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小时后,杨二妹从厨房端饭菜上来,一碗碗摆放好,她又从餐厅橱柜内取出一瓶白兰地和几只高脚玻璃杯,一杯杯斟满酒,然后招呼道:“老爷,少爷,中午饭做好了,你们用膳吧!”
乔应天、乔克仁和他母亲吴玉娇、妹妹乔艳花、以及狗腿子刀疤脸、柴四苟、阿山、黄五,他们在一张深黧色的檀木制作的八仙桌围坐下来。
刀疤脸喜孜孜地举起酒杯,说:“来,让我们为少爷今后的宏图大业和锦绣前程,干杯!”
“叮当!”酒杯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吴玉娇望着儿子,抹了一把激动的泪花,说:“阿仁,你出去读书几年,真让妈妈想坏了!”
乔克仁说:“妈,有什么好想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刀疤脸插过话说:“哎,少爷你不知道,儿行千里路,总是母亲心头一块抹不掉的连心肉!乔太太能不牵挂你么?”
“是呀,是呀,我经常在梦中梦见你呢!”吴玉娇连连点头应道。
乔艳花说:“哥,今早上我们刚刚收到你的信,没想到信刚看完,你也回到家了。”
乔克仁听了妹妹的话,吃惊地说:“我一个月前就把信寄回来了,怎么今天早上才收到信呀?”
乔艳花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家乡这么偏僻,交通又不方便,能收到你的信就已经很不错了!”
刀疤脸问道:“少爷,您今天是搭船回来的吧?”
“是搭船回来。我刚上码头,就碰见你们抓人。”随即,乔克仁好言相劝刀疤脸等人,“以后在乡亲面前要讲点道理,不要动不动就乱抓人打人,等到我们办煤矿的时候还要依靠他们出力呢!”
“是是,少爷说的是!”刀疤脸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
乔克仁今年二十二、三岁,长着一副白净的脸,梳着漂亮的小分头,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四年前,他考上了外省煤炭采矿学院。读书期间,他刻苦用功,成绩优秀,毕业论文深得教授们的好评。临毕业前,他和他的一位广西籍和另一位广东籍的同学商量好,将来有机会的话,合作开一个煤矿,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
方才,乔克仁上了码头,看见他父亲正在抓人。他向来就看不惯父亲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的行为,于是赶紧跑过去劝说父亲。
突然,那位外乡汉子箩筐内的煤把他的眼睛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看见那些煤粒亮晶晶的。他凭目光推断得出,那些煤炭的发热量至少在4000大卡到5000大卡。这可是十分优质的煤炭品种哦!
当听说这些煤就是补锅匠挖的,而且就在附近山头挖的,旋即从心里打定主意,便叫放人。日后,他将叫那个汉子带他到实地去看看那些煤。当然,这件事越快越好,乔克仁等不及了呢!
傍晚,杨厚实补完乡亲们拿来破洞缺口的锅碗盆瓢,挑起箩筐返回方嫂家中。方嫂揭开桌面上的竹篾罩,桌子上放有几碗青菜粥,还有一碟炒黄豆,她热情地招呼他说:“杨大哥,快吃吧,粥已经凉啦!”
方嫂对杨厚实的称呼,不知不觉由“大叔”变成了“杨大哥”。她觉得这样叫顺口些,也显得亲切些。
杨厚实端起粥碗,沿着碗边喝了几口,然后感激地说:“大嫂,真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我们来到这儿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说这些干什么,你也帮了我们娘俩不少忙呢。再说,你们刚从外面来到这镇上,人生地不熟的,来到嫂子家你就当作回到你自己的家,啊!”方嫂深情地向他投去一瞥目光。
杨厚实抬起头,他的视线刚巧碰对这个女人的眼睛,她的一对妩媚的眸子确实有一种无法抵御的魅力。他感到脸上一阵灼热,急忙低下头来喝粥。
方嫂看见他耳根泛起一抹潮红,百思不解,暗暗思忖道,这个男人已经到了中年,怎么还象个从未婚嫁的女人呢,见个女人也那么害羞,难道他从来没有碰过女人的身子?
空气好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杨厚实喝完粥,脸上冒出热汗。他解下扎在肋间的汗巾擦擦脸上的汗水,污迹斑斑的汗巾散发出一阵酸臭的汗味。
方嫂拿起一把蒲扇为他扇凉。
杨厚实急忙伸出手说:“给扇子我吧,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扇凉啊!”
方嫂笑道:“紧张什么呀,今天我就帮你打一会儿扇子,你还以为我真的把你吃了哇!”
杨厚实尴尬地说:“我就怕一会儿让别人看见了,误会你是我的老婆。”
这个女人听他这话,心里感觉到甜丝丝的,她“扑哧”一声,继续笑道:“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你没意见,我……我……”说到后面,话音越来越小声,小声得差点连她也听不清楚了。
语毕,她的面颊早已飞起一抹红云,一副羞答答的样子。
杨厚实把这个女人娇羞亲昵的表情深深地收藏在心坎上,他内心一阵激动。他好想当即向她表白,他愿意娶她做老婆。可是,想归想,脸面上他还是努力做出很平静的样子。他深深懂得,对待爱情的东西决然不能那么轻佻表现出来,彼此之间的感情还需要继续相处一段时间,互相加深了解,而不是凭一时的冲动。只有慢慢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爱,才能打下坚实的基础。
于是,他轻轻地对她说:“大嫂,我和小家才从外地初到这儿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就遇到你这么个热心肠的好女人,以后我和孩子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一片好意!”
方嫂看见自己向他投去的红绣球他竟然没有接,心里未免感到一阵沮丧。忽而她又想,或许他没有打算长久在这儿住下,生怕连累了她,所以,他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生怕触疼了她的一颗心。
想到这儿,她只好在心里自我安慰道:“唉,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如果他不愿意娶她为妻,只能怪自己的命苦了,并非是这个男人薄情寡意。”
随后,她心中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于是改变话题,对他说:“杨大哥,今天你在镇上惹着了乔应天,幸好碰到他少爷回来,不然你就难逃一劫了。”
杨厚实想起中午的情形,感慨地说:“是啊,真的谢谢乔少爷。噢,他在什么地方读书?”
