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民国传奇:盗取天火的大亨>第40章 郝守权的心思
  这时候,吴玉娇摸完麻将回来,看见乔克仁坐在沙发上玩得好开心。她走到跟前,说:“阿仁,去睡觉了,明天阿妈和你去省城玩,啊?”

  “不,这东西才好玩。”

  “玩什么东西啊?”

  “喏!”乔克仁把那玩艺儿递到她眼前。

  吴玉娇一看,顿时吓得脸庞变了色:“啊,我的天!你……你怎么把它割下来呀?”

  “嘻嘻,不是我的,是阿爸的,我把它剪下来了,免得他以后又去伤害二妹!”乔克仁嘻笑着,随后,他对狼狗唤一声:“阿黄,你饿了吧?”语音落罢,顺手扔去。

  狼狗见主子抛来食物,一口刁住,津津有味地吃进肚里。

  吴玉娇早已吓坏了,哪还敢看狼狗嚼啃的动作。她怎么也想不到儿子的精神分裂症如此严重。她惦记着乔应天的安危,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因此,她顾不上再理睬儿子疯疯癫癫的样子,便火燎火烧地冲入卧室。

  “老爷,老爷,你怎么啦?老爷……”吴玉娇见乔老爷已经昏迷过去,不敢再延误时间,慌慌张张,转身跑出大门外,她赶去叫镇上的医生。

  街上的郎中赶到乔府,看了一下乔应天的伤情,感到很意外,他不知道乔老爷怎么会被剪断了,伤口很平整,到处是血污,他也被吓坏了。一时束手无策。

  吴玉娇提醒他道:“医生,你快点包扎病人的伤口啊!”

  郎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在伤口洒下止血粉,用棉纱为他包扎了一下。急忙说:“太太,乔老爷的伤情太严重了,你们还是马上把他和少爷送到县城医院治疗,别耽误了!”

  当即,吴太太请人叫来船老大,急匆匆用船只送到县城医院。乔克强闻讯赶到医院,让医生再次处理一下父亲的伤势。随后,由于县城医院没有专门收治精神病员的医疗设施,只好将父子俩转院到省城医院。

  乔家父子到省城医院住院治疗的两个月时间里,郝守权俨然摆出一副清江镇黑牯岭煤矿总管来。虽然他对井下生产布局一窍不通,但是,他总是发号施令,指手划脚,叫工人们按乔克仁原先的安排干下去,只要井下水文地质没发生什么变化,一切依旧进行。

  镇上的工头柴四苟、黄五、阿山、刀疤脸心中有所不服,但碍于他是矿警队队长,身上别着一支短枪,手下又有一帮听他调遣的喽罗,只得老老实实听他吆三喝四。

  郝守权不是等闲之辈,他为人处世颇有心计。当初,乔克仁叫他来镇上任保安队长,他就有他的打算。特别是乔家发生那件羞耻人齿的丑事,他暗暗窃笑了,开始策划他的长远韬略。因此,眼下乔家父子在外地治病疗伤,正是他笼络人心的时候。

  月初,肖英结完上个月生产经营账目。郝守权亲自倒一杯凉茶递在她手中,媚笑地说:“肖会计,这个月利润比往月都好,是不是给每个工人增发10元奖金,挑煤的婆娘们每人增发5元奖金,这样可以激发大伙们多挖煤。该开支的钱额外开支一点,表面上加大了成本,不过,对公司发展生产是有好处的哟!”

  肖英把自来水笔插好,脸露难色地说:“这行吗,老爷不在家,经理也不在家,我们擅自作主张,以后老爷回来了,能不责怪我们吗?”

  “你不敢作主,我作主,我这就去找乔太太。”郝守权撩一下敞开胸襟的黑衫衣,风风火火地走了。

  吴玉娇半躺坐在沙发上打盹,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狼狗趴在她身旁,两只蓝幽幽的眼睛直盯着女主人。老爷住了院,儿子也去住院,一去就是两个月了。她一个人守在这空荡荡的大屋,心中好不自在。每天晚上,她邀镇上的牌友们来家中开赌,赌兴逾浓。她手气时好时差,总的说来,不赢不输。昨晚,她又摸了整个通宵的麻将,休息不好,所以现在她偎依在沙发上阖目养神。

  杨二妹不在了,她找到肖英,叫她帮操劳家务事,做饭啊、洗衣物啊、挑水啊。肖英提出来到乔家做事可以,不过有一条,杨厚实的两个孩子杨家才和阿杏没人照顾,每日三餐没人帮做,是不是索性叫两个孩子一块来吃,不然她抽不出身来,否则叫她另外找人。

  吴玉娇想起那两个孤伶伶的孩子,一颗做母亲的怜慈之心萌升在她胸间,她答应了:“好吧,每天可以在这儿吃,在这儿洗,只是晚上不能在这儿睡。”末了,她又说,“等到老爷或者阿仁回来了,再另作主张。”

  “乔太太……”郝守权迈着大步的脚,一阵风似的跨入乔家大院,叫道。

  吴玉娇睁开眼,揉揉几下,见是郝守权,问道:“郝队长,有事吗?”

  郝守权把他的想法提出来,说毕,反问一句:“太太,你看行不行?”

  吴玉娇犹豫片刻,没有吱声。

  “嗨,你别心痛那几个钱,现在抛出小钱,为的是挣回更多的大钱。凡是经商做买卖的人都知道,本大利才大。你想,当初乔老爷和乔经理若是舍不得拿出钱来投资开煤矿,你们乔家每年还不是靠收点地租过日子。如今,每天挖出黑溜溜的煤炭,换回来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你说,这是多么精明的举动。”郝守权凭着他那张灵巧如簧的舌头,把吴玉娇说服了。

  工人们在发薪的那天,又多领到10元奖金,一个个喜笑颜开。挑煤的女人们虽然比工人少领5元奖金,但心中也甜丝丝的。当听说这增发的奖金是郝队长特地提出来的,大多数人从内心开始逐渐改变对郝守权原先的看法:“你看,郝队长和乔阴天就是不一样,他刚刚代理掌管公司的事务,就考虑到我们普通工人的利益,如果让他和乔经理一块掌管公司的生产,那我们就更有干头了!”

