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绝,但是电话那边的沈铎却不为所动:“那就去你家小区后面的那家韩国餐厅吧,你不是说那里的炒年糕很好吃么。你收拾一下,半小时之后见。”
大概在人在生气的时候,任何细小平常的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和曲解。所以沈铎这句话说完,长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撇嘴吐槽,而是因为心里的不是滋味又将眉头纠结成了一团——他总是这样独断专行的按照他的想法替她做决定,无论她喜不喜欢、是否同意。
半个小时之后,沈铎的电话再次打过来:“我已经到了,你准备好了没?”
长久不答话,只是拿着电话沉默。
然后,她听到沈铎开口:“如果你不打算下来,那我就上去。”
沈铎这一句话说的不紧不慢,却听得长久哑口无言。
她拿着手机,仍旧沉默,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该怎么样回驳沈铎,就只得懊恼的挂断电话,极不情愿的穿好衣服下楼。
长久走出单元门的时候,沈铎刚好抽完了一支烟,正在低着头将脚边的烟蒂踩灭。听到动静,他便抬头望向了长久所在的单元门。
此时天光已经由淡青色变成了暗蓝色,小区的太阳能灯路一闪一闪的,打在沈铎脸上忽明忽暗,这也就衬得他眼里的疲惫与倦怠更甚。
沈铎看着长久微皱的眉头,就只以为她还在和他置气,只是一边转身打开车门一边对她开口:“上车吧。”
长久因为沈铎眼中疲惫才稍有柔软的心脏在抽搐了一下后又开始发痛:“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沈铎重重呼气,稍有不耐:“你能不能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听我的话,上车。”
“我现在很理智,也没有耍小孩子脾气。所以你有什么话,就现在说吧。”长久敛正了神色回答,却是心口不一的和沈铎较着劲。
这次沈铎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看长久,又仰头看了看五楼的窗子,这才开口发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长久微怔,想了想沈铎的话也是下意识的侧了头——家里的楼房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老房子了,天气回暖开窗通风,楼下奶奶们打麻将的搓牌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长久坐进副驾驶,沈铎便再次开口询问:“想去哪里吃东西?”
“到小区西门那边吧,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那里人少,也清净。”长久开口,答非所问。
沈铎掉转车头按照长久说的往西门开,他想着小陆和他说的,“嫂子今天从鑫宇出来,一个人抱着A4纸盒站在花坛旁边垂着头站了好半天”,就重新放缓了语气:“离职不开心?”
长久不说话,只是扭着头往窗外看,等到车子到了西门就冷着声音开口:“你想说什么?”
沈铎叹气,欢喜又无奈。
欢喜的是长久总算是不再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开始喜怒全都形于色,无奈的是他家小女人这把火烧的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期范围。
“真是……”沈铎轻笑,伸手去捏长久的脸颊:“你怎么就能生这么大的气?”
长久一直都知道,男女因为性别不同会导致思维方式之间的差异。但是她没有想过,这样的差异会如此之大。
就像现在,沈铎已经又变成了没事人的模样打趣她“脾气大”,而她……
长久现在满脑子里都还是沈铎刚刚的不耐烦和再刚刚电话里的怒吼,她一帧一帧的回忆。到了最后,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音调就都变成了刺进她敏感神经的利刃。
长久闭眼,极缓慢的吸气呼气,睁开眼重新看向沈铎开口的时候带着浅淡叹息:“沈铎,我以前不是这样爱生气的。”
沈铎勾着嘴角笑,本以为长久这是气头过去了,可笑容才漾开一半就顿在了原处。
长久动着颜色浅到有些发白的嘴唇,一句话仍旧带着若有似无的轻叹:“可是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沈铎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里的神情也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自从你出现,我就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自己。变得……变得连我自己都开始不喜欢我自己。”
长久仍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语气,全然不顾她这话变成一把刀戳进另一个人的胸口会有多痛。
自从沈铎出现,她变得患得患失、犹豫不决、多思易怒,她觉得她变得再不像原来的自己。
但是直到很久以后,长久才明白,此时的她,并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不像自己的自己,而是恰恰变成了那个最真实的自己,那个终于放下了厚重保护壳的她自己。
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自从沈铎出现,她再次选择相信爱情,尽管总是会患得患失;自从沈铎出现,她尝试把握幸福,尽管总是犹豫不决;自从沈铎出现,她不再去假装做那个坚强理智的自己,尽管总是会多思易怒。
自从那样一个人出现,你我漂泊的心灵有了归宿、疲倦的身体有了港湾、所有虚张声势的坚强都可以被无所顾忌的扔掉。
我们大声的哭、狂热的笑,我们乱发脾气、不可理喻。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因为,那个人,他/她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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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此时并没能真正的认清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沈铎被她这么三番两次的用话一激,才降下去的火也就呼啦一下又窜起来老高。
他的嘴角因为中烧的怒火微微抽动,漆黑眸子里的眼神却是冷得骇人:“所以,按照你这说话,我这真是犯了天大的过错。”
长久看向沈铎,因为他那双纯黑瞳孔里欺霜赛雪的寒意皱眉,她微微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沈铎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储铭打过来的:“哥,舅舅的飞机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降落了,你那边还能不能赶回来?”
