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民国传奇:盗取天火的大亨>第50章 大结局
  “对,我平时就看不顺乔克仁那小子书生气的样子,什么对工人要和气点呀,钱财是公司整体的不能乱花乱喝酒呀,听见我都烦。”柴四苟想起有一次他抽打工人被乔克仁碰见后狠狠训斥他一顿的往事就耿耿于怀。

  自从他投入郝守权的怀抱后,处处奉承新主子,很得到郝守权的赏识。在觥觞交错中,他摸透了对方的心思,竭力撺掇他早一日从别人的屋檐下伸出脑袋来。因此,郝守权也把他当作心腹,叫他和刀疤脸暗地多拉拢一批人。

  经过两年时间的谋划,郝守权自认为时机基本成熟,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井口有井口。再说又有县警察局在背后撑腰作靠山,看来要登上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宝座只是迟早的问题。他想了想,迟干不如早干,免得夜长梦多。

  两天后,在乔克仁兄弟、甫宝斋、余太元等理事缺席的情况下,郝守权主持召开了公司的理事会。他简要总结了上届选举大会以来的生产经营情况。末了,他清了清嗓音,说:“今天,我受董事长乔克仁的委托,召开董事会议,主要任务是重新物色公司董事长人选……”

  他的话音未落,会场便沸沸扬扬地喧哗成一片。

  “郝副,你凭什么说乔董事长委托你主持召开改选董事长会议?”杨二妹站起来质问他道。

  郝守权毫不慌张,他打开公文夹,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说:“喏,这是乔克仁亲笔写的辞职书,上面还盖有他的印章。”他倨傲地环视一下在座的各位理事和特邀的股东,得意地说,“诸位,你们要不要听我当众宣读一遍乔总的辞职书?”

  在座的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杨二妹绝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无缘无故提出辞职的要求,尽管他在两年前曾经跟她说过如果郝守权干得出色,他会随时退出董事长的位子专心至致地负责他的技术本行,他可以协助郝守权把公司的生产搞得更好。

  但是,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实践检验,乔克仁对郝守权的所作所为越来越反感,尤其是在通风井、煤槽坍塌事件上,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势不两立的较劲对手。即使乔克仁对安全、生产、经营管理方面感到力不从心,也绝对不会让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当上公司的一把手。

  她认为这是郝守权蓄意策划的一个阴谋。假借乔克仁的辞职书,趁他不在公司抢先发难。于是,她决心在会上揭穿郝守权的阴谋诡计,鼎力相争地说:“各位理事,各位父老乡亲,虽然说郝守权是公司的副经理,董事长不在家,他可以有权利行使自己的职权。但是,由于涉及到改选董事长的重大问题,在乔克仁等几位理事缺席的情况下,如果强行选举新的董事长,那是非法的、无效的。再说,郝守权窥觑公司董事长这把交椅早就垂涎三尺。一年半前,他就和郝文彪、柴四苟、刀疤脸在县城警察局长家酒桌上密谋过……”

  郝守杷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杨二妹,你有什么证据胡说八道?”

  “证据?”杨二妹蔑视地冷笑一声,“哼,郝文彪就是人证!”

  郝守权把目光转向郝文彪,郝文彪头冒虚汗,胆怯地避开他的怒视,嗫嚅道:“我……我没有说……说过……”

  “没说,那张字条是不是你写的呀?”杨二妹早就料到今天的会议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因而她事先做好准备,把上次郝文彪提供的材料随身带来,必要时当众揭穿郝守权的阴谋。

  郝守权见事情要败在这个妇人的手中,顾不上训斥战战兢兢的郝文彪,假装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说:“你把字条交给我,我倒要看看阿彪这小子胡扯什么?”

  杨二妹坦然地把字条递过去,看他究竟如何动作。

  郝守权看罢,心中微微一震,他不露声色,从口袋掏出火柴,划燃一根火柴,将那张字条烧了。他拿着燃烧的字条,直到火苗燎痛了他的手指才把未烧尽的字条凑近嘴前轻轻一吹,纸片带着火苗飘落在半空,最后剩下一抹黑白相间的纸灰。看着那轻飘飘的纸灰,郝守权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奸笑。

  杨二妹平静地说:“你把它烧了,只能说明你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她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把字条交给郝守权看,也估计到他会这样做,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让乔克仁、吴玉娇、甫茂华、王秀凤、杨厚实、覃七哥等人看过那张字条,让众人识破了郝守权的真实面目。

  杨二妹如此冷静地目睹他当众烧掉那张纸条,是郝守权意料不到的。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心怀鬼胎的他犹如在顺风顺水的航程中突然撞对了一块礁石,这块礁石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气得脸色铁青,好想当场伸出双手去卡住这个妇人的脖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位柔弱的女人蕴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威慑着他,他想不出她是怎样从郝文彪口中探听出他们的秘密。这个该死的郝文彪!可是现在不是找郝文彪算账的时候,而是怎样对付这个女人,怎样从眼下尴尬的场合拔出身来,扭转被动局势。他拼命地绞尽脑汁,却一时黔驴技穷、无计可施。没法子,他只好把目光转移到柴四苟、刀疤脸两人的身上。

  柴四苟领会郝守权的意图,他站起来,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厉声地说:“好个乔太太,谁不知道你是故意设计诓陷郝司机和郝副!去年的夏天,我曾经在悦来店酒楼碰见你和郝文彪喝酒。还有听我老婆说,她有一次下河边挑水,碰见你拿手绢给司机擦汗,说明你是有预谋利用色相勾引郝司机钻入你布置的圈套,用酒灌醉他让他酒后说胡话,写字据。这些只能证明你是个奸诈的女人!”

  柴四苟这一着后发制人的攻击,不谓不厉害,立即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杨二妹身上。当然,也同时把杨二妹给镇住了。她没有想到柴四苟会把那张字条扯到她身上,她最忍受不了的是他说她利用色相引诱郝文彪。现在人们一下把目光集中在她脸上,使她蓦然发窘起来。她想努力平静一下激动震荡的心情,可是由于又羞又急,脸色立即涨得绯红。

  杨二妹毕竟是个女人,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弩拔弓张、唇枪舌剑的场合,而且柴四苟又故意当众诬陷她的人格,她怎能不慌乱、紧张、气愤、羞涩。男女之间的风情韵事如果传扬出去,让人添油加醋,让她以后怎么说得清楚。在羞涩和气愤的交织下,她的舌头仿佛发硬了,平时流利的言谈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你……你胡说!”

  她想捂着脸跑出会议室避开众人的目光,可是她立刻想起上回投河的事件后,顽强地稳住内心的慌乱和紧张。于是,她用手理一下散乱的鬓发,努力让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淡淡地笑了笑,鼓起勇气接受世俗目光的挑战。

  她不愿在会上对那张字条的来龙去脉作解释,她认为再作任何的解释都是多余的辩解,只能更挑动与会人员寻求某种心态的刺激。她想:所有这些歪曲和误解,随着时间的过去,大家会理解的,就像当年人们理解方嫂和杨厚实的私情,理解肖英和杨厚实的恩爱,理解王秀凤和甫茂华的冲动一样理解她的苦心和用意。她相信自己在镇上的人缘。

  郝守权非常满意柴四苟这一招,他向他投去一瞥赞赏的目光。然后,他装作宽宏度量的样子说:“好啦,男人不和女人斗!我郝某不和你杨二妹计较已经过去的恩恩怨怨,只是盼诸位同仁携起手来,重新开创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的新蓝图!”

  刀疤脸接过话说:“郝副说得对,只要我们按照郝副的意图去做事,我想,我们公司的事业一定会飞速拓展。”刀疤脸喝了一口开水,以主持会义身份的派头环视与会人员,然后慎重地宣布,“各位理事,根据公司章程,理事成员超过50%以上的时候有权利重新选举新的董事长。经过酝酿,我们推举郝守权为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第三届董事会董事长,同意的请举手!”