方嫂说:“我也不知道。乔少爷平时看见我们穷人表现得比较善良,对镇上的乡亲比较讲人情味,没去外地读书之前就是这副性情,不象他老子那样每时每刻都是绷着一副阴暗暗、凶巴巴的面孔。大伙都说,少爷长得象他母亲,他母亲吴玉娇心地向来就比较善良,性情温和、平易近人。”
“难怪乔克仁今天一见到我们被捆住,马上就叫放人。”杨厚实感慨道:“如果有钱人家都象他那样讲理,讲些人情味,这个社会就公平许多啦!”
“是啊!”方嫂深有同感地说。
阿杏看了看小家才,说:“小哥哥,今天你竟敢咬乔老爷的手,你不害怕么他揍你吗?”
小家才说:“当时我见他们那样横蛮不讲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杨厚实告诫他两句:“你呀,以后不要再这样鲁莽了。今天若不是少爷及时赶到,你恐怕就没命啦!”
“没命就没命,反正不死我就要报仇。”
“傻孩子,报仇!报仇!你就光知道报仇,你以为仇就那么容易报的么?”
方嫂插过话对小家才说:“家才,你现在年纪还小,要想报仇也要等到你长大以后。有句话不是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杨厚实接过方嫂的话音,语重心长地开导他说,“是啊,婶娘说的没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你难道忘啦?你今天如果送了命,那你父母亲们的血海深仇又怎么去报呢!”
小家才自知理屈,一只手在脑门上下挠几下,傻乎乎地笑了笑,不知乍说才好。
“好孩子,以后要学会忍着点气,嗯!”杨厚实爱昵地抚摸一下他的头,劝慰他说。
小家才嘴唇气鼓鼓的,他没有吭声。他想:那些不讲理的地主老财恶霸,你再忍气吞声,他还不是欺负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杨厚实到厨房舀水漱口,看见缸内的水快没了,就拿起扁担,打算到河边挑担水回来。
他刚走出门口,乔克仁一个人找他来了,他有礼貌地打招呼:“杨师傅。”
杨厚实怔愣一下:“你,你找我有事?”
乔克笑了笑,说:“哦,今天中午我爸爸做得太过份,让你和孩子受惊了,我现在特意来向你表示道歉。”
杨厚实受宠若惊,忙说:“别,别说这些,我对你的谢意还来不及表示呢!”
“杨师傅,你们父子俩刚从外地来到这里,有哪方面照应不到的,请多多包涵哦!”
方嫂闻声出来,见是乔克仁,连忙说:“乔少爷,难得你光临,请进屋里坐坐。”
“不用了,杨师傅要到河边挑水,我顺便跟他走一趟。”乔克仁转过脸对杨厚实说,“杨师傅,我们边走边聊,好吗?”
杨厚实上下打量他一下,只见他风度翩翩,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他身穿一件碎花格白衬衣,领口上打着一个蝴蝶结,笔挺的裤筒中央有一道明显的褶印,脚下穿着一双铮亮的皮鞋。
听到少爷要陪他下河走一趟,他不卑不亢地说:“有事你就说吧,我听就是了。”
两人往码头方向慢慢走去。河边的风一阵阵迎面吹来,杨厚实身上一股浓厚的汗酸味不进扑入乔克仁的鼻腔内,他感到有点恶心,眉头不由紧皱几下。可是,他还是强忍住了。他开口道:“杨师傅,我找您想问一件事。”
“哦。”杨厚实心中一怔,怪事,我一个穷光汉,他要问我什么事呢!
没等杨厚实多想,只听乔克仁直接开门见山:“我主要问的是关于煤的事。”
杨厚实惊异地望着他,反问道:“你对煤感兴趣?”
乔克仁说:“是的。我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学的就是采煤专业的,因此我很想知道一下你是在哪儿发现那些煤的。”
“……”杨厚实沉默了。
“哦,你不想告诉我。”乔克仁仍然平声静气地说,“不过,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只要这些煤是在附近山头发现的,我总会很快找到的。”
杨厚实又问一句:“你找到那结又想怎么样?”
“我想办个煤矿。”
“办煤矿?”
“是的。到时候,你可以报名到矿上工作。当一名堂堂正正的挖煤工人,每个月可以领取工资,还有劳保福利享受,就不用象现在这样,四处流浪,仅靠补锅挣一点微薄的收入来维持日子,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呢?当工人呢,每月可以有稳定的工资……”乔克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杨厚实听得很新鲜,当工人啦、领工资啦、合股经营啦、劳保福利啦,这些新鲜名词第一次听到,颇有吸引力。尽管有的新鲜名词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还是挺感兴趣的。
因此,他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脸再次问乔克仁:“嗯,听你说这些挺诱人的,可是你真的有能力办煤矿吗?”
“当然,我一个人是办不起来的。我要依靠大伙儿一块干,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比如,我现在就很希望你答应和我合作,只要愿意,我现在就立刻批准你是黑牯岭煤矿有限责任公司第一个工人,第1号劳工牌子就写上你的名字,生产正常的时候我还可以让你当个小工头……”
“当小工头?”杨厚实疑惑地看了看乔克仁,“这工头不就是象刀疤脸那样,整天跟在你的后面,做一个人见人憎、人人讨厌的狗腿子?”