  “是啊,这两个月来,乔经理不在家,他哪天不下井来指点我们打巷道,他起码比乔老爷管事。”

  “管事是管事,不过,他光瞎呼,懂什么。”有人反驳道。

  “算啦,别争长论短的。”不知是谁从中斡旋说,“郝队长虽然不懂行,但只要他替我们考虑问题,我就说他的好话,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这帮挖煤汉子就是这样,判断一个人是好还是坏,就看他对工人的态度,对工人们的物质利益关心不关心。总之,以自然朴素的感情来鉴别是非。他们短浅的目光,只盯在眼前的工钱和奖金上,他们狭隘的胸怀,只装着老婆儿女,他们简单的头脑,就是考虑怎样多挣钱,养家糊口。这群朴实勤劳单纯的山乡煤矿工人哪!

  打这之后,郝守权每天进山里,工人们见到他,郝队长长郝队长短的打招呼,他心中掠过一丝丝得意而狡黠的神情。几个月以前,他刚来到镇上,工人们对他有怨恨,相逢如同陌路人,只因乔克仁使用他,怨恨归怨恨,也没敢面露怒色。没料,天赐良机,短短两个月时间,就逐渐改变了工人们对他的印像,他为自己的韬略感到满意。他想,第一步走好了,就为今后的第二步、第三步打下基础,创造条件。

  有一天,郝守权和肖英交谈中,得知有一个叫甫茂华的曾经和乔克仁一起共过事,后来因为发生婚变致使他赌气离走。乔克仁经常提起他,一直希望甫茂华再回黑牯岭与他合作,听说他也想回来。“一年多了,甫茂华为什么不回来呢?”

  郝守权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对这个问题很兴趣。兴趣就在于乔克仁希望甫茂华回来合作,如果自己有本事把这小子请回来,那不就为今后的成功又添上一只砝码么?

  肖英叹息说:“唉,去年初那阵子,如果不是乔老爷、大少爷把他骂个狗血淋头,说什么甫茂华也不肯负气离走。在生产采煤技术上,他是经理的好帮手,今年初乔经理还去恳求过他呢!我曾问过经理,问甫课长为什么还不肯回来,他不愿告诉我。我想,甫先生也有他的苦衷。俗话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要他回来恐怕还得请得乔老爷、大少爷去。”

  郝守权说:“乔经理现在病了,山里没个内行的指导生产,乔经理在病床上也不安心治病,要是现在能把甫茂华请回来,对恢复他的神智和健康有很大益处。”

  “是啊,至少让他少操心生产上的事。能够静下心来养病,好早日出院!”

  “我想说服乔太太,叫她和我一块去找甫茂华,把目前的情况告诉他,兴许能够获得他的同情,和我们一块回来呢!”

  吴玉娇听罢郝守权提出的事由,内心被说活了。

  她想,如果真的能把甫茂华这小子再次请回来,确实能帮阿仁好大的忙,至少没像前段时间那么奔波劳累,连家也顾不上回来。因此,她答应了,愿意出面和郝守权一同前往。

  次日,吴玉娇对肖英交待几句叫她守好家当之类的事项,郝守权向柴四苟等几个工头嘱咐有关生产上的事情。于是,两人便搭船去了。当然,他们不是搭空船去,而是顺便运一船煤下去。

  这一趟,他们速去速回,不到第10天,他们就回来了。跟他们一块回来的只有甫茂华一个人,王秀凤在年前生了孩子。婴儿太小,带来镇上不方便,所以留妻儿在家中,自己独身前来。

  那天,甫茂华听了乔太太忧伤忡忡叙说起乔克仁因为杨二妹受辱投河自尽,精神受到严重刺激而导致精神失常,心中好同情他的遭遇。当然,他为杨二妹的死也感到十分痛心和婉惜。唉,世上不尽人意的事情十有八九。

  没想到,乔克仁对她的爱慕如此刻骨铭心。如今,他遇到不幸,黑牯岭煤矿正需要一个懂技术的人帮手,自己作为一个富有事业心的年轻人,在这种关键时刻应该伸出手,助他一臂之力!

  再说,如今乔老爷已经为自己的恶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乔太太又诚心诚意地忏悔自己一家人曾经对他对王秀凤的辱骂。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还耿耿于怀呢!于是,他决定摈弃前怨,自己先来清江镇,过些日子再把爱妻孩子接去。

  甫茂华在回清江镇之前,先到医院去探望乔克仁。甫茂华走进医院病房走廊,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他向医生问清楚乔克仁的病房号,轻轻推开门口,一眼看见乔克仁靠坐在病床背上,正在捧着一本书认真地浏览着。

  “克仁……”

  已经基本上康复的乔克仁抬起头,看见甫茂华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高兴地扔下书本,欲下床。甫茂华急步上前按下他的肩头,说:“别下床了,就这样坐着。”

  “茂华,没想到你今天突然前来探望我,我真的好高兴啊!”乔克仁激动地说。

  “噢,是赧队长和吴太太到县城找到我,说你因为病情严重在这儿住院差不多两个月了。怎么样,看你现在的气色和神态,我感觉你的病情好了许多。”

  “嗯,医生说,再住10来天,就可以出院了。”乔克仁叹了一口气,说,“唉,我出来这长久了,不知山里的生产情况怎么样了,真是牵挂啊!”

  “克仁,你就好好安心治病吧。我听吴太太说,赧队长目前把黑牯岭煤矿管理得挺不错的,大伙儿都乐意听他的话呢!”

  “是吗,没想到他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哦!唉,只是安全技术方面上一旦遇到问题,他怎么可能处理得了呢?”

  甫茂华安慰他说:“克仁,我已经想好了,决定重新回公司,和你一块干。”

  乔克仁听罢,心里很高兴。他紧紧握着老同学的手,激动地说:“茂华,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明天我就回去。我打算和秀凤商量好,过一段日子再接她去。”

  “哎呀,那太好了!茂华,你妻子如果重返黑牯岭,那我就更高兴了,叫我怎么感谢你呀?”