  刀疤脸的话意落下,会场的气氛顿时凝固下来。一时间,与会人员似乎还未从方才喧哗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无不感觉到会议的议程进展得太快了。还有,以往选举董事长都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进行,而现在却突然改变用举手的方式表决,搞得大伙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不知道是大伙没听清楚刀疤脸的话还是什么原因,人们你看我、我看他,一个个不吱声。

  最终,还是郝守权首先打破了沉默的会议气氛,他郑重地第一个把自己的手臂高高地举过头顶,大声说:“我同意!”

  终于,陆陆续续有人举手了,刀疤脸、柴四苟、郝猛堂、阿眯哥、布店韦老板、罗福家……

  郝文彪缓缓把手举到半中,他转着看看,发现甫茂华、杨二妹、吴玉娇、杨厚实、肖英、覃七哥等人都没动静,犹豫一下,又把手放下来。刀疤脸点点人数,看见郝文彪想举不举的,就说:“郝司机,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可是郝副的恩德哟。”

  郝守权狠狠地瞪他一眼,郝文彪畏惧往后遭到报复,不得不再次举起沉重的手,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可以看得出,他是慑于郝守权的淫威才十分不情愿地举起手的。

  刀疤脸点完数,高兴得拊掌大叫一声:“好,10同意,9票反对,同意票压倒多数票通过,选举结果有效。现在我郑重宣布:郝守权当选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第三届理事会董事长。下面,请郝董事长郝总裁给我们作指示,请各位鼓掌欢迎!”他作了个点头哈腰状,满脸讪笑。

  会场响起稀稀拉拉的巴掌声。郝守权满面春风,双手举过肩膀向前扬动几下,表示对方才的选举结果表示满意。于是,他拉长了嗓门,一字一顿地说:“感谢大家对我郝某的信任,我决心不辜负诸位同仁的厚望,倾尽全力把公司的生产经营搞上去!下面,我宣布近阶段迫切需要做的几点工作:“第一,公司财会课的账目立即移交给兰笑珍掌管,肖英明日起调到通风井口伙房打杂……

  “第二……”

  三天后,乔克仁兄弟俩从县城回来,已经是天黑的时候了。回到家中屁股还未坐稳,开水还没喝一口,杨二妹和吴玉娇便向他们诉说起这几天公司所发生的一切。不听则已,听罢,脾气暴躁的乔克强怒不可遏,一个拳头往桌面砸下去,把盛满大半壶凉茶的陶瓷壶震得跳起来:“他妈的!这个臭小子果然过河拆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有那么大的狗胆到老虎嘴巴旁边拔起胡须来了。老子这就去找他算账,我就不相信他这强龙斗得过地头蛇!”

  他吼叫着,拍拍腰肋间的枪套,气冲冲就要出去。

  郝守权所做的一切,已经在乔克仁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本来,他到县城把大哥叫回来,目的就是想法子妥善处理郝守权的事。他不希望他们之间的分歧恶化到以刀枪相见的地步,更不愿意发生血肉横飞的惨不忍睹的火爆场面。现在,看到大哥抖动满脸横肉吹胡瞪眼、气势汹汹的样子,他担心惹出大祸,便沉住气按住他的肩头,说:“阿强,你先忍耐一下。今晚天都黑了,山里又那么远,明天我们再去找郝守权也不迟,反正这件事总是要解决的。”

  吴玉娇也插过话说:“阿强,你就听听阿仁的。明天还有天,量郝守权这混帐再凶也扳不倒黑牯岭。”

  夜里,乔克仁辗转睡不着。同样,杨二妹也彻夜难眠。在黑暗中,夫妻俩心里各有各的千千结。后来,还是杨二妹开口内疚地说:“阿仁,都怪我出傻主意,引狼入室,让郝守权把公司的生产经营搅得乌烟瘴气,面临重重危机。”

  乔克仁安慰她说:“二妹,这件事情你不必自责。郝守权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只能怪他贪得无厌,野心太大。你当初出点子招他到黑牯岭,也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当然,他到矿山后,也做了不少有益的事情。只是他这个人当惯了土匪头,劣性难改,一旦得势就要当山大王。

  “如果他老老实实为公司办事,为乡亲们办事,让他当上公司董事长我也情愿拱手相让。然而,从他近年来的所作所为,给公司造成那么惨重的损失,我对他已经失望了。特别是这次趁我不在家,擅自改变公司机构体制,真是狂妄至极。不管怎么说,我决不能容忍他把黑牯岭煤矿搞垮,把公司的家当全部败光贻尽!”

  杨二妹有所顾虑地说:“郝守权背后有县警察局长作靠山,我们斗得过他吗?”

  “二妹,这点你放心。古人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照他那样干下去,如果不得人心,用不多久大伙也会把他轰下台的。当然,就怕他得势时发展他的势力,以高压手段统治工人,把黑牯岭煤矿垄断为他的家天下,到那时候就晚了。”

  乔克仁开始叫妻子放心,说到后来,同样也难免流露出忧心忡忡的念头。末了,他又说,“因此,我和大哥已经商量好,对于郝守权采取先礼后兵的态度。他如果顽固不化,不听劝阻,那就对他不客气。”

  杨二妹本来想问他如何不客气,想想也罢,女流之辈管得太多也不好。总之,她相信自己的男人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情。于是她把话题转到生活方面来:“阿仁,你出去这几天,雨生好想你,一天到晚问我,阿爸怎么还不回家。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杨二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乔克仁望着已经3岁多的儿子,他睡得好香好甜,圆圆的小脸蛋盈漾着甜甜的笑容。兴许小雨生正在梦见阿爸抱着他去玩呢。他看见妻子话语里充满无限的爱意,逗闹她说:“怕是你想我吧。”

  “去你的!人家跟你说真的,偏又扯到我的头上来,我才不想你呢!”杨二妹假装嗔他一句。

  “真的?”

  “当然真的。”

  “我不信。你让我摸摸看,我看你的心想不想。”说着,他把手伸入她的心窝,轻轻地柔抚。一对嫩嫩滑滑的圆香让他感觉手感特别爽,他稍稍使劲捏了一下坚挺的凸起。

  “你坏!你真坏!”杨二妹被捏得内心一阵兴奋,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乔克仁兴奋地爬起床,把睡在他们中间的儿子抱到床尾,然后重新把杨二妹拥在怀里,说:“好哇,你说我坏,那今晚我就对你坏一回。”

  杨二妹被他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轻轻推开他说:“你放手,放手呀!”

  乔克仁松开手,说:“你真的不想我啊?”

  她说:“你刚刚搭船回来,路上太辛苦,要想也等明天晚上,好不好?”

  “傻老婆,常言道,小别胜新婚。你等得,我可等不得。搭船回来一路荡荡悠悠,有什么辛苦的!”

  “你真的不累?”

  “放心吧,我身体壮得很!你看看我的小二哥,它早就等着你开门迎客呢!”

  杨二妹一眼看丈夫下面,他的短裤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撑起了高高的帐篷,而且前端还在一擅一动的呢。她忍不住轻轻拍一下,伴嗔道:“你好坏,真是小坏蛋,一点也不老实!”

  乔克仁被妻子这么一弄,更是兴奋不已。于是,他飞快地将爱妻的小内内扒下来。

  “性”福时分,总是那样令人勾魂,让人忘掉一切。

  夫妇俩颠鸾倒凤一番,把多日困扰在心上的烦恼怨恨暂时抛在旁边。人生的快乐、欢愉,该享受的时候就该尽情地享受,压抑和折磨自己的感情是对人生不负责甚至是渎罪于人生的残酷的表现。

  就在他们尽情地渲泻情爱的时候,突然,镇上传来闹轰轰的喧嚣,一时鸡飞狗叫,哭爹喊娘。乔克仁从缱绻绵绵的情欲中醒过来,他一下子从杨二妹的怀里抽出身来,失声叫道:“不好,好像是山那边出事了!”