“哪是这回事呀,当小工头就是做领班的,每天负责管理当班的活计,带领大伙好好做工,努力完成当班的产量任务。当然,除了领工钱外,每个月还要额外发给你领班津贴。”
乔克仁几句甜言蜜语,富有一股煽动感染力,灌得杨厚实心里甜滋滋的。他想:是呀,当工人,领工资,发津贴,还有劳保福利,这些新事物,过去连听也没听说过。如今时来运转,我杨厚实受苦受累大半辈子,还没有尝过当工人的滋味,听乔少爷吹嘘得天花乱坠,我又何不告诉他呢,反正那些煤储藏在那座山头他早晚也会找到的。
于是,他怀着对未来生活的希望,痛痛快快地说:“好吧,那明天我就带你去那座山头看看。”
乔克仁见达到了目的,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杨师傅,你真够朋友!”说着,他从口里拿出一扎钞票,塞在杨厚实的手中,“喏,这是一点小意思。”
杨厚实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白拿别人钱财,现在乔克仁突然把一扎钱给他,使他感觉到好象是一团铁水烫在他的手掌心上。他心头一惊,急忙缩回手,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拿着,这是给你的报矿费。”乔克仁说。
“报矿费?”
“是的,感谢你最先在我们清江镇附近山头发现了煤炭资源,而且又愿意告诉我,我以未来的黑牯岭煤矿公司的名义首先付给你一笔劳务报酬。”
杨厚实怔住了,这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大好事。
乔克仁看见他发呆的样子,继续对他说:“杨师傅,如果经过勘察那个山头的煤炭资源确实很有开采价值的前景,等到以后煤矿生意兴隆的话,我们还会给你奖励。”乔克仁很诚恳地解释道。说完,再次把钱放在他的手上。
杨厚实有生以来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钱,他望着乔克仁的眼睛,半信半疑:“这不是梦吧。”
乔克仁说:“当然不是梦!我说话绝对算数,你只要以后好好和我们干,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好吧,你先去忙你的,我也要回去了。”
乔克仁转身回头了。走了好远,杨厚实还发楞地呆在原地,他内心不觉涌出一团热流。
“啊,当工人,我真的能当上工人?”杨厚实看了看手中的那扎钱,仿佛觉得是一个梦。可是,这怎么会是梦呢!他用左手指捏一下拿着钱的右手,一阵痛疼感袭上他的心头,这表明实实在在是真的呀!
“嗖……”河边刮来一阵晚风,他生怕手中的钱被风吹跑了,赶紧把钱收在裤袋中。他按耐不住兴奋,躬下身,从河里提水,将两桶水挑上肩,快步回去。
方嫂倚在门口,一双眼睛注视着镇口码头方向,她在等待杨厚实挑水回来。清冷、寂寞许久日子的家庭,自从杨厚实进来后,她觉得他带来一股春风,带来了一股春意,仿佛一股暖流在温暖着她胸中那颗孤伶的、冰冷的心。她觉得她需要他,需要他作自己的家庭生活的港湾,她觉得她女儿阿杏更需要他。一句话,就是需要他作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的爸爸。
屋里,阿杏正在和小家才玩拍纸块游戏,这是用纸张折成长方形状的玩具。玩的时候将纸块放在桌子上,谁用手拍一下纸块旁边,靠掌力压挤的风流将纸块底面吹翻朝上,就算赢了。孩子们都把拍纸块叫作“拍金砖”。
小家才用右手使劲地拍一下,阿杏放在桌子上的纸块轻轻移动一下。接着,轮到阿杏拍了,她用力一拍,恰巧一阵风从门口吹进来,把小家才的纸块被吹翻了。阿杏高兴地嚷起来:“啊,我赢啦!”
说着,她伸手去捡“金砖”。
小家才一把夺过来,说:“不算数,这块‘金砖’不是你拍翻的!”
“当然算数,你赖帐!你赖帐!”阿杏一声比一声高。
“不算数!不算数!这是风吹翻的!”小家才也一声高过一声。
方嫂见阿杏和小家才互相争吵得不可开交,忙过去劝女儿说:“阿杏,家才哥哥说的没错,方才门口外面确实吹进了一股风……”
“妈,你就知道帮小哥哥,”阿杏说,“待一会大叔回来了,我叫大叔帮我作证。”
“叫大叔帮你什么呀?”杨厚实挑着满满一担水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听见阿杏说的话,便接过她的口问道。
阿杏仿佛见到救星似的,连忙跑到杨厚实跟前,说:“方才我拍翻了小哥哥的‘金砖’,可是他说是风吹翻的,不算数。”
“就是不算数嘛!”小家才嘟哝一句。
杨厚实从小家才手中拿过纸块,说:“傻孩子,你年纪比阿杏大,是哥哥,应该多懂点事,让一下妹妹啊!”
小家才嘴巴一鼓,满肚子的不高兴。阿杏见他这副样子,心软了,把“金砖”重新给回他,说:“小哥哥,我不要这块金砖了,你还跟我玩吗?”
小家才破涕为笑,于是,跟阿杏继续在旁边玩下去。
杨厚实把扁担倒入水缸后,方嫂拿起扁担,说:“杨大哥,歇歇吧,今晚别挑啦,你累了一整天的。”
杨厚实把扁担拿过来:“没关系,我去挑一担。”说着,又闪出了门外。方嫂望着他的背影,心坎涌上一股热乎乎的暖流。她知道,这股暖流就是他给她送来的。
她又掉头看看屋里玩得正起劲的两个孩子,心想:他们多么天真活泼,简直就象一对亲兄妹,我要想法子叫杨大哥在这里安心住下来,让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尽情的在一块玩耍,在一块生活……
当她正在想得出神的时候,杨厚实又挑水到家了。她拿起葫芦瓢,一瓢一瓢地舀水进锅头内,深情地说:“杨大哥,今晚别到河边洗澡了,我烧锅热水,好给你消消疲乏。”
锅头盛满水了,方嫂将一把柴草塞入灶膛内,划一根火柴将火点燃。很快,一团团火光映红了她的削瘦微黄的脸庞。她一边烧火,一边问:“杨大哥,方才乔克仁找你有啥事?”