  “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你我都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说什么谁帮谁呀,以后我们就是亲如兄弟了!”甫茂华说。

  两人畅所欲言,聊了好一阵子。乔克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次患病住院,竟让甫茂华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当然他也感到十分遗憾,想了想,忧怨地说:“茂华,你上回叫我娶二妹,遗憾我没有及时听你的,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可惜她走了,让我这辈子永远失去了机会,我……”

  甫茂华生怕提起杨二妹,又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急忙劝慰他说:“克仁,别说了。二妹在天之灵如果懂你有这颗心,她一定会谢谢你的!”

  “唉……”乔克仁嘘出一口怨气。他心里永远难以忘记杨二妹的身影啊!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时时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克仁,别想那么多了,事情已经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折磨自己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安安静静地休息,这样才能对你的身体早日康复有好处!”甫茂华再三劝慰他。

  不多时,他站起来了,轻轻地说:“克仁,我该走了,再见!”

  “嗯,希望你我黑牯岭再见!”乔克仁拉着好同学的手,深情地说。

  甫茂华再次回到清江镇,乡亲们十分高兴,不停地向他问长问短,问他为什么不把王太太一块带来,还问他孩子是男孩还是千金,长得漂亮不漂亮。甫茂华一时应接不遐。回答这个,回答那个。他休息半天,就急于要进山里看看井下的生产情况怎么样。

  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吴玉娇还专门到县城找到乔克强讲了甫茂华重返镇上的事,劝他往后回来不要再和甫茂华过不去。

  又过去半个月,乔克仁终于出院了,真凑巧,乔应天也在这一天出院。父子双双在省城汽车站相逢。就在相见的一刹那,乔应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乔克仁内心似乎还有怨气。因为造成他们家庭生活的悲剧,都是由于其父亲淫暴引起的,他觉得这辈子都难以原谅父亲的孽债。

  然而,当他看到乔应天那张晦黯无泽的脸色毫无昔日的威严,神态如同一只发瘟鸡,心中未免又升起一阵隐恻之情。唉,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敢于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情,而一个人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更是敢于做出平时从未想过的事,甚至是荒唐的事。

  那天晚上他发现剪刀,在做出那件荒唐而又可笑的事情时,他失去理智的大脑曾闪现出一种滑稽的念头,好像有一个人在对他说:“乔经理,快去,你爸那条毒蛇又伸头了,你去把它割掉,以后它就不会祸害镇上的良家妇女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咔嚓!”就从根部剪断下来。

  眼下,看见其父亲丧魂落魄的样子,乔克仁朦朦胧胧还记着那天晚上的情景,只是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荒唐可悲的事情来,如果他没有精神失常,即使对父亲再痛恨,也不会残害亲生父亲的身体器官,他毕竟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啊。

  “阿爸,你身子还好……好么?”乔克仁心中迟钝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首先开口了,打破了相见时尴尬的气氛。

  “好……好了。”乔应天说话的声音没以前那样粗声大气、骄横乖戾了。他看见儿子比先前白胖了许多,只是眼神比过去失去光泽多了。

  在汽车上,父子两人坐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像是没认识似的,谁也没有心思多看一眼汽车窗外的景色。他们两人经历了人生一次重创的磨难,性格仿佛已经改变了。

  是的,乔克仁变得深沉、抑郁起来。回到镇上,每天进山下井,除了和甫茂华商量生产上的问题外,其余的时候一言不发,甚至他也很少问起有关王秀凤为什么不来矿上的事,也没有谈起他和杨二妹之间的事,好像要把过去的一切全部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甫茂华知道他心上留下的创伤太残酷了,因此,他也不想挑起以前的话题,生怕又在他那颗受伤的心再划下一刀。他想,时间长了,杨二妹在他心中的影子自然会慢慢地淡化。久而久之,他的情绪、性格还会恢复像以前那样的。

  乔应天回到家里,每天半卧在睡椅上,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呆呆地望着屋顶瓦片,仿佛要从瓦片中窥觑出什么。有时候,刚吸几口烟,突然感到大脑钻入虫子,啃得他忍不住把水烟壶一扔,抱住头壳“哟哟”叫唤。

  吴玉娇见状,上前扶起他,着急地问:“老爷,你、你怎么啦?”

  乔应天捂住脑袋片刻,又感觉不疼了。

  之后,吴玉娇叫镇上的医生来给乔应天号脉,医生开了几服中草药方子,让肖英到药铺拣药回来煎浓汁给老爷喝。

  乔应天一天服三次药,每次服大半碗药汤。药汤服下不久,小便特别多,他每次蹲下来拉尿,看到自己男不男、女不女的,内心就感到一阵悲哀和沮丧。自从体内失去雄性激素,他已经一蹶不振,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乔克仁不想经常看到父亲那副萎糜不振的样子,也许是一见到他,又勾引他内心的苦衷。于是,他跟母亲讲,他打算到山里住一段时间。

  吴玉娇心想:阿仁到山里住一段日子也好,免得他整日郁郁不乐,让他吃住在山里,多惦记生产,操劳井下,让辛苦和煤炭产量冲淡他对杨二妹的思念,这对于逐渐恢复他的神智有好处。因此,她答应了,并叫肖英帮他拾掇好必要的生活用品以及有关书籍,装了满满一只皮箱,让拉煤的赵老头送去。

  此后,每隔两天,吴玉娇就叫肖英买好蔬菜和肉类、鸡蛋之类的食物,让肖英进山时专程送去,并交待伙夫专门为乔克仁开小灶。她怕儿子吃不了山里的苦,因为大儿子乔克强从相貌到气质都出老爷,长得凶横、粗暴、丑陋,而小儿子乔克仁却接到她吴家的血统,生得白白净净,且性情温和。她很满足,只是哀其不肯听她的话,不然他怎么会遭受到今天的厄运。

  自从乔克仁在山里住下后,甫茂华也把衣物用品搬到山里,他们两人共在一间宿舍住下。这一住,又是两个多月时间,渐渐地他们适应了山里艰苦的生活环境。乔克仁一心把精力放在生产上,心情渐渐地比前段日子开朗了,话头也多些了。

  “茂华,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这天傍晚,乔克仁吃过晚饭,主动挑起话题。

  甫茂华望着他:“什么事?”