  杨二妹莫明其妙,她还没有从如火如炽的交欢中回过神来。她怔怔地望着急忙穿衣裳裤子的男人,问道:“阿仁,你怎么啦?”

  “二妹,快,快起来!你没从外面乡亲们哭喊声中听出来嘛,山那边井下好像是发生瓦斯爆炸了,我们马上进山去!”乔克仁的话语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仓促、紧迫、粗喘,连他的呼吸也让杨二妹听到了。他的话刚刚说完,院子外面立刻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和慌乱成一团的叫唤声:“二妹,快,快开门,山那边发生大事故了,快去救人啊!”

  杨二妹听清楚了,那是覃桂兰、李彩梅、黄彩叶的声音。声音停顿,便是咚咚响的脚步声,大概她们急着向山里赶路去了。她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哪怕是再等一分钟、一秒钟,她们也感到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赶到山里,急于知道自己的亲人的安危情况。

  乔克仁夫妇打开房门,看见大哥的卧室没有动静,乔克强还睡得像死猪一样。而母亲吴玉娇却持着一盏煤油灯走出来,她是被外面乱糟糟的哭喊声吵醒的。她见儿子媳妇穿好衣服准备要出门的样子,忙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乔克仁告诉她,吴玉娇听罢,惊惶得一下子松开手,油灯掉落在地上。玻璃瓶碎了,“唿”的一下,火苗迅即把洒泼满地的煤油燃着了,火苗窜得老高,把客厅全部照亮。

  吴玉娇来不及避开,煤油溅到她的裤脚,火焰迅即把她的裤脚燎燃了。她的脚被烧得钻心的灼疼,她腾腾蹦跳着、急叫着:“啊,救命呀!快救命呀!”

  乔克仁迅速扯下衬衣扑打母亲裤脚上的火焰,他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无情的火焰给扑灭了。吴玉娇坐地上痛苦地哭号、呻吟:“哎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真是越急越见鬼!乔克仁想找点烧伤药给母亲涂上,一下子忘了万花油放在哪,东找西寻,转晕了脑袋。

  杨二妹点亮客厅的汽灯,凑近过来察看太太的伤势,只见吴玉娇的脚背足踝处鼓起一串串亮晶晶的水泡。

  “二妹,我记得我们家有万花油的呀,放在哪了呀?”他急忙问妻子。

  杨二妹说:“在柜橱下层抽屉里面。”

  乔克仁听罢,很快从柜橱找出备用的万花油,急急忙忙往母亲脚上伤势涂抹一遍。他一边擦药,一边埋怨道:“妈,你怎么不小心啊!”

  杨二妹催他道:“克仁,别怨妈了。涂完万花油,我们快点进山吧!”

  吴玉娇凄惨的呼叫声把乔克强惊醒了。他穿着三角裤衩大大咧咧地走出寝室,看见乔克仁正在给坐地上的母亲涂药,又看见母亲的睡裤被火燎烧剩下的弯弯曲曲的黑边,忙问道:“阿仁,发生什么事啦,阿妈被烧成这个样子?”

  乔克仁心里正在为山里发生的瓦斯事故焦急万分,见大哥来了,来不及回答他的话,连忙说:“二妹,你留在家里照看阿妈,我和大哥马上赶到山里去!”

  睡得朦朦胧胧的乔克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快穿上衣服裤子,你和我立刻赶到山里!方才听说井下发生瓦斯爆炸,全镇上的乡亲们都跑去了,我和二妹刚想出门,谁知祸不单行,阿妈她……”

  乔克强总算听出点眉目了。他以为一定是他们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倒母亲手上的油灯,从而引起大火把母亲烧伤了,幸好伤势不很严重,也只是燎起几串水泡。他感到困意正浓,不想连夜赶到山里,便说:“你和二妹先去吧,我留下来帮阿妈处理伤势。”

  “这样也好。”乔克仁呼唤杨二妹一声,拿起手电筒就匆匆走出去。

  乔克仁和杨二妹刚刚走出门外,正好和前来叫杨二妹的红杏碰上。红杏趿着一双木板鞋,衣冠不整,一副欲哭不哭的样子。她悲泣地差点说不出话来:“二妹姐,今晚是家才哥的夜班,不知他怎么样了。”

  杨二妹倒是很坚强,她安慰说:“阿杏,别哭,兴许家才他们没事,我们先去看看。”口头上虽是这样说,而她的内心也是一阵的揪心裂肝,心急如焚。

  这几年来,井口那边发生事故,总要死亡一、两个工人。比如因为发生冒顶窒息死的苦菜娃、放炮事故炸死的文庆强,溜车事故撞死的伍志全、刘田生……等等。哪一回事故不令人丧魂落魄,哪一回事故不令人触目惊心。一次次血的教训,黑色的记载,时时刻刻都教杨二妹和镇上的全体乡亲念念不忘。

  眼下井口发生了前所未有过的瓦斯爆炸事故,悲惨的场面到底怎么样,杨二妹想象不出来。她没有见过,更没有经历过。她暗暗思忖,会不会比前几年郝守权挑起的那场码头抢煤的械斗更可怕、更骇人!如果像那次械斗一下子死了五、六个人,那就太可怕了。

  善良的杨二妹不敢再回想那次码头发生械斗的惨状,可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今晚黑牯岭井口发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的恶果比码头的流血事件还要悲惨得十倍、二十倍、三十倍。

  乔克仁默默无言,双脚一步快似一步往山里奔走。如果不是杨二妹和红杏在身边,他恨不得拔腿奔跑起来。红杏穿着厚厚的木板鞋,木鞋敲打着山路的石头,发出“叭哒叭哒”的声音。在静谧的旷野显得特别响,山腰边的石灰岩体激荡出清脆的回音。那回音一声比一声急促、灼心……

  他们还没有赶到井口,远远就听见一遍悲天悯地的恸哭声、哀嚎声,那声音令人心焦欲碎。乔克仁再也顾不上和杨二妹、红杏同行,他说了句什么,就自个加快脚步向井口跑去。

  黄五正在指挥矿警队员阻拦欲冲入井口的乡亲们,一大群万分悲伤的妇女几乎要发疯了。她们推搡着,哭叫着:“让我下井啊,我要去救我男人出来啊!”

  “别拦我们,你们见死不救,天打雷劈呀!”

  黄彩叶哭得特别凄惨,她披头散发,泪水满面,挣扎着向井口挤去。她“呜呜”大声哀号:“阿眯哥,你不能死啊,你走了叫我和一帮孩子怎么活下去哇!”……

  许多上白班的工人围在井口旁边,几乎都被吓得变成木头人一般,他们不知道如何应付这起天大的灾难。三个小时前,他们在甜梦中被井下发生瓦斯爆炸的噩耗惊醒,连裤子也来不及穿,只着一条短裤衩就心焦心急地跑来了。

  大伙赶到井口,立刻被井口所发生的惨状惊骇了。只见井口十几米远的绞车工棚被井下瓦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一股台风冲垮了,受伤的绞车工人张传宝、罗福家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他们不停地呓语:“好可怕的风啊!好可怕的风啊!”

  涌在人群中的杨厚实意识到井下情况万分危急,立刻将身上仅穿的短裤衩脱下来,顾不上到哪儿去找水,当即就拉一泡尿将裤子淋湿,然后将满是尿臊味的裤衩系紧捂住嘴巴鼻孔,一丝不着的向井下摸去。他要下去救人,要去救他的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的儿子杨家才。大伙见状,也学着他的样子,脱下裤衩撒尿捂住鼻孔下井。

  井下一片漆黑,根本无法摸行。工人们才摸着行走了一小段路,感到头脑有些晕眩,意识到井下充满有害气体,不得不退出井口。

  大伙才刚刚爬上地面,立刻软绵绵地倒下去。幸得他们出来快一点,不然谁也没有力气再爬出井口。留在井口的部份工人看见他们一个个昏倒在地上,更是吓慌了。

  监工头黄五见状,立刻指挥矿警队员扛来木头拦住井口,不让人再冒险冲下去。就在这时,一个保安队员发现井下不远处好像有个黑影在挣扎着,并发出低沉痛苦的呼救声,他吃惊地喊叫道:“哎呀,下面好像有个人爬上来了!”