“他叫我当工人。”杨厚实回答道,声音很轻。
仿佛一颗石子扔下平静的湖面,方嫂听罢,内心微微一震,反问道:“当工人,上哪去当工人?”她向他投去吃惊的目光,生怕他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似的。
“不上哪,就在这清江镇。”
方嫂望着他,发愣着,似乎不明白他的话。
这时,杨厚实从身上取出那叠钱,解释道:“喏,这是乔少爷刚刚付给我的100块钱报矿费……”
方嫂听了他的叙述,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杨厚实说完,把钱放在她的手上,说:“这钱你明天拿去扯几尺花布做一件新衣裳吧。”
“这……这怎么行?”方嫂推辞一番。她不好意思一下子拿杨厚实的钱,尽管她希望与他结为夫妻,合在一块生活。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谁知道他怎么想,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呢!
第二天早晨,一道道霞光从客栈的窗口射进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杨厚实还没起床,昨晚天气太炎热,乘凉到下半夜才慢慢入睡。因此,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还觉得眼皮沉甸甸的,就一直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多睡一会儿。
为了节省住店费,小家才没有随杨厚实到客栈住。他让小家才住在方嫂家,和阿杏合铺。
昨晚回店前,方嫂一再叫他不要走了,就留在她家里住下。他理解她的一片心意,可是他觉得一个男人在寡妇家中过夜,总难以避开众人的眼睛,日后招惹他人咬舌头,名声太难听。他担心坏了方嫂今后的名声,因此,尽管方嫂觉得无所谓,可是眼下他是绝对不能在她家过夜的,女人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杨厚实还在梦境中。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了。
“杨师傅!杨师傅!”店小二在门外叫他。
杨厚实睁开眼睛,问道:“谁,有事么?”
店小二说:“我是店家。杨师傅,快起来,乔少爷有要事找你!”
一听说是乔少爷找他,杨厚实急忙翻身起床。他双手揉几下惺忪的睡眼,过去开门。
门开了,乔克仁一脚迈进来,笑盈盈地说:“杨师傅,打扰你啦!”
原来,乔克仁是来叫杨厚实带他上山的。昨晚听到杨厚实答应带他去看发现煤的地方,他兴奋得几乎一夜睡不着,巴不得早一点天明。
乔克仁长着一副白净的、削瘦的脸。皙白的面孔仿佛涂抹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膏,小分头用头油涂抹得铮铮发亮。他的面颊额骨很高,柔白的肤色与坚毅的精神,足以表明他气宇非凡,不卑不亢。
今天一大早,他精心梳理一下漂亮的小分头,穿一件特丽灵短袖衬衫和一条蓝斜纹布带马裤,脚上穿一双尖头黑色牛皮鞋。外表看上去,好一副风流倜傥的派头。
他还在矿业学院读书的时候,就怀着远大的抱负,立志要为自己的家乡做出一番事业。真巧,刚踏上家乡的土地,就看见杨厚实在清江镇附近山头挖出的煤炭。这一发现,无疑与哥仑布发现新大陆一样令他兴奋不已,他觉得浑身神经都充满了快感。
毕业前,他还曾在为家乡贫脊的土地感到苦恼、懊丧,沮怨自己在家乡怎样才能施展出自己的才华来。如今,他放心了,他相信杨厚实所说的话,他更相信自己家乡的富有和丰饶。
当然,自己以前只是没有发现家乡蕴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现在是到了应该让家乡向世人向社会展示出她本来惊世骇俗的真容时候了。
“乔少爷,那么早就来了哇!”杨厚实憨实地打招呼。
“杨师傅,等会儿到镇上酒楼用餐。吃饱早餐后,我们就抓紧时间上山,好吗?”乔克仁对他说。
杨厚实匆匆用冷水抹把脸,说:“你昨天才从外地回到家,一路风尘仆仆,旅途劳累,不妨先呆在家里歇歇两、三天,过几天再上山也不迟啊!”
“呃,我等不及了。你不知道,昨天上午我一见到你挖的那些煤,心中早就憋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就到山上去察看一下!”
“你呀,表面上看挺文静的,没想到办起事情来也是一副猴急猴急的。”
乔克仁解释道,“嘿,你要知道,我就想早一点在我们家乡开办一个煤矿,把清江镇的经济发展业带动起来,改善父老乡亲们的生活,以自己在学校读书学到的科学知识报答国家,回报家乡百姓,那是我今生这辈子最大的夙愿。说真的,我感谢你帮助我寻找到了一把打开宝藏的金钥匙!”
乔克仁说这话时,心情显得十分激动。他那张白皙的脸泛起了热浪,鼻尖上端架着的金丝眼镜玻璃片后面,闪烁着两点激动的火星。
杨厚实被他的这番话语打动了心。他暗暗思忖道:“没想到这个出身于贵族家庭的少爷,一腔情怀可谓天高地阔。他父亲想到的是怎样不择手段巧取豪夺,横征暴敛,怎样绞尽脑汁收刮民脂民膏。而作为乔应天的儿子,想到的却是镇上父老乡亲的利益,想到的是报答国家,看来乔少爷血管里流的血是灼热的、滚烫的,我有什么理由不支持他呢!”
于是,他简单收拾一下随身带的东西,就和乔克仁一块出门了。
乔克仁把他直接带到悦来客酒楼。杨厚实站在酒楼门口外面犹豫着。这辈子以来,他还没有进过酒楼吃饭呢,更别说有钱人宴请他上座了。他刚刚跨入酒楼门坎,不由又把脚缩回来。
“杨师傅,快进来呀,今天我仅以个人的名义叫你吃一顿便饭。一来是感谢你的帮助,二来嘛,希望我们今后在开办煤矿的事业上合作愉快!来吧,别太客气了!”