  “郝队长自从到我们公司任职后,表现不错,大伙们对他也开始有好感,起初不是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他独当一面,管理生产。我想,往后公司需要采购的生产用品由他负责。同时,让他兼任材料供应课课长,你的意见怎么样?”

  提到郝守权,甫茂华和他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对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有点不顺眼。他觉得有两个字比较适宜地勾勒出了郝守权的形像:一个是奸,另一个是滑。不过,乔克仁住院的时候,倒是他主动跑来请他再次返回矿上,他为郝守权的一片热情感动。

  因为他们之间从不相识,也未听说过,而他却找上门了,也许,郝队长确实是诚心为了矿上的利益着想。既然乔克仁和镇上的百姓们都能以德报怨,化敌为友,共同搞好公司矿井生产,我跟郝队长无怨无仇,有什么跟他过不去的。如果以后这个人实在不行再换人也不迟。想到这儿,甫茂华开口说:“郝守权办起事来倒是挺卖劲的,外出采购材料也辛苦,如果他愿意干就叫他干一阵先呗。”

  郝守权果然不负公司的厚望,几次出去采购机油、炸药、泥箕都顺顺当当回来。每次采购回来,也没发半句路途辛苦的牢骚话。

  有一天,乔克仁把郝守权叫到跟前,跟他唠了半天,问他想不想找个婆娘,成个家。郝守权大大咧咧地说:“算啦,我这副丑模样,哪个女人看得上!再说,现在无牵无挂的出去外面十天半月也方便。”

  “哎,话是这样说。但是一个男人没有一个女人作伴,生活也乏味。俗话说,女人嘛,少作妻子老作伴。”乔克仁笑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叫覃七哥老婆帮你撮合一个。”

  “克仁,你对公司职员个个总是这般关照,难怪大伙都说你心眼好,实在令我郝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你身边干活,再嫌这怨那的,那真是对不起天地良心了!”郝守权把胸脯拍得介响,好像是发誓地说,“我的事情你勿操心,我在镇上不混出个猪模狗样来,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以前我太对不起你,对不起镇上乡亲,更对不起在那场械斗中丧生的死者……”

  “郝队长,过去的事就别提它啦。死者已长眠,再打忧他们安息的灵魂,活着的亲人也不好受。”乔克仁抚慰一句。

  几天之后,甫茂华知道乔克仁要帮郝守权找老婆的事。他每见到孤身只影的老同学,心中难免生产怜息感叹。好几次,他想跟乔克仁聊聊关于他个人的事,但每回话欲出口,又怕触痛他心中那根脆弱的神经。

  他知道,乔克仁还在思念着聪颖好学的杨二妹,只不过把思恋之情埋藏得更深罢。他去乔家时,看见杨二妹的住房里面的摆设一切依旧。他曾问过乔克仁,为什么不把杨二妹的遗物拾掇起来,免得睹物伤情。他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

  乔克仁对于杨二妹的思念确实太刻骨铭心了。他每时每刻都忘不了她的音容笑貌。昔日,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能激起他浮想翩翩,使他感觉到自己在吟诵一首诗,欣赏一幅画。而今,这首诗稿已经被焚毁,他再也不能继续吟诵;这幅画品已经被撕碎,他再也不能细细品味了,这是人生中的遗憾啊!这样的遗憾谁还能够给他弥补呢?

  当然,有人在考虑为他弥补回他所失去的东西。甫茂华就是其中的一个。还有,乔克仁的母亲吴玉娇更是其中的一个。儿子长大了,而且年岁也二十好几了,依然是孑然一身,做妈的哪能不为之牵肠挂肚呢。

  上个月,吴玉娇叫大媳妇在县城里再帮介绍一个妹仔。张凤美说,前段时间乔克仁写过一封信,说是他的个人婚姻问题不用大哥大嫂操心,即使他有心思找个妻子,也只在本镇本乡找。阿仁他既然不想找县城的姑娘,那么做娘的也只好顺着儿子的心意,找个镇上的或者附近乡村的妹仔算了。

  到了这种时候,还顾忌它什么当不当门,对不对户的。目前,只有快点让儿子结婚,有了女人,她就能以异性特有甜蜜的细腻的感情去抚平他那颗创伤累累的心。人们都说,女人的感情就好比是一剂良方妙药,它能医治男人心坎上的创伤。她深深知道,儿子精神上的创伤只能靠女性温柔的感情慢慢治愈。

  因此,吴玉娇开始把打麻将的精力用在为儿子找媳妇这方面。她的目光开始往长得漂亮俊俏的妹仔身上溜溜转了。平日,她见到一位称心的妹仔,就上前嘻笑几声,开口就问对方想不想找个婆家。结果不是叫对方羞得满脸通红就是被对方骂她发神经,有时讥讽她说:“你缺钱花啦,要当媒婆也轮不到你呀!”……

  “唉,钱可以买得东西,就是难买一个人的感情。”吴玉娇哀叹道。哀叹毕,她联想起自己的经历,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当初,她父母亲为了生活逼着她嫁给乔应天。从此,表面上是他妻子,而心里似乎没有体味到做女人的甜蜜。每回和他同房,只是冷冰冰地应付了事,不知道什么是兴奋,什么叫冲动,什么是高潮。

  后来,乔应天患上了阳痿,她以为自己得解脱了,谁知道,有一次镇上的一个汉子在麻将桌下面有意无意地摸捏几下她两条大腿交界处的隐秘部位。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浑身仿佛烧起了火苗,一阵一阵的发烫。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向那汉子飞个眼色。她找个借口离开牌桌,不一会儿,两个人滚在了一起……从那时候起,她才感受到什么叫兴奋。