  工人们一听,马上有两个人不顾一切冲下去。不一会儿,把那个严重受伤的工友拖上井口。原来,伤者就是杨家才。

  杨家才裸露的脊背上被燃烧的瓦斯燎起一串串水泡,有多处焦黑的皮肤破穿了,绽露出血糊糊的肉,后脑勺的头发烧卷了一片,那伤势惨不忍睹。他被救出井口时已经昏迷过去。大伙儿一阵手忙脚乱。

  不一会儿,有人赶回镇上报讯,也有人赶去风井向郝守权报告井下发生瓦斯爆炸的消息。

  郝守权正在和他的情妇兰笑珍鬼混。

  门口外面传来急切的呼叫声:“郝总,郝总,不好啦!不好啦!”

  他正玩得兴头上,恶声恶气地对门口外面前来报讯的工人吼叫道:“喊什么喊,扫了老子的兴!”

  门外的工人不管他骂也好,恫吓也好,继续叫喊道:“郝总,你快出来呀,井下发生瓦斯爆炸事故了,好多工人都被在井下没有出来啊!”

  郝守权听到瓦斯爆炸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这起事故到底有多严重,推开身边的女人,急忙爬起来。

  兰笑珍拉他一把,埋怨他说:“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再去吗,我还没爽够呢!”

  门口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郝总,你快点出来啊,井下真的发生了重大事故,地面的绞车房都被井下涌出来的冲击波冲倒了!”

  听到这儿,郝守权感到情况真的很严重了,于是,一个翻身起床,过去开门。

  看见赶来报讯的工人仍然上气不接下气,急忙问:“井下死人了没有?”

  “别说了,看来昨晚井下上夜班的工友没几个生还的希望了!”

  “啊,真的那么严重啊!”郝守权这才感到情况万分危急,只好顾不上房间内的女人,立刻与那个工人赶到了井口了,他比镇上的乡亲们先到一步。

  郝守权看到黄五等人及时阻止人们下井救人的举动十分赞赏。他看到井口的工棚被井下的冲击波吹翻到一旁,可以想象得出那股风力有多猛烈。看来正在井下干活的工人恐怕真的没有生存的可能了。

  因此,他内心顿时感到一阵黯然神伤,这起事故毕竟是一次巨大的灾难,给公司带来了惨重的损失。他一下子束手无策。

  两个多小时后,镇上的乡亲们陆陆续续赶到了。一大帮女人一来到现场,看见矿警实枪荷弹地把守着井口,不顾阻拦,哭喊着要下井救自己的丈夫或儿子。保安队员使劲地把她们往外推搡。女人们呼天喊地,不断地叫唤丈夫的名字。没有下井上夜班的工人听见自己的老婆哭哭啼啼呼喊着、哀嚎着,挤到她的面前,说:“别哭了,我没有死哪!”妇人见自己的男人果真还活着,顿时破涕为笑。当然,那笑意是十分苦涩的、凄楚的。

  杨厚实和昏倒的工人渐渐苏醒过来。他听见井口一片凄惨的哀嚎声、咒骂声、吵闹声,慢慢想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他想挣扎起来,可是感到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好像悬着一块沉重的石头,根本抬不起来。他躺在地上,疲乏无力地对身边的刘石丰说:“你告诉乡亲们,井下有害气体太浓,劝大家要冷静些,千万不要盲目下井救人。”

  刘石丰把杨厚实的话转告给那些哭得肝肠欲断的女人听,可是又怎么说服得了呢。哭的还是哭,闹的还是闹。井口被一片腥风血雨笼罩着,夜幕沉沉的天空还是那么黑暗,连空气也凝结了。大伙感到一阵窒息,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乔克仁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风井口,大伙见他来了,一个个向他投去可怜巴巴的目光,渴望他能拿出主意。他一眼就看见井口的绞车房荡然无存,仿佛看到十级台风肆虐地横扫过这儿的痕迹,心情立刻沉重下来。

  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杨厚实和十多个工人,便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厚实用细弱的声音简单地讲叙方才他们下井昏倒的情形。他听完,心情更加凝重了。

  郝守权见乔克仁来了,内心先是一阵不安,随之勉强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克仁,这……”

  他想要说的话却说不出来,他不知如何说才好。自己趁乔克仁离开公司的时候做了不光彩的事,眼下又发生特大的瓦斯爆炸事故,这场面他从来没经历过,也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如何应付和处理这起事故,他一时束手无策。

  乔克仁虽然也没有目睹过瓦斯爆炸的可怕场面,但他从书本上看过,懂得瓦斯爆炸所造成的惨重恶果。他目睹井口绞车工棚被井下冲击波掀翻的情景,就已经意识到井下工人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是很小很小的。何况井下现在又充满了许多有害的气体,在这一点他的想法和郝守权的想法是相同的,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劝阻工人和乡亲们不要盲目下井救人,避免发生新的死亡。方才杨厚实他们只下了一小段巷道就差点爬不上来,就证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黄彩叶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向乔克仁扑过来,悲戚戚地哭着说:“乔经理,你快想想办法,把我老公救上来啊……”她一边哭喊,一边使劲摇拽乔克仁的身体。

  乔克仁倒退几步努力稳住脚跟,不让自己被她拽倒下去。

  肖英走上来,掰开黄彩叶那双紧紧拽住乔克仁的手,苦苦相劝道:“罗嫂,你别太伤心过度了。乔经理也和你一样感到万分焦急痛苦的。事情不出也出了,哭多了会把身子哭坏的。你要继续好好活下去。不然,你的娃仔没人照顾就更加可怜了呀!”

  然而,三言两语又怎能把痛苦至极的黄彩叶劝得住呢!她哭得更加凄惨,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往地上瘫下去,怎么拉也拉不起来。她哭着、哭着,就昏倒过去。

  乔克仁吩咐杨二妹和肖英把她抬到旁边,让她静静地躺一会儿。不多时,先后有几个女人跟着哭昏过去。

  看到这种悲天怆地的场面,乔克仁一下子也发懵了,他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的严重紧迫危急的事情。他脸色一阵苍白,浑身发凉。大伙们吵吵嚷嚷,哭喊连天,好些女人不时推搡拉扯他。

  “乔经理,你快想办法呀,我的男人……我的男人还在井下呀……”

  “你说话呀,现在怎么办?不然,我也不想活了……”

  那个伤心欲绝的女人哭泣着、呼喊着,向井口冲去,很快被阻拦在井口的保安队员拉住了。

  乔克仁努力让自己急遽起伏的心平静下来。他想:眼下最重要的首先是稳定大伙浮燥冲动的情绪。于是,他走几步,站上绞车上面,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请求大伙先静一静……”

  大伙安静下来,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向他望过去,无不渴望乔克仁能够想出一个好的法子来,他们几乎把他当作救星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肚子装满墨水的经理多少也懂得如何处理瓦斯事故,想办法尽快营救眼前井下生死不明的亲人。

  看到乱轰轰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尽管不时还听到人群中还有凄泣唏嘘声,乔克仁感到责任重大,他十分感激乡亲们对他的信任。他原地转了一圈,环视四周抬头仰望看他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想了想,说:“……各位父老乡亲,工友们,我们黑牯岭煤矿遇到了空前的大灾难,我和大伙一样,心情是十分悲痛的。我也想尽快把困在井下的矿工们抢救出来。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井下发生了特大瓦斯爆炸事故,气浪从井口冲出来后,竟然把我站在这儿的工棚都吹翻了,不难想象,井下的工人弟兄……”

  乔克仁收敛住后面的话,他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乡亲们正沉浸在痛苦悲伤之中,把那些不吉利的话说出口,那更是在他们的伤口上又撒下一把盐哪!

