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外公才刚刚退休,却还是闲不住,跟着外婆搬回从小长大的村子定居之后,闲了没两天便又跟着年轻人们一起种起了桃树。因此,外婆也就顺理成章的加入了村口桃树下的“拉家常”大军。
长久还记得,那时候外公每次回来都会给外婆带一些小东西。有时候是一支开得正好的桃花,有时候是一颗刚摘下来的新鲜桃子,有时候只是路边一簇不知名的野花。
每次都看得村子里的人们无不交口称赞,说是老两口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要恩爱浪漫。
后来,外公去世,但外婆还是会时不常的到那颗桃树下去坐坐。
再后来,长久知道了一首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写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陶乐的车子驶进村口就减慢了速度,长久从小被外婆带大,每年寒暑假都会被陶悦送到外婆这里。
每次过来,她总是会隔着院子就开始喊外婆,这次,也不例外。
“外婆!”
长久这一声喊完没多久,那个有着一枝艳红绛桃伸出墙外的小院里便有了回应:“诶!来喽——!”
祖孙俩的这一呼一应动静不小,所以邻近院子的人听到动静就也开了门——出来的是一个和陶悦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在长久的印象中,她应该是要称呼这个中年女人为表姨的。
长久如此想着,果不其然就看到已经和那位中年女人打过招呼的陶悦转头看向了她:“长久,这是你大表姨,叫人。”
长久点点头,礼貌的喊了一声“大表姨”。
“诶!”大表姨满脸笑意,继而看向陶悦:“你们家的姑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三个人相互打招呼客套的时候,陶家外婆也已经到了门口,大表姨上前和长久一起扶着老人迈下台阶,又寒暄了两句才看向陶家外婆开口:“表姨,我这边有个事情,想请您帮帮忙。”
“有什么事情你就说,什么帮不帮的。”
“我那院儿里上周六晚上住进来几个客人,本来之前说的是只住一晚。但是昨天他们却临时告诉我要再多住几天。但是我这儿又预约了新客人,刚刚也到了。所以,您看能不能先安排他们在您那院儿里空着的西屋暂住一下?等我这边空出房间来,就马上让他们搬过来。”
听了大表姨这话,陶家外婆却是犯了难。陶乐那边的两处院子也是早早的就被预订一空,她这儿的院子虽说也有接待能力,但是女儿带着外孙女回来了,她是想留着一家人傍晚乘凉、闲话家常的。
思及至此,陶家外婆就满是难为情的开了口:“我那西屋要是放在平时肯定没问题,但是你也看见了,你表妹带着长久回来了,我怕这进进出出的不方便。”
“也是。”大表姨皱眉,继而叹声:“可是这客人大老远的都来了,我刚刚问了她二表姨和表舅,家里也是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这要是再让人家回去,实在是不好意思。”
大表姨这样犯难的时候,她身后不远处自家院子的院门便被“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是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男女。
“大姐,房间的事情您沟通的怎么样了?”
开口发问的是小陆,穿着的仍旧是那件万年不变的深蓝色运动衣。
长久在一旁站着,先是看了看满脸为难的大表姨,又看了看小陆和他的搭档女保镖,舔了舔嘴唇就挽上外婆的手臂开口道:“外婆,要不就让他们住过来吧。大表姨不是也说了么,人家大老远的跑来了,再让他们这么回去实在是不合适。”
这句说完,长久便又转头看向陶悦询问她的意见。
陶悦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母亲点了点头。
陶家外婆也点点头,看向已经面露笑容的大表姨开口:“就是我那西屋里的床单被褥都是自己的,不像你们用的都是宾馆里的,他们不嫌弃就行。”
“没事!没事!我那儿还有多余的床单被褥,我一会儿拿过去给换上,您就不用操心了!”大表姨笑得越发灿烂,对着陶家外婆再次道了谢就招呼着她家的“客人”进去小院等一等,等她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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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过后,陶悦就离开到陶乐那里帮忙。
长久留在外婆家,百无聊赖的坐在院里的秋千椅上面逗弄家里的小土狗。听母亲陶悦说,这个秋千椅还是外公专门为外婆做的。
长久拿着一只被折下来的桃枝逗弄围在她脚边又跳又叫的小土狗,听到身后有房门开启又闭合的声音,就转头看向正走向秋千椅的老人:“外婆。”
陶家外婆笑着应声,在长久的扶持下也坐上了那架双人的秋千椅,就看着身旁的外孙女开了口:“刚才做饭的时候,你妈和我说,你和小沈吵架了?”