  吴玉娇想,阿仁不急于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就在于他还不知道性兴奋是什么东西,性饥渴是如何的难熬。如果他经历过一次,哪怕是短短的一分钟,他就会想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意识到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不可缺少呀!她决意想法子让儿子有这样的经历,她要帮助他创造这样的经历。

  乔应天的头痛症时不时又发作一次,每次痛得他感觉到脑袋似乎要炸开一样。这天中午,他喝了几杯酒,往客厅躺椅走去,想半卧躺下吸一壶水烟。突然,大脑中枢神经好像又有一种虫子钻进去。他把水烟壶一扔,双手紧捂住太阳穴两侧,惨叫道:“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阿英,快……阿……”

  话未叫完,他顿时像一座坍塌的石柱,轰然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身上的黑色府绸长衫被水烟壶洒出来的水渍弄湿了。

  乔应天在地上滚动几下,惨叫两声,就昏过去了。

  肖英刚刚从河边挑水回来,走入客厅,见老爷倒在地上,脸色紫乌,两年作抱头状,知道他头痛症又发作了。她放下水桶,蹲下去把他的头垫在自己的臂弯内,急唤道:“老爷,你醒醒!你醒醒,老爷……”

  乔应天昏迷不醒,肖英想把他抱上床,可是她费尽劲儿,觉得他太沉了,还是抱不起来。太太又不在家,她想跑出动叫医生,却见乔应天一个人躺在上没人看理,万一出什么事,太太怪罪于他,有口也说不清,真是走不是,等也不是。心中一时焦急得不知咋办才好。

  虽然说乔应天往日行凶作恶,敲榨老百姓,大伙对他恨之入骨。如今又正处在昏死状态,哪还顾得上考虑以往的恩恩怨怨。没法子,她只好托住乔应天的头颅,向客厅外面大声叫嚷:“门外有没有人呀,快来帮帮忙哪……”

  这时候,郝守权有事情不知是想找吴玉娇还是想找乔应天,他手中拎着一大盒东西刚踏入这座红砖蓝瓦的乔家大院,碰巧听到肖英的呼叫,就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狡黠的眼睛里瞬间闪现出一道阴嗖嗖的目光。当然,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态。他快步走入客厅,把东西搁放在桌子上。

  肖英眼巴巴地望着门外,看见郝守权来了,连忙叫道:“郝队长,乔老爷昏倒在地上了,你快来抱他上床,我去叫医生。”

  郝守权来到跟前,用手探探乔应天的鼻息,只感觉到有微弱的呼吸,气若游丝。他紧张地说:“老爷快不行了,再去叫医生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啊,太太又不在家,乔经理也不在家!”肖英几乎没主意了。

  “我和你马上把老爷抬去叫医生抢救!”郝守权说罢,立刻转身到往日杨二妹的卧室卸下一块活动的门板,然后和肖英一起轻轻把乔应天抬上门板,用门板作担架,急冲冲地向镇上的医生家赶去。

  经医生一番折腾,乔应天的呼吸才渐渐转为正常,脸色比方才稍为好了些。但是,他仍然没苏醒过来。

  吴玉娇闻讯赶到,她对于乔应天的病症发作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不再像过去那样手忙脚乱。心想,老爷不过昏睡一会儿,用不多长时间就会睁开眼睛的。她伸手摸摸乔应天的额头,额头冷冰冰的,摸摸四肢,手脚也是冷冰冰的。

  医生开了几服中草药,交给吴玉娇,说:“喏,拿回去熬浓汁给乔老爷喝,要经常用热毛巾给病人擦擦手足。还有,用枕头把他的头垫高些。”

  郝守权又和肖英一块,把乔应天抬回家中,让他静静地在床上躺着。肖英遵照医生的吩咐,找来另一只枕头叠在原先乔老爷的枕头上。把这些都做完后,肖英跟着走入厨房起火熬药。

  吴玉娇看到郝守权忙碌得脸上渗出一层汗,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绣花手绢,递过去,说:“郝队长,看把你忙的,擦擦汗吧。”

  郝守权接过手绢,凑近鼻子贪婪地嗅几下,噏动嘴巴说:“啧啧,这块手绢真香啊,好像用奶水浸过一样。”

  他擦过汗,再闻一次手绢上的气味,故作舍不得的样子说;“哟,我还是头一回闻到这么香女人体味的手绢呢!太太,这条手绢已经给我弄脏了,不如干脆送给我算啦!”

  吴玉娇不以为然地说:“郝队长既然稀罕这条手绢,你爱留下就留呗。”

  “那就太谢谢太太的恩准了。”郝守权满心喜欢地把手绢放入敞开衣襟的口袋内。

  吴玉娇叫郝守权坐下,然后感激地说:“郝队长,今天幸得让你发现乔老爷昏倒在地上,及时和阿英抬去抢救。等老爷醒来知道了,不知怎样感激你呢!”

  郝守权连忙解释说:“噢,是肖英发现老爷昏倒在地上的,我来这儿正巧碰见也就顺便帮帮忙”

  “啊,原来是这样。”吴玉娇又问他,“你来这儿有事吗?”

  “事没什么大事,我刚刚从外面采购材料回来,顺便买了十盒脑痛灵药丸,打算送给老爷服用。我平时见他经常叫头痛,所以就买了,没想到他这回发作起来这么严重,唉……”郝守权叹息一声,听那口气音调,好像乔老爷就是他老子似的。

  吴玉娇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放着一摞用麻绳扎成一大堆的脑痛灵,她更是感激唏嘘不已:“郝队长,你真是比阿仁还孝敬老爷,我替老爷谢谢你的一片盛情了。没想到,看你外表粗鲁,而心地却这么细腻,连出差也惦记关照我家老爷的病情。可惜你这么一个大好人,连个家也没有。”

  “太太,你别说了,如今我不是已经把清江镇当作我的家了吗!”

  吴玉娇摇摇头,苦笑道:“唉,你呀,也和我儿子阿仁一样,年纪一大把了,也不考虑找个女人安家。每次我问他,他总是说,‘妈,你别焦急,我的家不就在这儿么。’真是一根不开窍的木头疙瘩,什么叫家都不懂。”

  郝守权安慰她说:“吴太太,你少为你儿子操心,他人缘这么好,镇上的姑娘难道还看不中他吗?”