乔克仁微笑着,把杨厚实请进了酒店内。
“杨师傅,你想吃点什么,随便点几个酒菜。”
杨厚实坐下后,乔克仁把菜单递给他看。他说:“早上随便吃点东西算了,我们抓紧时间到山头去,从这儿到山里,路程挺远的。”
这样,乔克仁叫服务小姐上了两碗麻雀黄鳝粥,还端来10只馒头和一壶王老吉凉茶。杨厚实说吃不了那么多,乔克仁解释说馒头和凉茶是带上山作午餐的。
黄鳝瘦肉粥清香可口,两人很快就把碗底扒个精光。
乔克仁关切地问他:“杨师傅,吃饱了没有,要不再给你添一碗。”
杨厚实拿起餐桌上的毛巾,揩拭一下沾在嘴角的粥渍,说:“够饱了,我们出发吧。”
乔克仁将馒头放进随身携带的背包,接着把凉茶灌入旅行铝壶内。
拣拾完毕,他们站起来离开酒楼,开始向黑牯岭出发。
半个多月后,还是在清江镇悦来客酒楼,乔应天正在宴请少爷从广州、南宁请来的几个客人。说明白一点,是少爷今后施展才华的得力的伙伴和财源股东。一个头发花白、年纪50来岁的姓余,名太元;另一个满面红光,精神焕发的叫甫文宝,年纪也快60岁了。其余两个年轻人分别是他们的儿子余歌林和甫茂华,也就是乔克仁在大学读书的同学。
前来入座的还有刀疤脸、柴四苟、阿山和黄五。乔克仁拿起一瓶红葡萄酒,慢悠悠地斟满酒杯,然后举起杯说:“来,为我们今后的携手合作,干杯!”
“叮当!”一阵清脆的碰杯声过后,乔克仁说:“余老板,甫老板你们二位看了黑牯岭煤田地形后,有什么高见,不妨谈一谈。”
余太元在广州经商,他儿子余歌林跟乔克仁是同学,上个星期他听了儿子的鼓动后,便跟来这里,看看开办煤矿是否真的有前途。虽然他家财万贯,但他并不满足,他想发更大的财,捧座金山银山光宗耀祖。
这时,他轻轻地用手指弹叩击桌子,“哦”了一声,说:“我想,合伙开办煤矿公司,煤炭的销路是不用发愁的。在广州就可以找到买主。现在的问题是把煤挖出来后,怎样把煤运出来呢?”
甫文宝接着说:“是呀,投资开办煤矿,前景是可观的。我们广西本身就相当缺乏煤炭。余老板所担心的运输问题是令人头痛的,深山野岭,没路没车,难啊!”他不由摇了摇头,显得信心有些不足。
乔克仁胸有成竹地说:“噢,这些你们就不必操心了!我们可以组织人力把煤挑出山外,再用牛车运到河边码头装船运出外面。将来有可能的话,我们还可以顺水路把煤运下广东卖高价。”
甫文宝说:“那运费的开支不是太大了么!”
“开支是大一些,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们可以从买主那里把运费收回来嘛。”乔克仁给他未来的合伙人打气道,“眼下,我们先采地表煤和浅部煤。将来资金积累雄厚了,再到山外打井掘巷开采深部的煤。这样,我们的黑牯岭煤矿公司就名符其实了。余老板、甫老板,到那时候,你们二位就将是广西煤矿的知名人士啦!”
一番话,说得二位老板开心地笑了。
酒店堂倌托来一盘佳肴,高叫道:“清江镇白斩狗肉来啦!”他把菜盘放下,打个手势,喜笑颜开地说,“各位先生、老板,请慢慢品尝!”
乔应天首先把筷子伸出去,挟起一块狗肉,放在余太元的碗内,又挟起一块狗肉,放在甫文宝的碗内,说:“余老板、甫老板,我以地主之宜先敬请你们二位品尝品尝我们清江镇特产的白斩狗肉!”
一股狗肉香味溢满了酒楼内,令在座的食客们无不垂涎欲滴,胃口大开。余太元嚼吞一块狗肉咽下肚子,连连点头,赞口不绝:“唔,味道不错!味道不错!广州的豆腐乳炖牛腩也比不上这白斩狗够风味!”
他们边吃边谈。乔应天心里盘算道,合伙开发煤矿,这可是一件冒风险的投资。虽然听儿子说的颇有几分把握,但他还是不太放心。为了不致于在合伙经营中吃亏,他看了一眼被灌得眼珠发红的余太元和甫文宝,试探地问道:“余老板,甫老板,我们不妨在这儿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商议成立黑牯岭煤矿公司相关事宜,首先推出最佳人选当任首席公司董事长、公司总经理,你们说是不是哇?”
“对对,我们赞同乔老爷的主意。”余太元和甫文宝异口同声。
“那首先由谁来担任董事长呢?”
余太元看看甫文宝,甫文宝又看看余太元,最后还是由余太元开口提议说:“噢,这个嘛,当然由你乔老爷来担任喽!一来你是本地人,乡民中谁也比不上你的威望呢。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我们再有本事也比不得上你啊!二来我们家里也有自己的事业,离清江镇太远,一时难以兼顾两头。所以呢,还是由乔老爷您当董事长为最佳人选!”
“对对对,还是乔老爷您坐上头把交椅最合适。”甫茂华附和一句。
乔应天听到他们同意由自己当公司的董事长,心里好高兴。他伸手拿起酒瓶,斟满一杯,仰起头,一口灌尽。接着又灌了一杯。少许酒液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一直流入他的领口内,他抹抹嘴巴,乐呵呵地说:“承蒙二位仁弟看得起我!我和我儿子发誓,一定要全力以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我们的煤矿搞起来!”
稍时,甫茂华接着说,“克仁,总经理由你来担任吧,全面负责公司生产经营方面的业务,诸位意见如何?”
“好哇,我举双手赞成。”余歌林立刻附和。随后在座的刀疤脸、柴四苟等人一致赞同甫茂华的提议。
一阵阵交杯碰觞叮当声中,乔克仁指定由甫茂华负责安全技术管理工作,余歌林负责生产设备材料采购方面的工作。刀疤脸、柴四苟、阿山、黄五等人负责矿井监工。
这时,乔应天以董事长的身份对余太元、甫文宝说,“余老板、甫老板,公司正处于前期施工,生产资料和设备等都需要大量的开支,所以呢,你们家中有些经济底子的二位老板要舍得投资哦,前几天我和总经理作了前期办矿费用的预算,计划前期投入不少于60万元,因此,希望二位分别入伙的股份资金绝对不能少于10万元,余下占三分之二的分额则由我们乔府出资,你们看有什么意见没有?”