  “照你这么说,井口的人没有谁能够生存下来了!是不是?”不知是谁心直口快,迫切地冒出这么一句。

  乔克仁没有直接回答,他委婉地说:“方才,杨师傅他们不是急着下井要去抢救遇难的工友们么?可是,他们还没走到井底,就感到呼吸困难。如果他们不是快一点回头,恐怕连井口也出不来了。为什么?因为下面现在充满了大量有害有毒的气体。所以,我们不能盲目下井救人,我们不是见死不救,因为我们不能让大伙再发生新的死亡事故!”

  李彩梅哭得伤心欲绝,她听了乔克仁末尾那句话,感到很失望,忍不住冲到他跟前问道:“乔经理,照你这么说,现在困在下面的人就不用抢救?……呜呜,小牛他爸,你死得好惨啊!你活不见人,就是死我也要见尸呀!呜呜……”

  这个平时性子倔犟的泼辣的妇人话刚说完,立刻又号淘起来。

  妇人的情绪一下子又感染了许多女人,她们禁不住再次哭成一片。

  乔克仁竭力稳定大伙的情绪,他转着看看四周,然后大声喊:“茂华,甫课长来了没有?”

  “来啦!”甫茂华也是刚刚从河边通风井口赶到的。他挤到人群前面,说:“经理,我来了……”

  乔克仁从绞车上跳下来,问道:“茂华,通风井口当头距离这井下大约还有多少米才能打通?”

  “从图纸上看,大概还有50多米煤巷。”甫茂华回答道。

  乔克仁说:“你马上组织劳力,突击开巷,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打穿贯通。这样加快井下风量的流动,降低瓦斯浓度,以便于井下的抢险工作!”他说完,想了想,又转头对杨二妹说,“二妹,你明天一大早就立刻赶回去,叫大哥到县城想法子借几副防毒面具,以备下井抢救人员派上用场。”

  在场的工人听罢乔克仁提出的抢险措施,顿时群情激动起来,没有动员没有强迫,他们拿起工具都积极向河边通风井口奔去。

  一直呆若木鸡的郝守权看到许多人走了,好像没有谁知道他这个新任的董事长在场一样,没有和他打一声招呼,心里升起一股恼火。可是在这样的非常时刻,他一下子不好发作。他把手指骨攥得格格响,在心中狠狠地骂道:“操他妈的,你们不把老子放在收里,咱们就走着瞧!”

  随后,郝守权想到通风井口那边还有郝猛堂等人把守着,自己如果不赶去下令通知他让这帮工人入井,这一行人绝对入不了井口,说不定还会发生械斗呢!想到这儿,他狡黠地发出一声冷笑:“哼,我就坐山观虎斗,看看谁狠!”

  果然,正如郝守权所预料的那样,正在上夜班的郝猛堂远远听见有一大帮人吵吵嚷嚷的向这边涌过来,他不知怎么回事,连忙放下手中的独轮车,慌忙招呼身后的几个工人在井口停下来。等一会儿,他看清楚是大井那边来的工人,先是一楞,随着双臂伸开,大声说:“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让开,我们要进去赶打通巷道,打穿到大井抢救那边井下遇难的工友!”程一民扬了扬手,说。

  “不行,没有郝董事长的吩咐,谁也无权进入我们的井口!”郝猛堂招呼同伙一块拦住井口。

  程一民冲上去,被郝猛堂一下子推倒在地。他爬起来,解释道:“是乔经理让我们来的。”

  “哪个乔经理,我们只听郝总的!这井口是我们自己筹钱挖的,不关他的事!”郝猛堂粗声粗气吼道。

  听到这话,前来的大伙们气炸了,纷纷拥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说:“他妈的,眼下救人如救火,这小子再不让开,我们把他扔下红水河去喂王八!”

  “咱们的兄弟在井下有难,这家伙却见死不救,太绝情了。大家一齐上啊,把这臭小子狠狠揍一顿!”

  “……”

  郝猛堂见对方人多势众,急忙从井口旁边抢起一根半尺粗的坑木,左右晃动几下,吓唬道:“他妈的,谁不要命就上来,看我不叫他脑瓜子开花就四脚爬!”

  瞧他那副样子,大伙一下子也被吓唬住了,就在双方对峙的一阵儿,在通风井口工棚上白班的工人被吵醒了。他们从梦中爬起来,涌到井口,当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立刻站在他们的小头儿旁边,一个个或是扛起坑木,或是拿起石头,把井口严严实实地围住。

  对方弩拔弓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甫茂华和乔克仁从后面及时赶到了。乔克仁挤进人群站在中间,举起双手做一个压了压的动作,心平气和地说:“工友们、弟兄们,我们都是为了创办黑牯岭煤矿才有缘份走到一块来的。眼下,大井那边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井下有几十个兄弟遇难呀!我们活着的人不想法子把他们抢救出来,对不住各位父老乡亲,对不住他们的老婆孩子,对不住他们的父母,更对不住遇难的兄弟!

  “眼下,时间就是生命,兴许下面还有幸存者,早一分钟找到他们,他们就多一分活着的希望。你们想一想,大伙儿出门在外,谁不希望你我他之间互相帮忙、互相照应一下,啊?做人总不能光顾自己,也应该顾及一下他人。人不是冷血动物,人是有感情的。郝猛堂……”

  乔克仁叫一声郝猛堂的名字,深有感慨地接着说,“如果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难道不渴望井上的工友及时来抢救你么?何况我们的黑牯岭煤矿都是大伙用尽心血和汗水创建起来的,应该视为一个整体。这个公司不是我乔克仁一个人的,而是你的、他的以及全体大伙的……”

  这番入情入理的话,竟然未能打动郝猛堂那副冷漠的铁心肠。他把头侧到一旁,丝毫未把乔克仁的话听在耳里,好一副傲慢的神态。

  乔克仁向来是挺能够忍受火气的。这时,他的颈脖也憋得粗涨起来,他忍不住问道:“郝猛堂,你到底是让我们进去还是不让?”

  郝猛堂转过头,把胸脯一挺,硬梆梆地说:“我就是不让!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妈的,把这小子给我拖到一旁去!”乔克仁火了,一声喝令起来。

  于是大伙儿一齐冲上去。郝猛堂抡着坑木,左右横扫,把前面几个工友打伤翻倒在地。后面的人看到这阵势,发怵一下,不知不觉停住脚步。

  郝猛堂长得体壮腰圆,一身横肉,听说还来得几下拳脚功夫。因此,他根本不把眼前这帮人放在眼里。他扎稳马步,双手握住坑木,向前上下挑动几下,把眼珠子瞪得溜圆,挑衅地吓唬道:“谁不怕死的就上来!没有郝总的吩咐,谁也别想从我这儿进去!”

  看这阵势,如果强行冲进去,会发生新的流血事件,乔克仁为了避免把事态扩大,只好强忍住心头火气。他转头看看人群,说:“谁看见郝守权来了没有?”