  “嗨,谁知道阿仁有没有桃花命,前两次,连煮熟的凤凰都飞了。后来他自个看中的,偏偏又让老爷害得投了河。”吴玉娇伤感地叹一声,“唉……,阿仁的命也真苦,真是个苦命男儿!”

  “太太,你放心,福人自有吉相,只是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没准克仁找个娇美如仙的媳妇回来,保你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呢!”郝守权笑道。

  “你呀,敢情好,会说话,如果阿仁那张嘴巴有你的舌头一半乖巧,早就把天上飞的仙鹤给哄下来罗!”

  两人越说越投机,完全把乔应天昏迷在床上的事情给忘记了。吴玉娇和乔应天结婚后,恐怕从未与她的老爷谈得这般默契、开心。

  以往,乔老爷每次与她叙谈,说的不是谁家的租子收不回来呀,就是谁家还欠下几多债呀。语调硬梆梆的,脸皮绷得紧紧的,时时都蒙着一层厚厚的云翳,从未见露出一丝明朗的阳光。即使是她的新婚初夜,他做完那件事后,也没问她兴奋不兴奋,欢娱不欢娱,倒头睡下只顾打自己的呼噜。

  尤其是他患上阳痿后,吴玉娇就更加苦恼了,白天不见他的笑容,晚上难闻他的笑语,夫妻生活越来越枯燥、单调、乏味。为了满足生理需要,消除心中的孤独感,她不得不去搓麻将,和那些男人眉来眼去,动手动脚,最后索性扑入人家的怀里,痛痛快快地调情。

  起初,她偷偷摸摸干这种不光彩的勾当,生怕老爷发觉了拿她问罪。到后来,乔应天的阳痿实在严重了,她热嘲冷讽自己嫁了一只熟剦鸡。乔应天拿她没法子,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吴玉娇一直想重新找一个男人,只是慑于乔应天的淫威残暴,再加上乔老爷和前妻生下的大儿子乔克强向来偏心于其老子,所以她不敢放肆,更不敢把心事向任何人吐露出来。

  眼下乔应天又失去了男人的功能和器官,使她恢复了做女人的自由。有老爷做身后的生活支柱,不愁吃,不愁穿,不受他人欺负,从此与他相处不过是挂名夫妻而已,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尽管乔应天眼下要死不活的,她还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十分关心和照料自己男人病情的样子。

  对于乔应天近年来头痛症越来越严重的情形,她心中早已有数,知道他的阳寿差不多了,让他顺顺然然地死去,免得让他的大儿子乔克强抓住把柄,一脚把她踢出乔家大院。

  虽然说她还有她和老爷生下的小儿子乔克仁,但是,他们兄弟之间一旦闹翻脸,阿仁又怎会是他大哥的对手。一个是羸弱书生,一个是魁梧武夫,阿仁怎么也斗不过他大哥。也许,阿仁根本就不想和其大哥争夺家产呢!这个笨卵仔,就是懂得想怎样多挖煤,整天就是考虑公司怎么获取更多的利益,连找个女人安家也不放在心上。吴玉娇不时在心里嗔骂乔克仁,怪他在家庭生活方面是个没用的窝囊废。

  郝守权坐下差不多一个钟头了,他觉得与吴玉娇交谈应该适而可止。这时,他已经从眼前这个徐娘半老的神态中,揣测出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内心涌上一股暖流,但他忍住了。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办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于是,他起身告辞说:“吴太太,我出差回来了,我想马上到山里一趟,让克仁知道我把差事办妥了,免得他牵挂。另外,我也好顺便把老爷的病情告诉他,叫他晚上回来看看。”

  吴玉娇说得正在兴头上,见郝守权要走,挽留说:“急什么,明天早上再进山也不迟嘛。阿仁即使今晚回来看老爷,老爷的病情还不是老样子。算了,你出差在外劳累了十几天,也该好好歇歇脚呀!”末了,她索性叫他在这儿吃晚饭。

  郝守权做出要走的样子,吴玉娇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好好好,吴太太如此关照,我郝某再不领情,恐怕就过意不去了。”郝守权装出无可奈何地说。语音刚落,他的屁股重新落在椅子上。

  这时,肖英把药汁熬好了。她双手平平稳稳地端着碗步入客厅,继而,她又转入乔应天的卧室,放下药,转眼看见昏迷不醒的乔应天的裤裆前湿了一大片。她跑出来惊呼道:“太太,老爷尿床啦!你快去看看!”

  吴玉娇和郝守权闻讯起身进去,看见乔老爷果然真的是尿床了。铺在床铺上的印花床单湿漉漉的一圈,发出阵阵臊气。

  吴玉娇见状,又气又恼,怨声连连:“哎呀呀,老爷,你怎么越来越糊涂了,连赖尿也不懂得。真是气死我了!这条床单昨天才刚刚换上的,又给弄脏了。”

  肖英发楞地站在旁边。

  “阿英,你还楞什么,还不快点帮老爷换上干净的裤子。”吴玉娇大声说。

  肖英这样一个妹仔家,从未见过男人裸露的身体。听乔太太这般吩咐,娇嫩的脸庞蓦然绯红起来。她吱唔说:“太太,你叫我……我帮老爷换小裤,合……合适吗?”

  “有什么害羞的,他那玩意儿都没了,跟你没有什么差别。”

  尽管吴玉娇把语气说得好轻巧,肖英还是不好意思。她暗忖道:乔老爷的玩艺儿虽然被剪掉了,但还有一丛茂密的黑丛丛的毛毛哇!我一个妹仔家,当着郝守权的面前,去看个男人那里,毕竟是叫人难堪羞脸的丑事。心是这样想,但她嘴上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郝守权见肖英十分窘迫,脑子机灵一动,说:“乔太太,阿英尚未婚嫁,怎好意思帮老爷换小裤,你别让她为难了,我来帮老爷换吧。”

  “哎呀,怎么好意思麻烦郝队长呢!”