乔应天说完,把滴溜溜转的眼睛来回在余太元和甫文宝的脸上瞟过来瞟过去,看他们如何表态。他想,自己把话说到这一步,二位老板肯定不好意思推辞。
果然,不知是乔应天的话真的起到了慑服的作用,还是因为肚子里灌入过多的酒精搞昏了两位老板的头脑。余太元首先拍了拍胸口,发誓说:“既然乔老爷舍得倾家荡产把全部家底押上筹建煤矿上,我余某又怎能当衰仔,我就出资10万元股份!”ωωω.χΙυΜЬ.Cǒm
甫文宝接着说:“好的,我也投资10万元。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也豁出去了!”
老半天插不上嘴的甫茂华这时不高兴地说:“爸,你别讲衰话,我们绝不会丢掉孩子去套狼的。我们一定会把煤矿办起来,相信也一定会很快把前期的投入全部挣回来,之后净赚的就是纯利益了哦!”
“对对,茂华你说得对!你不愧是我的儿子。”甫文宝转过脸望了望甫茂华,鼓励他说,“以后你就在这好好干,阿爸暂时还离不开家里的店铺。”
“阿爸,你放心!我保证在这儿干出点名堂来,不然我就没脸回家!”甫茂华使劲地把胸口拍得噗噗响。
余歌林也不甘示弱地发誓,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爸,你等着吧,我也要把我所学到的知识用在煤炭生产管理经营方面,将科学知识化为生产力,化为财富。书本上说,煤炭就是人间的太阳,我要象太阳那样把光和热洒在人间!”
余歌林的话博得了满堂喝彩。刀疤脸、柴四苟、阿山、黄五同声叫道:“哇,说得太好啦,简直就象一首诗!”
乔克仁见大伙雄心勃勃,更有信心了,于是,他再次举起酒杯,站起来,充满激情地说:“好啊,歌林说得对,煤炭就是人间的太阳,我们就是要把地下的太阳开掘出来,让我们都来做明天的太阳吧!”
“叮当!”又是一阵清脆的碰杯声。
觥筹交错,时间流逝。他们喝了半天酒,谈论了半天关于如何办好煤矿的事宜。总之,谁都愿意把事情想象得那么美好,那么如意。最后,乔克仁拿出事先拟好的契约,放在余太元、甫文宝面前,说:“余老板,甫老板,你们二位看一看合伙条款,如果没有什么意见,就在上面签名摁手印。”
两位老板醉眼朦胧,看也没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就把手指摁了下去。
乔应天高兴地笑道:“好好,二位老板果然爽快,年终利润按入股份额的20%分红,原先我还以为你们不肯答应呢。”
乔克仁说:“请二位老板放心,20%的红利是很可观的。只要大家同心同德,我们保证各位都能拿到红利!”
签完名字,摁下手印,他把一式三份的契约分开来,余太元持一份,甫文宝持拿一份,公司董事长乔应天保存一份。
开办煤矿的一切筹备工作做好罢,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这天,天气晴朗,晨风徐徐,又是清江镇的集市日子。周边村庄的乡邻乡亲陆陆续续前来赶集。
在集市中央空旷的地坪,乔克仁和他的同窗好友甫茂华、余歌林以及刀疤脸、柴四苟等人早早就摆放两张长方形桌子,他们坐在那里招工等待乡亲们前来报名。
前来赶集的人群来来往往,有的人看到旁边竖着的黑板张贴有一份招工告示,便停下脚步看看。有的人看了一眼,不太相信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摇摇头便离开了。
刀疤脸见状,着急了,撕破喉咙大喊大叫:“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注意啦,广西黑牯岭煤矿有限责任公司今天在这儿正式招工啦,欢迎大伙儿都快点来报名啊!”
柴四苟也跟着嚷叫起来:“好消息!好消息!清江镇黑牯岭煤矿即将开工,公司特向各位父老乡亲招工,谁想当工人的就快点来报名罗!快来哟,招工喽!”
在他们的竭力吆喝下,不一会儿,现场围满众多乡亲,大伙儿争着看黑板上张贴的招工简章。一时间,大伙议论纷纷。
一个腰圆体壮的小伙子半信半疑地嘀咕道:“乔老爷合伙开煤矿,招工人,真的有那么回事?”
“千百年来清江镇只见打赤脚种田的,还没有见过穿鞋当工人下井做工的,真是新鲜事哦!”一个汉子附和道。
站在汉子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穿着深蓝色唐装长衫,看上去象个教书匠。他将信将疑地搭过话:“是呀,我翻阅过好多关于广西地质知识的课本,从来没听说过清江镇一带储藏有煤炭资源的,现在竟然说要办煤矿了,不会是设圈套诱惑大伙儿钻进去的吧!”
乔克仁听罢这话,便对他说:“这位先生,看来你是从外村来赶集的吧,你看看,这就是我们将来要开采的煤炭,这可是当今整个社会最需要的矿产资源哦!”他说着,拿起放在桌子旁边的几块煤炭展示给前来围观的人群观赏。
那位教书匠好奇地拿起那块煤左看右看。在阳光的映照下,晶晶闪烁光泽,不由惊叹道:“啊,果真是好家伙。这些煤炭真的是在清江镇黑牯岭挖的吗?”
“是的,这是我上个星期亲自挖回来的标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回各位乡亲们相信了吧!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优质煤哦!”他再次晃动一下手中的煤炭。
方才那个汉子好奇地问:“乔少爷,这些煤炭有什么用途啊?”
乔克仁觉得一下子解释不了那么多,只简单地给他和现场的人群介绍说:“噢,煤的主要作用拿来作燃料啊!大哥,你报个名吧!”
那汉子犹豫一下:“哦,我先回家问问老婆,看她同意不同意我下井挖煤。如果老婆不反对的话,我明天再来报名吧!”
