再住在观中恐怕多有不便。还请见谅。”
容晚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倒也没觉得过于尴尬:“那,请问观外附近可有别的住处,在下许久未来,又经过一年的江湖浮沉,无论如何,想在这儿清静些日子。”
原本因师父的话有些沉郁的嗔突然想起:“啊!有有有!北面有个柴房,是上山打柴打猎的农户猎户搭建的,只是条件有些简陋,还请容居士将就一下!”
就这样住下了。宿按照师父的吩咐,给容晚寒送了一套旧被褥,其间也没什么别的交流。
坐在一起吃过晚饭,容晚寒在院子里拉住了宿的衣袖:“宿,等一等。”
宿拉回袖子,面色无澜:“已经入夜,容居士可以长话短说。”
容晚寒看着宿对他的疏离态度,只心中一凉,随即又笑的灿烂:“好,那就长话短说。你这一年过的怎么样?”
“如往常一般,很平静。”宿垂着眉眼,没有看容晚寒。
“那你看着我。”容晚寒到底还是没有勇气伸手托起宿的脸。
宿抬起头,看着两步之外的容晚寒,她终于有机会接着昏暗的光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她看到他的脸有一半在黑夜里,另一半在微弱的光里,神色突然坚毅。
容晚寒说:“要不要跟我走。”
宿心里一紧,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却控制的很好,完全没有变化。
“你知道,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这里是我的家,师父在这里。而别处,没有半点属于我的容身之处。”
终于有了这样的交谈机会,关于这个问题,终于有了进展,容晚寒有些急切:“我可以——”
“容居士!”嗔的声音在不远处冒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短暂的交流,“容居士,你那边可有碳炉?”说着,走到了两人面前。
宿又低下了头,对着嗔稍一倾身:“师姐,我先回去了。”便径直走开。
“哎——”容晚寒拦她不住,只好看着突然出现的嗔,“师姐有何指教?”
嗔完全不觉得有何尴尬,只将双手中捧着的东西递到容晚寒面前:“我找了个小碳炉,眼下虽已是春日,却也乍暖还寒,山间夜里潮湿寒冷,容居士还是用这个吧。”
容晚寒接过小碳炉,向嗔行礼:“多谢师姐。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哎——容居士……容——”嗔原本有话要说,却不料容晚寒拿了碳炉就走,只微恼地跺了跺脚。
宿心里有一点儿困惑,就到了师父的房间里,进门就跪在了师父面前。
“可是容居士又来问你了。”师父的语气平和,不是疑问,反而是笃定。
宿低头看着自己的道袍,叹了气:“师父,我不会离开这里。”
师父看着跪在面前的宿,沉思了片刻,起身将她扶起。待宿坐在一旁,她才再次开口:“你自小在这里长大,从未去过山下,除了过路的赶路人,也从未与旁人打过交道。要说私心,我也是有,的确不想让你离开。但你并不像你的师姐们那样,她们都是自己选择进入道观修行,而你,却从未有过自己选择的权力。这一次,你可以自己选。”
在听了这些话之后,宿心里的慌乱没能平复,反倒是更加心绪不宁,只发出一句无力的:“……师父……”
师父看着宿的神色,知道她此时心里有些郁结,毕竟是她亲自将宿从一个婴儿抚养长大。沉默片刻,又说:“若你此时心里难以取舍,就说明,他在你心里毕竟还是有些分量的,否则,也不会乱你心智。既然,在你心中除了天道,还有这样一个属于万丈红尘的人,若硬留在这观中,恐怕对你的修行有害无利。”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如,就随他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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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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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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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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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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