  “没关系。”郝守权大大咧咧地说。

  肖英感激地看一眼帮她解脱窘境的郝守权,不声不息地退出去。

  第二天中午,乔克仁听了郝守权提起家中发生的事情,便匆匆忙忙赶回来了。虽然父子之间存在着难以言状的隔阂,但毕竟存在着血肉之情。这次乔应天病倒昏迷不醒,作为他的亲生儿子,乔克仁还是揪心不安的。

  两天来,乔克仁老老实实地守在其父亲身边。早上,肖英从厨房端来一盆温水,他就用毛巾帮父亲抹脸。他抚摸父亲那张阴晦灰黯的脸,觉得他的颚骨突出了许多。唉,病魔无情,仅两天功夫,就把他折磨得瘦陷下去了。

  傍晚,他替父亲擦身时,看见他胸口突显出一条条排骨,手掌透过毛巾擦过他的胸脯,就像过去有一次杨二妹准备洗衣裳的时候,他帮拿洗衣板时摸一遍板面感受到的那种棱棱条条的感觉,心中不由产生一阵阵隐恻之情。

  肖英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劝慰道:“经理,你不要太难过了。老爷病成这副模样,也是命中注定的。总之老爷命大福大,我想,最多到明天他肯定会苏醒过来的。”

  镇上的医生每天早晚两次定时登门为乔应天打针注射。这天,医生打完针,收拾好药箱。乔克仁问他:“大夫,我阿爸的病情还能好转吗?”

  医生摇摇头,发出抑郁的叹息:“唉,乔老爷的病难啊……”

  “到底怎么样,你快告诉我。”

  “他患了严重的中风,待他苏醒后,恐怕以后再也不能起床活动了。”

  “啊?!”乔克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他喁喁自语:“作孽啊,作孽啊……”

  等到第五天早晨,乔克仁帮其父亲洗脸的时候,乔应天紧闭了五天的眼睑活动几下,渐渐地睁开了。他见此情景,一阵兴奋地叫起来:“妈、阿英,我爸他苏醒过来了!”

  正在客厅逗狼狗玩的吴玉娇和正在厨房忙碌做早餐的肖英,听到乔克仁的呼喊声,先后小跑过来。

  “老爷,你醒过来啦。”吴玉娇关切地说。

  “老爷,你感觉身体怎么样,精神好点没有?”肖英连声问。

  乔应天吃力地摇动几下左手,歪斜的嘴含糊不清地“啊,啊啊……”,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他右侧的身体和下肢连动也动不了。不用说,他果然瘫痪了,甚至连话语也不能说了,唯有左手还能勉强活动一下,以表示他想做什么,可是谁也不明白他想做些什么,或者想说些什么。

  乔克仁看到父亲真的瘫痪在床了,心里涌上一股酸楚,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他想抚慰几句,却说不出来。

  更糟糕的是,乔应天失去了知觉,从此大小便失禁,经常弄得一身屎一身尿,房间里的臭气熏得大家几乎喘不过气来。开头几天,乔克仁硬着头皮侍候,帮助擦屎、洗身、换衣裳,而换下来的脏衣裳则叫肖英拿到河边下面去洗。

  每当看到父亲粘满污秽粪便,乔克仁总是忍不住恶心,有时候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呕吐出来,弄得他脸上尽是口水、鼻涕和眼泪。一个星期后,他实在挺受不住这种比死罪还难受的折磨,他就叫柴四苟到镇上去找个人来帮助侍候老爷,可是镇上没有谁愿意干这种低贱的苦差事。

  没有法子,乔克仁每次帮助洗拭父亲身上的粪便时,就戴一只洒满花露水的口罩和一付墨色眼镜,借以减轻龌龊污秽物对他大脑神经和肠胃的刺激。他想叫肖英做这些苦差,可是他想到她是未婚女子,叫一个大姑娘帮男人换洗,那太过份了。他不愿伤了她的自尊心。

  郝守权专程赶到县城里把乔克强夫妇叫回来。乔克强一跨入其父亲的房间,正巧碰上乔克仁刚刚帮父亲脱下满是粪便的裤子。张凤美急忙掏出手帕捂住鼻孔退出来。她退到客厅后,还感到一阵恶心,呕了几口口水才觉得心中好受些,但她呕得连脸色都苍白了。

  一阵手忙脚乱,乔克仁才闲空下来。郝守权看了乔克仁的脸色,见他神态疲惫不堪,关心地说:“经理,这些天来看你劳累的,眼睛都陷了一圈。”

  乔克仁苦堪难言,吐出长长一口怨气:“唉,真是活遭罪,我真宁愿在井下挖三天三夜的煤,也不想呆在阿爸身边了。”

  张凤美同情地说:“阿仁,你怎么不叫个人来伺候老爷。”

  吴玉娇难过地帮乔克仁回答:“唉,你不知道,过去老爷在镇上积怨太深,乡亲们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谁还愿意来揽这份罪孽哟!”

  乔克强咋呼呼地嚷起来:“他娘的,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请不动那些穷鬼!让他们来伺候老爷还是他们的福气呢!”

  乔克仁按住大哥的火气,诚恳地说:“大哥,这种事情人家不肯干,你硬压人家,人家也是没有那个耐烦心来侍候阿爸的。找不到人我就暂时吃一阵苦吧,以赎回我曾在爸爸身上留下的孽债。这也许是上天对我这个不孝儿子的惩罚。”

  乔克强起初听罢,好为恼怒,他当时真想赶到医院痛揍一顿还在治疗中的弟弟。当时张凤美说:“阿仁是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做出那种荒唐事的,他根本就没有理智,你打死他也没用,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谁也挽救不了。家里已经发生了一起悲剧,不能再发生第二起了!”

  这时,郝守权心中有了主意。他想,现在正是向乔家两个儿子献殷勤的最有利的时机,于是自告奋勇地说:“乔团长,平时镇上也没什么紧要案子发生,老爷的病情十天半月也对付不了,经理在山里的事情也多,不能让他太劳累了,我愿意帮二少爷侍候老爷。”

  乔克强望着郝守权那双诡谝的眼睛,惊讶地反问:“你、你愿做这低贱的苦脏活?”