“好吧,报名自愿,我们公司不强求你现在就报名。”乔克仁落落大方地说,随后提醒对方一句,“不过,今天招工的名额可是有限的哦,如招工满额了你可就别后悔了哦!”
这时,又一个年轻人挤到人群前面。
刀疤脸一看,小伙子是镇上寡妇文大妈的独龙仔文庆强,上前两步拉起他的手,笑眯眯地说:“强仔,报个名吧,当工人好咧!开工当天公司就预发半个月的工资。以后按工效计算,多挖出煤来就可以多领工钱。你有一身好力气,一定能够挣得好多好多的钱,好养活你老娘呢!”
强仔被刀疤脸的话说动心了,于是说:“好吧,那我就报名试试看。”
乔克仁拿起一份招工契约递给他,说:“你就签个名和摁个手印吧!”
文庆强拿起契约,左看右看,许久也看不明白。他吃力地问道:“少爷,我不识字,这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不识字不要紧,我们读给你听。”乔克仁转过脸对甫茂华说,“茂华,你给大伙念一遍招工契约。”
于是,甫茂华拿起一份招工契约,大声地念起来:“广西黑牯岭煤矿劳工就业契约
“具志愿书人某某,现年某某岁,广西清江镇人,今志愿报名当黑牯岭煤矿劳工下井挖煤。兹自愿订立并遵守契约如下:“一、遵守矿方所制定的各项规章制度,如有下列情事之一者,得由公司开除并缴损失赔偿费。第一点:反抗正当之教导者;第二点:无故旷工至一个星期以上……”
文庆强听完契约内容,觉得订立的条款他基本上都可以遵守。随即,他叹了一口气,说:“当工人好是好,可惜我不会写名字签约啊!”
“噢,不会写名字没关系。写一横一竖你总会吧,就象古时的犯人画押一般画个交叉的十字,然后再摁手指印就行了。”
强仔听罢,没有多想,立即爽快地拿起毛笔,蘸一下墨汁,便在一份契约上先写一竖、再写一横,然后在歪歪斜斜的十字摁下血红的拇指印。
乔克仁接过强仔的契约,高兴地说:“好哇,恭喜你成为我们公司的第二位工人!”
文庆强诧异地问:“哦,还有谁比我报名更早哇?”
“补锅匠师傅杨厚实。”
“就是那个从外地来的补锅师傅?”
“是的,就是他第一个报名当工人的。”
刀疤脸插过话说:“强仔,你只要好好干,乔老爷和少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再说,我们少爷刚刚从学校毕业回来,最懂得怎样办煤矿,你一定会挣上大钱的。”
柴四苟也接着说:“是呀,听说你不是想讨老婆么,如果没钱,人家媳妇肯进你家么。所以,你现在来报名当工人,算是找对门路喽!强仔,以后好好干吧,多挣钱,早点娶媳妇啊!”
人群中,有的人想报名,可又犹豫不决。乔克仁扬了扬手中的契约,环视四周的乡亲,继续大声作宣传鼓动:“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决定在近期内开办煤矿,这件事情对大伙来说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请大家千万不要错过机会!创办煤矿企业前景十分远大广阔,尤其是在缺煤的广西,只要大伙把煤挖出来,保证就能很快卖给城里的工厂,换回大把大把的钞票。嘿嘿,到时候保证各位乡亲都能过上好日子。”
“是呀,是呀,谁想过上好日子,就快点报名当工人!”刀疤脸拉开嗓门,仿佛唱歌似的,“快快来呀,只要在契约上画个押摁个手印就行了。”
人群中,不时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当工人好是好,可是乔应天担任公司的董事长,以往鸟儿从他头顶上飞过都想拔下一根羽毛的贪婪鬼,谁知道这是不是圈套?”
“听说下井挖煤好辛苦……”
“辛苦算什么哪,种田就不辛苦吗?只要能挣钱糊养家口就行了。”
“……”
乔克仁听到这些议论声,平声静气地解释道:“请各位乡亲放心,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们决不会欺骗大家!由于我们刚刚开始筹办煤矿,资金有限,所以今天我们暂时先招工100人。”说到这里,他再次扬起手中的招工契约,“名额有限,请大家不要错过机会哟,要报名的就快点来画押!”
一位脸色蜡黄的中年汉子伸出手来,大声说:“乔少爷,我报名。”
“好,这是第三个报名当工人的。”
刀疤脸见那中年汉子病怏怏的模样,对乔克仁说:“少爷,这人简直象个肺痨鬼,招他行么?”
乔克仁把契约递给那汉子,说:“大哥,你这身体……”
“没关系。”中年汉子说,“你别看我这副模样,我干活有的是力气。家里的妻儿老小都靠我一个人种田种地养活呢!”
又一位老太婆伸出青筋暴露的手,说:“乔少爷,我也要一份契约。”
老太婆少说也有六十七、八岁了,白发苍苍,面容枯槁,形将朽木。乔克仁以为老太婆来凑热闹,连忙说:“老阿婆,你年岁太大了,这怎么行……”
“哦,我是来帮我孙子报名的。”老太婆解释道。
乔克仁一听,高兴了,便将手中的契约指点给老太婆看,说:“好啊,你就在上面按个手印吧。”
老太婆伸出颤抖的手指,蘸了一下印泥,便在契约上面按了个手印。
“谁来报第五个?谁来报第五个名呀?”乔克仁又嚷了嚷。
不多时,报名的人数渐渐多了起来。
日头快要落山了,一抹夕阳余辉照在清江镇上,给这座红水河岸边的小镇涂上一层金粉,赶集的人们稀稀拉拉地离去了。
乔克仁叫刀疤脸收拾好招工契约,然后问:“老刀,100个名额今天招够了吧?”