  乔克仁平时对郝守权为“郝副”、“郝队长”,眼下,他对郝守权有了看法,改变了对他的称呼,干脆直叫其名。

  有人回答说没看见郝守权,乔克仁气愤地说:“他妈的,这小子就知道搞鬼搞怪,明明懂得我们要来这儿,他怎么就不来呢。程一民……”他又叫了一声。

  程一民走上前,等候乔克仁的吩咐。

  “你马上跑步到大井那边,把郝守权叫来!就说是我叫他来的。”

  “是!”程一民答应一声,转身就走。稍会儿,乔克仁想想不妥,对甫茂华说几句什么,还是自己亲自赶回去。他知道,也许程一民还是请不动姓郝的,他既然敢吩咐郝猛堂不允许他们进大井,并且又故意不跟随来这儿,分明是有意坐观双方发生新的流血事件,以达到他的险恶目的。

  乔克仁在大井那里没有找到郝守权,问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难道他返回镇上了?他思忖道,随后又立即否认这一想法。他想,这家伙兴许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窜回通风井找他的情妇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怨恨自己方才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害得白白延误这么久的时间。

  虽然大井那边井下的工人生存的可能性渺茫得很,但是,尽快打穿贯通,早日处理好死者的丧事,对死者的亲人来说至少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果然,在兰笑珍的住处,乔克仁总算找到了郝守权。井下发生了如此重大的灾难,妄自上任为黑牯岭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的郝守权竟然不顾乡亲们的焦虑心情和期待,依然如故地和他的情妇鬼混。乔克仁看到这情形,恨不得真想一下子冲上前去卡住他的咽喉,直到他断气才觉得解恨。可是,眼下不是计较个人恩恩怨怨的时候,他没有时间和他的对手论理谁是谁非。

  再说郝守权本来打算呆在大井那边,后来等到大伙奔往通风井的时候,他又悄悄溜回通风井,他要躲在情妇的房间内欣赏从井口那边传过来的即将发生的殴斗打闹的声音。他觉得那样的情景富有魅力的刺激性。

  对于他来说,双方的工人都是贱命的苦力工,他们打生打死,那是他们的事。就像当年他在清江镇码头挑起的偷煤流血事件,多少人受伤,多少人死亡,那是贱人的命。只要他郝守权没事,一切事态平息下来之后再慢慢处理。

  比如眼下大井井下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一样,死人的事已经发生了,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能留到下一步慢慢处理。即使不处理,拖过去也就算了。所以他心安理得地躺在情妇的怀里欣赏她的身体。仿佛今天晚上也和平常一样,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起初,郝守权听到井口那边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他浑身的毛管全都膨胀起来,他希望那喊打喊杀的声音变成乒乒砰砰的金属物体互相撞击的声音,之后是那些苦力工人哭爹喊娘的叫声,不论是谁惨遭厄运,他同样幸灾乐祸。即使是他的心腹郝猛堂在殴斗中流血甚至丢失性命,他也同样无动于衷。郝守权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性、没有理智,内心充满险恶、诡诈的家伙。

  后来,井口那边渐渐平静下来。不知为什么,没有传来郝守权所期待的那种富有刺激的打斗声音。他感到奇怪,难道郝猛堂被乔克仁说服,让工人们进入井口去了?他从女人的怀中起来,想去井口看一下。刚要出门,井口那边又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他放心了,郝猛堂那个毛楞楞的小子还是有点能耐的,果然不放他们进去。这件事不管结局怎么样,他郝守权都能在乔克仁面前自圆其说。

  “郝总,井口那边涌来那么多人闹轰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妇人娇笑地捏一把郝守权的脸,问道:“呦,大井那边的工人要进我们的井口里面,乔克仁说要突击打通大井巷道,从这边进去抢救大井里面的工人。”郝守权口气很轻淡地说。尔后,他又说,“其实还抢救什么,里面的工人我看全都没命了,抢救出来也是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妇人惊愕地说:“大井那边的情况真的有这般严重哇?”

  “那还用说,你不见那场面,连井口的房子都被井下冲出来的那股气浪吹翻了。听说地面好几个工人急着下井救人,还没下到一半,就差点昏倒了。如果他们不及时退出来,连命也完啦!”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据说瓦斯爆炸后,井下充满了有毒的气体。你想,在当头干活的那些工人还能活下来么?”

  “嗯,太可怕了!”妇人一把拥紧郝守权,说,“郝总,你千万不要碰着那种倒霉的事情啊!”

  “放心吧,我的宝贝!我又不用经常下井,要死也是先死那些出卖苦力的工人,他们的命贱嘛!”郝守权冷冷地一笑。

  这对狗男女在床上滚来滚去,尽情地寻欢作乐。妇人从郝守权的身上感受到享受不尽的快乐、欢愉,她对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跟她一个女人家毫无关系,只要有郝守权陪伴在她身边,其余的她无所企求了。

  “砰砰砰!砰砰砰!”门外传来了一声比一声紧骤的拍门声。接着,传来乔克仁的喊叫:“郝守权,你快出来!”

  这下,惊得这对狗男女急忙松开贴在一块的身体。虽然说郝守权从不把乔克仁放在眼里,但眼下井下发生惨重灾难事故,作为公司的新任董事长,视工人性命不管,却一昧和情妇鬼混,怎么说得过去?何况他还是乔克仁母亲的男人,如果让乔克仁当场捉奸,且不责备他对井下的灾情不闻不问,至少他和情妇寻欢作乐的丑事他也看不顺眼。一急之下,郝守权慌慌张张拿起床头的衣裳裤子,急忙钻入床底躲起来。

  妇人穿好内衣小裤,扯一件外衣披上,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说:“谁呀?有事天亮再找吧。郝总不在这,你找错门啦!”

  乔克仁仍在不停地拍门。

  兰笑珍不得不开门,她见是乔克仁,先是愣怔一下,接着一边扣外衣的钮扣,一边装糊涂地问:“呦,是乔经理呀,天还没亮有什么急事啊?”

  乔克仁开门见山叫道:“郝守权,你出来,别躲了!”

  兰笑珍娇滴滴地把右手搭在乔克仁的肩上,逗弄地说:“乔经理,你大呼小叫什么呀,郝总哪在这呀。今晚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睡在屋里。如果不是你来这儿找人,我还没睡醒呢!”

  “你放尊重点,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见色眼开的男人!”乔克仁一把拨开妇人的手,严肃地告诫她说。

  “哟!你还怕我吃你呀?”妇人绽开妩媚的笑眼,想用千种风情把眼前这个白净秀气的男人给软化了。

  乔克仁一眼看见摆在床前的男人的皮鞋,一语双关地说:“怎么,屋里只剩下这双皮鞋,只怕郝守权被你吃进肚子去了吧!”

  妇人脸一红,却又恬不知耻地说:“别说那么难听嘛!世上哪只猫不想沾腥呀?在这深山野岭的地方,谁寂寞了不想解闷呀!只是经理您平日事务烦忙,顾不上解闷罢。如果您现在有兴趣的话,妇人我可以陪你玩一会儿……”

  “住口!”乔克仁喝住妇人的话,他猫下腰,朝黑古窿冬的床底喊道,“郝守权,你出来!”

  赤守权灰溜溜地从床底爬出来,他看见败露,讪笑说:“克仁,我……”他不知如何说下去。

  “别说了。”乔克仁严厉词严地说,“你马上跟我到井口去,郝猛堂说没有你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眼下事情这么紧迫,你还有兴致玩女人,你、你太过份了!”他气炸得说不下去了。

  郝守权不得不跟在乔克仁后面向井口走去。

  经过几天凡夜的连续苦战,大伙终于把巷道打通了。为了防止工人急着冲入大井当头里面寻找罹难工友而中毒,乔克仁吩咐工人们在大井口用人力摇动几架风柜,不停地往大井巷道里面灌风,同时在通风井口外面点燃一大堆柴火,通过温差加速巷道空气流动,减少瓦斯积聚的浓度。

  杨厚实、刘石丰、刘石华等六个人戴上乔克强从县城借来的防毒面具,组成了抢险敢死队。他们两个人抬一架风柜,一段段向井底下移动进去不停煽风,以排除巷道里面的有害气体。

  三天后,巷道里的有害气体排除得差不多了,惨不忍睹的场面终于出现在大伙眼前,支护巷道的坑木几乎全部倒了,遇难的工友焦黑的尸骸形状狰狞恐怖,或是蜷缩一团,或是临死前作挣扎状,四肢硬僵僵的。有的眼凸口裂,有的腹部胀开了口子,连内脏也暴露出来,巷道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工人们拿来竹叶帽,或者蒲扇跟在风柜后面不停地煽风,加快净化巷道空气的速度。