  “哎,看着老爷活受这番罪孽,我郝某心中也很难过和痛苦,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真的情愿替他受这番罪!”郝守权好像掏出自己的心肝那样诚虔地表白一番。

  乔克强很赞赏郝守权的举动,他“呵呵”笑道:“好好,郝队长,你只要好好侍候和料理我爸,我绝不会亏侍你的!”

  张凤美在乔家住不到一个星期,每天见到乔老爷又是屎又是尿的,满屋臭哄哄的,她感到好恶心,吃不香,睡不安,心里早就厌倦了,整日催要回县城。

  乔克强捱不过娇妻撒嗲,趁乔克仁进山的时候,和他母亲扯了一下关于乔克仁个人婚姻的事情。吴玉娇把他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乔克强夫妇沉吟片刻,同意母亲的主意,回来的第六天,他们就走了。

  数日后,吴玉娇叫肖英到她的卧房,从檩木箱底拿出一叠钱递给她。肖英推辞说:“太太,这个月的工钱少爷已经付给我了。”

  吴玉娇再次把钱塞入她手中:“拿着,这是我给你的。这个月来你侍候老爷太辛苦了,看把你都累瘦了。”她说完,用异样的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眼前这位姑娘。只见她长得端庄、健美,细嫩的皮肤有些坳黑,却是黑里透红。模样虽然比不上韦小丽俊俏、嫩白,也不上王秀凤聪颖、伶俐,但肖英姑娘诚实、勤劳、落落大方,她要是愿意嫁给儿子为妻,倒也是阿仁的福份。

  肖英见吴玉娇头一回用这样的目光盯视着她,心里很不自然。她揣测不出太太为什么这样打量自己。她把钱收入贴身衣袋,腼腆地说:“太太,多谢你和少爷的关照。”

  吴玉娇抓住肖英的手,慢慢地抚摸她的葱嫩修长的手指,然后“啧啧”叹道:“哎,看你这些手指多纤巧细长,如果去绣花,绣品保准是精美新颖、栩栩如生呢!”

  肖英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莫明其妙。她缩回手,说:“太太,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要拿老爷的脏衣服到河边去涮洗。”

  “噢,你别急,我还有些话儿想问问你。”

  “太太,什么事儿?”

  吴玉娇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热乎乎的口吻问道:“阿英,自从强仔不在后,你一直没考虑过重新找一个男人么?”

  肖英羞嗒嗒地垂下头,脸庞微微绯红。她细声回答:“我……我想过,可是,我没有胆量明着跟他提出来。”

  “啊,你是谁,能告诉我吗?”吴玉娇兴趣来了。

  肖英踮起脚尖,羞答答地转过头,以掩饰自己的羞态:“太太,你别……别问我,我怎么好意思说呢?等到他答应了,我再告诉你。”

  肖英走后,吴玉娇还在回味她的话语,想像她那羞怯怯的神态,再联系到这段时间来儿子和她相处时那种融洽密切的情形,越觉得她所提到的那个他就是……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自信地笑出声来。她打算晚上乔克仁回来后,她再把肖英对他的心意向他挑明清楚。因为她认为儿子在个人感情方面像不开窍的木头疙瘩,你不帮他捅穿这层薄薄的窗户纸,恐怕他一辈子都浑浑沌沌地蒙在鼓里。

  傍晚,乔克仁从山里回来了,洗完澡,吃完饭,天色也快黑了。肖英做完乔家的事务,又赶回去打理阿杏和杨家才两个孩子。

  “阿仁,有一个姑娘在偷偷暗恋着你,你懂得是谁吗?”掌灯的时候,吴玉娇在乔克仁的书房里,开门见山就说。

  乔克仁放下手中的采煤书籍,抬起头,看见母亲脸上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言语,一时愣怔住了:“妈,你说什么呀?”

  吴玉娇怜嗔地点戳一下儿子的额头:“你呀,没日没夜的就是煤呀、煤呀,个人的婚姻恋爱从未着急点。告诉你,阿英她偷偷爱恋你呢!”

  “妈,你没凭没据的,让肖会计听见,叫人家有多难为情呀!”www.xiumb.com

  “谁说我没凭没据,今天肖英姑娘明明开口对我说的。”

  “我不信。”

  “你简直是一根死木头!你们经常相处在一块,有商有量,有说有笑,难道你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么?”吴玉娇埋怨说。

  “妈,你说什么呀,我们只是谈论生产工作中的问题。再说,我目前心中好烦,我根本没再考虑过个人婚姻问题。肖英她怎么想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知道她想些什么。”乔克仁有些烦躁地说。

  “阿仁呀,妈生养你二十多年了,妈向来都没有求过你,你不能总是叫阿妈伤心啊!你阿爸现在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没个媳妇在他身边照顾他,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才好啊!关于你和肖英的事,我同你大哥大嫂商量过了,他们也同意了。阿仁,你就听妈这一回吧,啊?”吴玉娇几乎是呜咽着音调对儿子怏求道。

  乔克仁木然地说:“妈,我知道你为我着急,也为我好,可是你也应该替你的儿子想一想,我现在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说实在的,自从杨二妹离去后,我的心也早已不在我胸口内了。”

  “难道阿英姑娘配不上你么。阿妈现在也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了,也不论是不是城里的还是有没有文化的了。只要你讨上媳妇,安了家,阿妈就不用再操心了。”

  “我早就说过嘛,我的事不用你们和大哥他们操心。好啦,你出去吧,我要看书了。”乔克仁重新拿起那本书,把身子转到一边,不再理会母亲的劝说。

  吴玉娇继续叨絮几句,见儿子不再睬悉她,好像受了满腹的委屈似的,哽咽着退出儿子的书房。

  郝守权从外面踏入乔家,看见吴玉娇怏怏地坐在床上,脸上还沾着几颗泪珠,关心地问:“太太,你心中有什么难过的事呀?说说看,我能帮忙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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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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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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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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