“你和东军接到人就先回去鹿野别墅,我这边晚点儿才能回去。”
沈铎干脆利落的交代,被储铭这通电话一打断,倒也找回了一些理智。他重重呼气,握着长久的手放到他膝盖上:“我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你受了委屈,你再等一等,给我一些时间把事情处理好。不会太久的,好不好?“wWW.ΧìǔΜЬ.CǒΜ
长久皱眉——等,又是等。她从来都不大喜欢等待这个词。
见着长久半天都没有答话,沈铎便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长久应声,开口说得却是其他:“你还有事情要忙,赶快回去吧,我也该回家去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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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之前,沈铎不顾长久的反对抱着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过来,有什么事情就去吩咐小陆,千万不要再一个人乱跑让我担心,知不知道。”
长久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推开抱着他的沈铎就一言不发的走进了身后的单元门。
这一夜,长久又是辗转难眠,凌晨三点多钟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等到她起床的时候,陶悦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午饭。
见到长久睡眼惺忪的起床,陶悦也不管女儿还没有洗漱整理,就将案板边上的一头大蒜塞到了长久手里:“正好,把蒜给我剥了。”
长久哼哼唧唧老大不情愿的搬过一旁的小板凳在垃圾桶前面坐下,看着陶悦在不足五平米的小厨房里忙来忙去,恍惚间就有了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那时候,她才刚刚毕业上班,为了省下房租钱每天家里公司、郊区市区的两头跑,总是觉得觉不够睡,每到周末一定是陶悦三催四请的才能起床。
那时候她披星戴月的奔波,觉得日子在毕业之后就变得飞快;那时候她精打细算,第一次体会到茶米油盐里也有大学问;那时候她薪水微薄,但银行卡里的存款数额每个月也总会多出那么一点点。
那时候,她还没有遇到沈铎……
想到沈铎,长久的心里就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酸。
尽管午饭的时候她就着陶悦拿手的红烧排骨和可乐鸡翅吃了整整两碗白饭,但那些足以解忧的美食也还是在瞬间就被涌上来的心酸腐蚀得一干二净。
长久难受的厉害,坐卧不安了好半天,就换好衣服、装好猫粮出了门。
守在楼下的小陆见着长久从单元门里出来,就立刻打开车门迎了上去:“嫂子,您要出去?”
“嗯,还是去之前去过的那个小公园喂猫。”长久点点头,见着小陆脸上飞快僵住的笑容,顿了一下就反过来发了问:“有什么问题么?”
小陆犹豫,昨天他们这位嫂子和五哥在楼下那样的情形他全都看在了眼里,如今要是告诉长久实话,说“五哥吩咐了不许再让您去那个公园”,那是肯定不利于家庭内部和谐的。
但是说别的,小陆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
他为难的攥了攥拳头,万分尴尬的时候就看到长久身后转角处驶过来的牌照四个五的黑色路虎。
沈铎下车见着长久手里拎着的猫粮,开口时可就完全不像小陆那样和颜悦色。
他皱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你又要去那个破公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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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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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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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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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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