  大伙们用浸湿冷水的浴巾捂住嘴巴、鼻子,将一具具尸骸抬出通风井口外面停放。

  在往日挖煤当头一段烂窿的地方,巷道顶板全部塌落下来,堵死了里面的通道(事后乔克仁分析,这里正是瓦斯事故爆炸地点)。工人们一边打单柱和棚架维护顶板,一边搬动垮落的石头填塞采煤老塘区。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寻找尸骸。

  30多具尸骸陆陆续续抬出了井口外面,死难家属看到自己亲人惨死的形状,一个个悲天怆地地恸哭。那些寡妇们父母们开始想辩认一下谁是自己的丈夫,谁是自己的儿子,可是焦黑的尸骸多数衣物荡然无存,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出来。死难家属哭得更伤心、更凄惨了,有的当场哭昏过去。

  平时,黄彩叶、李彩梅、肥妹这三个女人嘴巴着实厉害,为人泼辣。可是,当她们的男人遇难后,她们的精神支柱也随之崩坍了,似乎她们比谁都恸哭得厉害,竟然哭得四肢抽搐,甚至休克。

  杨二妹、肖英、王秀凤尽力去安慰她们、劝她们节哀,别把身体哭垮了,要为孩子们着想。可是,巨痛之中,又有哪个女人一下子能够从悲哀中振作起来呢。杨二妹、肖英以及幸运的女人只好陪伴她们默默地抹泪。

  公司遭受到巨大的重创,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置棺材,当然镇上也没有那么多灵柩出售,只得用一张张竹篾把尸骸卷起来,全部合葬在一个偌大的墓坑内,并找来一名石匠特意刻了一块墓碑,把死难工友的名字一个个刻在上面,以留作后人铭记。乔克仁决定将发生瓦斯爆炸事故的当天定为黑牯岭煤矿的灾难日,每年的这一天将组织工友们前来吊念。

  出葬那一天,全镇的乡亲以及附近村庄死者的亲人都赶来了。现场笼罩着不绝于耳的哭泣声、哀号声。乔克仁、甫茂华、杨厚实等人根本无法劝阻罹难者家属的行为。公司举行了一个隆重而简短的悼念仪式。

  冷血铁心肠的郝守权在悼念仪式上,面对死者的遗体不得不假惺惺地鞠躬默哀。当然,跟着他鞠躬默哀的还有些柴四苟、黄五、阿山、刀疤脸。

  天空是那样的阴沉、灰暗,空气是那样的凝重、窒息,连附近的草尖树叶一动也不动。往日不断呜叫的秋蝉似乎也理解人们悲痛的心情,它们停止了吟唱。

  坚强的硬汉子们欲哭无声,他们把一捆捆裹着尸骸的竹篾筒抬放下偌大的冷酷无情的墓坑中。这30多条曾经活鲜鲜的大自然的儿子又重新皈归于大自然之中,他们的灵魂与身体永远和这片黑色的泥士化为一体了。从此,黑牯岭荒丘又垒起了一座巨大的新坟。

  黑牯岭煤矿接连发生重大事故,至使生产经营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巷道多处塌落,需要资金修复,处理抢救事故,发放抚恤金,这些都要支出。问题还不止这些,关键是有不少工人因为目睹了在瓦斯爆炸中不幸罹难者的恐怖惨状,吓得连夜做恶梦,他们害怕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故,不敢再下井挖煤了。

  处理完死难工人的丧事,乔克仁这才暂时静下心来考虑矿上的事。他想,这次井下发生重大瓦斯爆炸事故,主要问题是通风工作跟不上,而郝守权有意阻拦和延误通风井与大井的贯穿,使巷道无法形成自然通风,则是发生这起事故的直接原因。他决定要去找郝守权交换下一步的生产工作意见。

  郝守权一直吃住在通风井口处,他对情妇兰笑珍的迷恋已经到了难分难解的地步。

  中午,乔克强正在井口办公室和郝守权论理,要他立即主动放弃公司董事长的交椅,回到其母亲身边。他说:“郝守权,你这得势的小人,当初你花言巧语骗娶我母亲嫁给你,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觊觑我们的家产,觊觑公司董事长的地位。如今,你借助我们乔家的财势,达到了你的目的,你以为你手腕硬了,就不把我母亲、阿仁放在眼里,你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是不是?可是,你别忘了,老子还是县保安团团长,只要有我在,你小子就别想在黑牯岭翻天!”乔克强拍拍别在腰肋间的手枪,威风凛凛地警告对方说。

  郝守权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收敛起强硬的面孔,陪着笑脸说:“乔团长,我曾经对你发誓过,你就是送一只水缸给我作胆,我也不敢和你团长大人作对哟!关于董事长的位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这是股东代表选举出来的,这能怪我吗?”

  “你记着这句话就好,我乔某说话从来是说一不二。只要你不仁我就不义,我的枪子决不是吃素的!哼!”乔克强脸色铁青,面孔横肉抖动,两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郝守权。

  郝守权感到脊背透上一股凉丝丝的冷气。他低下头,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涌上一个主意,却说:“乔团长,你放心好了!如今我名义上虽然是公司的总裁,但实际上还是驾空的,徒在其名的。这些天来你不是亲眼看到了么,工人们还是听从你弟弟乔经理的指挥的。”

  “我不管那帮挖煤佬听我的也好,听你的也好,反正你最迟到年底要老老实实让位。否则老子认识你,这把枪的子弹可不认识你!”乔克强恫吓几句,转身向门外出去。

  郝守权盯着乔克强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突然眉宇间冲上一股阴森森的杀气。他自言自语说:“他妈的!无毒不丈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看看到底是谁的枪子不认识谁!”

  方才,惊慌蜷缩在旁边的兰笑珍见乔克强走后,这才壮起胆子向郝守权拥近过来。她心惊胆颤地问:“郝总,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老子也不是软面团任由他捏的!你以为要我圆就圆,要我扁就扁哇,呸!”郝守权吐出一口垂沫,恶狠狠地说,“老子斗不过他,我就拜他作干爹!”

  妇人讥讽道:“恐怕你要认他作干爹,他还不肯认你这个干儿子呢!”

  郝守权笑一句:“哼!恐怕他想认也没那个福份。”说话之间,他在心中已经酝酿了一个毒计。

  妇人正想再说点什么,转眼看见乔克仁和甫茂华从外面走来。她连忙提醒道:“乔经理和甫课长来了,怕又是来找你的。”

  “他们要来就来呗。”郝守权作出无所谓的样子。他等他们两人步入办公室门坎,便大声对兰笑珍说:“兰会计,这次矿井抢救所开支的费用账目做好了没有?”他之所以这样,主要目的是有意识地告诉乔克仁,他来找兰笑珍,是有关生产上的事来的,并非人们所流传的那些绯闻。

  兰笑珍把账目推到郝守权跟前:“喏,全部费用都列在上面,你要检查的话就在这儿检查一下,看看还有哪些错记漏记的。”

  郝守权顾不上回答妇人的话,转人向乔克仁打招呼说:“呦,你们二位来啦,找我有事么?”

  乔克仁说:“哦,想商量一下关于矿井恢复生产的事。”

  于是,三人围坐在一起,交换起下一步的生产部署。在谈到郝猛堂等原在通风井干活的工人全部重新组合班组,合并到大井时,郝守权坚决不同意,他要求坚持按原先继续分开管理财务目。这就是说,一个公司要立两本账,大井归大井的,通风井归通风井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的用心目的。

  乔克仁一针见血地质问他:“你这样做,是不是有意留后路,以后好自己闹独立,另立山头?”