刀疤脸喜孜孜地点头说:“少爷,托你的洪福,不多不少,100个名额刚刚满额。”
“好!只要有了劳工,什么事情都好办!这下我非要把黑牯岭煤矿办得象模象样的不可!”乔克仁踌志满怀地说。他眼睛里闪着一道道光泽,仿佛看到了自己设计的高大耸立的矿井天轮架不停的运转、落煤仓响起一阵阵“哗啦啦”的落煤声音……
甫茂华和柴四苟抬着黑板慢慢行走。刀疤脸则躬下身,用肩膀扛起那张桌子,一颠一颠地跟在乔克仁后面。一会儿,他加快走上两步,与乔克仁并行,关切地问道:“少爷,我们的煤矿什么就开工呀?”
“等两天吧。”乔在仁说,“明天,我们再到黑牯岭那里察看一下地形,以便确定井口的位置。”
黑牯岭,就是杨厚实发现煤层的地方,这一带重峦叠嶂,野草荒芜。石岭上,长满芭芒、宽筋藤、野蒿、过山龙、石蒜、凤凰竹……
从山脚上去,翻过一道山坳,才到一处比较开阔的山弄。山弄四周是峻峭的山峰,峰巅上笼罩着一片迷朦的白茫茫的晨雾,使幽静的山谷显得氤氤氲氲,给人一种神秘阴森的感觉。
乔克仁、甫茂华、余歌林、刀疤脸等人吃过早餐,就徒步来到了山谷开阔地。几个人走得大气直喘,汗流夹背。
这时,余歌林往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掏出手帕抹一抹额门上的汗珠,说:“先歇一会儿吧,太累啦!”
乔克仁拉起余歌林,说:“别歇了,煤层就在前面。”
余歌林懒洋洋地站起来,掉头望望身后的山路,有所忧虑地说:“我说克仁兄,这笔赌注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冒啥险?”
“这鬼山弄,路没路,水没水,就是挖出了煤,我们又如何把它运出去?”
乔克仁解松一下领带,说:“八字才刚刚写下一撇,你就想打退堂鼓了?”
余歌林说:“我不是这意思……”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乔克仁不等余歌林说完,他继续劝慰他道,“不管做什么事情,开始总是不容易的,更别说们现在要走的是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创前人没有创过的一番事业,总得要冒一点风险嘛!再说了,只要把煤挖出来后,总会有办法把它们运出山外面去的,你担心什么呢?”
大伙儿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断面岩层露出煤苗的地方。黑乎乎的煤层走向两头深入地下,仿佛巨蟒崛起一段躯体,千百万年以来一直被喀特斯岩层牢牢地夹在中间,一动也动不了。
仿佛它在默默地等等世人前来帮助它把大山搬移开。谁是牵龙手,且看有志者!
这时,乔克仁从刀疤脸手中拿过一把小形丁字镐,挥臂就是几下。“哗啦……”犹如黑蟒脱落下一大堆鳞片。他躬身拾起一块煤,那块煤被阳光映照亮亮闪闪,一道道光泽十分耀眼。
他将手中的煤递给余歌林,说:“歌林,你看这煤苗怎么样?”
那块煤有拳头般大小,余歌林拿在手中,觉得手感很轻,惊叹道:“哎呀!真是优质煤呀!”
甫茂华象捧玛瑙一般从地上捧起煤粉,把鼻子凑近手掌中的煤粉,使劲地闻几下,那神态简直象闻刚刚绽放的黑牡丹。然后,他把煤粉轻轻地放下,拍拍干净手中的煤粉,说:“这些煤含硫很低,发热量至少也有5000大卡,想不到这鬼山弄竟蕴藏着这么漂亮的煤田。”
乔克仁用手比划岩层,略思一下,说:“从这些裸露的褐色煤苗的地质来看,这是五煤层。”
刀疤脸接过乔克仁的话音,好奇地问:“少爷,你是说,这里还有六煤层、七煤层?”
听到刀疤脸说出这外行的话,余歌林“扑哧”一声笑道:“笨蛋,这五煤层都这么薄了,还有什么六煤、七煤的,即使有七煤层,恐怕也只有同纸张那么薄了。”
刀疤脸被余歌林嘲笑一下,感到好尴尬。他心里虽然不好受,可是一下子又不好发作出来。
乔克仁替刀疤脸解窘说:“老刀说的也不错,根据煤田构造规律来说,黑牯岭这一带或许有六煤层和七煤层,只是煤层太薄了,根本无法开采。同时,这里肯定还有三煤层和四煤层。”
他略停片刻,又说,“目前因资金能力所限,我们只能暂时在这里开采裸露地表的五煤。再说,五煤的质量比较优,容易把黑牯岭煤矿的名声打响出去。等到以后积累了一定的经济实力,我们再正式打斜井,建设一座正正规规的煤矿,再接着开采煤层比较厚的三煤和四煤。你们看,是不是这样?”
余歌林从那块煤块上用手指掰下少许煤粒,拇指与食指来回不停地搓碾。看见乔克仁正以征询的目光望着他,他忙回答:“唔,就这样先试采一段时间吧,先采五煤,投入也少一些。”
刀疤脸这时插过话来:“少爷,明天是不是就通知那帮穷小子开始上工?”
“上星期我叫你采购那些采煤使用的生产资料和劳动工具都买好了吗?”乔克仁把目光移到刀疤脸的脸上。
刀疤脸觉得自己面颊上那道刀仿佛被一团火烧灼了似的,连忙回答:“少爷,根据您的吩咐,丁字镐买回了50把,泥箕买回了200对,煤油矿灯买回了150盏……”
“炸药、坑木呢?”
“坑木买回10个立方,炸药没买着。”
乔克仁惊异地追问:“为什么?”
刀疤脸涨红着面孔,声音低了下来:“老爷说,炸药不用买了,少花点钱,叫那帮穷小子们多出点力气挖。”
乔克仁不吭声了。
稍时,甫茂华想起什么,说:“克仁,我们在这里动工,水源怎么办?”
“哦,你别操心了,”乔克仁说,“这附近有一个山洞,洞内有一股泉水。前些日子杨师傅已经带我去看过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民国传奇:盗取天火的大亨更新,第3章 放手一搏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