“真是……”长久无奈的撇撇嘴:“我妈这嘴还真是快。”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老人轻笑,便仿似惩罚一般拍了一下长久的手背,眼中关切之意渐盛:“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吵架?”
长久动动嘴唇,却并未答话。
陶家外婆看着外孙女儿脸上那略显落寞的神情,也就没再多问,只是将长久的手握在手里,一下一下缓慢的抚摸着她的手背。
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长久才轻声开口:“外婆,您为什么会嫁给外公,然后就过了这一辈子的?”
“怎么突然问这样的话?”
“没什么。”长久抿抿嘴,想了一下才继续开口:“我就是有些想不通,两个从来都不认识的陌生人,怎么就能走到一起,然后就过一辈子了呢……”xǐυmь.℃òm
陶家外婆因为外孙女儿这样的提问发笑,伸手摸了摸长久的头:“那两个人怎么就不能过一辈子了呢?”
这话问完,也不等长久再说话,陶家外婆便又开了口:“我和你外公认识的时候,他跟着部队到我那里援建,我和他也不知为什么,糊里糊涂的就看对了眼。这一来二去,等到部队开拔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随军家属。那一年,我才十八。那之后,整整十年,我跟着你外公几乎跑遍了大半个祖国。”
“那您就这么跟着外公走了,心里就不怕么?”长久发问
“怕啊!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怎么能不怕啊!但是”
说到这里,陶家外婆忽然就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中,是长久从不曾见过的温柔:“但是我一想着你外公就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也哪里都敢去了。”
“那,您怎么就下了决心跟着外公走了呢?”长久继续发问。
“怎么下的决心……”
老人重复着外孙女儿的问话,看着面前那株爱人为她亲手种下的绛桃,嘴角便又溢出了满满笑意:“就是喜欢了,看上了,然后一咬牙一跺脚就跟着他走了。”
“就、就这样?”长久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身旁的外婆。
陶家外婆见着外孙女儿这样的表情,就同样不可思议的点头开口:“是啊。我喜欢你外公,你外公也喜欢我,这不就够了么。”
“可是……”长久皱眉,犹豫了许久,才将那天陶悦对她说过的话原样说给了外婆听:“可是,我妈和我说……有些事情,并不是两个人彼此相爱就可以解决的。而有些困难,也并不是两个人彼此相爱就可以克服的。”
听了长久这话,陶家外婆沉默。许久,才叹着气开口道:“你妈妈,那是因为太受伤了……”
“所以,也并不是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对吧?”
“但是,为什么你不相信自己会是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个呢?”
听了外婆的问话,长久怔然,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反驳的话。
见此,陶家外婆便再次开口:“我跟着你外公成了随军家属的第一年,部队就到了大西北,条件艰苦的很,一个星期有五天吃得都是玉米面的窝头和咸菜疙瘩。西北缺水,大半年都洗不上一次澡。那时候,我也彷徨、也苦恼,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但是,只要一看到你外公他对着我笑,我就什么都不愁了。日子再长再苦,只要想着他,也就不算什么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人的眼中一直泛着一种让人见之不忘的神色——那是经过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之后,在重重岁月中洗礼而出的最为纯粹与真挚的感情。
它没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炽热决绝,但却在这一路起伏曲折的奔波中给予了彼此相扶相持的坚定信心;
它不似“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般凄婉浪漫,但却是莽莽岁月中沉淀出的最温柔的情愫。
因为有了这样的感情,此后山长水阔、风霜雨雪,我们都会前行无阻;
因为有了这样的感情,此后星辰斗转、寒来暑往,我们仍旧执手相伴;
因为有了这样的感情,即便死亡已经将我们的肉体分离,但是在我的心中,你仍也旧是那个立在桃树之下粲然而笑的少年。
这种感情,现代人叫做真爱。
古人则说,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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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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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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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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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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