  郝守权辩解道:“因为通风井是郝猛堂他们自己合伙干的,如果要合并,也要经过他们同意才行!”

  “什么,他们自己开的井?放肆!”乔克仁拍了一下桌面,他转向因为见他们发生口角而愣怔不动的兰珍说,“兰会计,你把这两年来通风井的账本全部拿出来,我倒要看一看你们的私账是怎么记的?”

  妇人发呆了,她看了看郝守权,征求他的意见。她不敢自作主张。

  郝守权制止说:“不行,那是他们的账,不关公司的事。”

  “怎么不关公司的事呢,公司出了设备,出了资金,甚至还出了技术和人力,这难道与公司无关么!”乔克仁驳斥道。

  “对于暂时借用、占用公司的设备、财产,我们都作了记账,以后会偿还给你们的。这些你放心。”兰笑珍补充一句。

  听妇人的话,乔克仁沉不住气了,他说:“真是扯鬼谈!什么’你们‘的、’我们‘的,全是公司的生产经营单位。要不然,上次发生河边煤槽坍塌事故,对方告的是清江镇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而不是所谓的郝猛堂小井,败诉方和经济赔偿都是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这些,你们怎么解释?”Χiυmъ.cοΜ

  伶牙俐齿的兰笑珍张口结舌了,她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同样,郝守权也无言以对,他自知理屈。末了,他又耍无赖道:“反正,以后我们赔偿给你们公司就是!”

  郝守权口口声声就是“你们”、“我们”,可见,他已经作了最后分开,另起炉灶的打算。他如果不是这样说,乔克仁还不想一下子把脸闹翻,他这般一摊开牌,更是激起乔克仁的满腹愤慨。他大声打断郝守权的话,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责问道:“住口!郝守权,我今天算是真正认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无赖了!你说你们以后可以赔偿公司的经济损失,可是,你……你赔得起山头那边埋葬着的30多条曾经活鲜鲜的生命么?如果不是你擅自改变我们原先制定的打通风井巷道的方案,大井这次就不可能发生特大瓦斯爆炸事故,我们的工人兄弟就不会在事故中丧生,公司的生产就不会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损失!这一切,是绝对不能用金钱价值来计算的!你、你太过份啦!”

  乔克仁越说脸色越铁青,他浑身发抖,几乎支持不住自己过份冲动的身体。甫茂华连忙扶住他坐下来。

  甫茂华方才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感到无比惭愧,由于自己的严重渎职,延误了通风井与大井的贯通,从而酿成了这次特大的瓦斯爆炸事故。虽然镇上的乡亲们不知道事故发生的原因与他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可是他觉得自己无法挺直胸膛面对乡亲们,无法面对荒山野岭那座坟茔下30多个冤魂。

  眼下,看到郝守权如此赤裸裸地和乔克仁对峙叫板,更为自己前段时间一度有意无意帮助郝守权挖公司的墙脚而感到难过、疚恨和疾首痛心。因此,他撕开了脸皮,对郝守权说:“郝守权,你这个人野心太大了。乔经理一直重用你,他有哪一点对不住你?你扪心想一想,几年前你赤条条一个草头王来到公司,乔经理视你为座上宾,扶持你当上了公司副经理。而你却人心不足蛇吞象,不仅擅用公司的资金扶植你的心腹死党,趁乔经理外出之机把他排挤出公司董事长的位子,而且还虎视眈眈地想独霸整个黑牯岭煤矿股份有限公司。我劝你知趣些,找个时间向全体股民和各位工友赔礼认罪,求得大伙的谅解。否则,你还是从哪里来,再滚回哪里去!”

  “放屁!老子是股东代表选举出来的董事长,用不着你对我评头论足,议长非短。别忘了,你自己本身也有屎,你以为你手脚好干净啊!”郝守权以攻为守,企图把甫茂华牵扯到他的身上。他自以为这样可以抓到一个替罪羊。

  郝守权哪里会想到,甫茂华的人品和他肮脏的骨髓决不是一个样的。他以为用金钱可以收买人心,把眼前这个年轻人拴捆在他的贼船上,从而为虎作伥。而甫茂华早已把自己一时的糊涂欲念跟乔克仁讲清楚了,得到了乔克仁的原谅。

  因此,现在他听到郝守权向他泼粪,他虽然感到内疚,但更多的却是气愤。他好恨啊!恨自己一时糊涂,恨自己一时瞎眼,竟把红肿的烂疮当作桃花,把软绵绵的毒蛇视为项链。幸亏自己及早悬崖勒马,否则,自己将跌入无底深渊。想到这些,甫茂华毫不胆畏惧,他反唇相讥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股东代表选任的董事长,那些投你票的全是柴四苟、刀疤脸、黄五、阿山,他们不是喝了你的酒,就是拿了你的钱,而那些钱全是挪用公司的资金开支的。你用公司的钱收买那些人、笼络那些人,你还许愿谁投了你的票年底就可分额外的红利,别以为这些我不知道,哼!”

  郝守权见甫茂华揭穿了他的老底,就像被对方用木棍捅了他的屁股眼一样。他跳将起来,咆哮如雷,威胁道:“他妈的,甫茂华,你以为你神气呀?过些日子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滚,老子现在就立即开除你!”

  甫茂华看了看乔克仁,沉着自如地笑了笑:“哈哈,黑牯岭煤矿不是你开办的,你有什么权利开除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就扎根在脚下这块黑土地上了,十级台风也别想把我吹走,何况你!”

  双方争执了一个多小时,始终谈不到恢复矿井生产的主题上。相反,他们的矛盾越来越激化,最后不欢而散。

  傍晚,乔克仁回到家中,乔克强便过问谈得怎么样。他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下,乔克强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他妈的,这小子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老子这就去找他算总账,别让他以为我们乔家兄弟好欺负!”

  说着,他从抽屈内取出手枪就要出门,吴玉娇见状,慌忙拉住大儿子的手,劝他说:“阿强,你别、别这样,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你们的继父啊!”

  “呸,什么狗屁继父,当初我就不赞成你嫁给你!”乔克强吼道。

  吴玉娇的脚前不久被煤油烧伤后,幸得护理得当,没有受到感染,因此烧伤部位已经愈好了,露出一层红嫩嫩的皮肤。她听大儿子说这样的话,心中早已涌上一股酸水,哽咽地说:“嗳,都怪我命不好,当初看见他那个人还蛮通人情的。你爸爸瘫痪在床,他又端屎又倒尿,还帮你爸爸擦身体,简直比亲生儿子还有孝顺心。谁知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他委曲一时,无非是看中我们的家产嘛,你以为他会真心真意爱你么?你看他现在整天就知道和那个情妇鬼混!你还想护他,你呀,除了他,难道天底下就没有男人了么?”乔克强口直心快,毫无顾思地说。

  毕竟是女人,吴玉娇脸红了,她感到好窘迫,她没想到乔克强会这般无遮无挡地挖苦她。她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在卧房看书的杨二妹走出来,看到吴玉娇面红耳赤,埋怨乔克强一句:“大哥,你怎么这样说话呀?”

  乔克强摸摸脑勺,笑咧咧地说:“嘿嘿,我人粗,说话也粗俗,这你是知道的。”

  杨二妹说:“你就不能跟阿仁学学点,做事情要想一想,开口说话也要想一想。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别说。”

  自从杨二妹嫁给乔克仁后,乔克强见她对自己继母十分孝顺,对二弟真诚相爱,一心一意为乔家着想。很快,他改变了原先自己对她另眼相看的态度,他觉得这个普通的小女人说话办事挺头头是道的。因此,他也很信服她。平时,她虽然责备他性情太急臊,每当听到这些就不由意识地缄默下来。尽管这个女人的话语不温不火,但他感到有一股无形的慑服力。

  覃桂兰做好晚饭,把饭菜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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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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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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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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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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