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嘉板着一张脸不言语。朱晚云发现这张脸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单纯的畏畏缩缩，懦弱之中又夹着一股子戾气，处于某种微妙的平衡状态。这个平衡要是被打破，她无法估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没有先例可循，单凭想象，她猜不出沈清嘉的极限是什么。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段时间你住院，究竟生了什么病。”朱晚云轻声道，“很严重的病吗？是不是那种不能活多久的病？你千万告诉我一声呀，我担心。”她说到后来已经带着轻微的哭腔，一边拿捏着声线一边观察沈清嘉的反应。
显然是发生了一些不太能说出口的事情，朱晚云仅仅只是提到生病住院，他脸色都有一瞬间非常狰狞扭曲。她注意到他死死捏着拳头，手背上甚至爆出一层青筋。
这绝对不正常。仅仅半年前的沈清嘉都做不出这样的表情。琇書蛧
朱晚云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缓和了声音：“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好不好，你这样我真的害怕。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说，但是你现在的状态让人没法不担心，你要真的不想交代，起码得装出一副正常人模样吧？装都装不出来，我就不得不怀疑你身上出了大事，而你还一直在隐瞒。等到隐瞒不住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你想过吗？你也未必能够很好地控制住你自己，谁都不知道自己失控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
沈清嘉却只是摇头：“莲妹，你走吧。我没事的，只是最近不想见人。你也看到了，那天晚上我唱成什么鬼样子。这一行我算是混不下去了，我得想想将来怎么走，就算去你家待一阵子，也不可能一辈子吃你的用你的不是？”
这番话简直挑不出毛病，朱晚云几乎就要动摇了，但对面的人就是带给了她一种莫名的不安。她顿了顿，说：“你就这样对我下逐客令啊。也好，我确实也不想太打扰你，不过我没法现在就走，腿还伤着呢。”
一说到这个，沈清嘉就没法强硬起来，毕竟刚刚是他拿门夹了朱晚云的腿。他口气稍微软化，问：“还是疼得厉害吗？我现在也找不到冰块给你敷，你先坐会儿，喝点水吧。刚刚真的对不住。”
“也不是什么大伤，你别紧张。”朱晚云反过来安慰他，“我们都好久没见面，更没私下聊过天，我今天来一方面是担心你，另一方面也是想好好和你聊聊天。有的时候我挺怀念当年我们坐在大院门槛上说话的日子的，你那会儿老是塞给我枣子，也不管我有没有吃腻。”
沈清嘉把水杯放在她面前，一听到这个，就笑了：“好吧，是我不对，该先问你一句。但那会儿我哪里反应的过来嘛。再说了，你不也每次都乖乖接过去吃了？我还一直都以为你很喜欢枣子。”
“开始确实是喜欢的，后来吃太多了就有点腻。”朱晚云笑道，“我要是不接过来，你会伤心啊。不想看到你苦着一张脸。”
一聊到童年，沈清嘉身上的戾气敛去了大半。朱晚云观察着他神情的细微变化，悄悄松了口气。
“仔细想想，除了枣子，我们那会儿也没什么好零食。”沈清嘉笑道，“倒是来了上海，吃到的东西多得多。”
怎么话题又回到上海来了。朱晚云心里叹气。
“是啊，猪油松糕我百吃不腻。”她笑了笑，“八宝饭也是。真想吃一辈子。哎，上回我不是带你去城隍庙那边吃过，你后来还有自己去过吗？那边好吃的特别多。”
“徐曼贞带我去过城隍庙。”沈清嘉轻声道，“她也特别推荐了猪油松糕。”
这是存心让天聊不下去啊。朱晚云深吸一口气，大脑拐了九曲十八弯，这才接下去：“那边也不光是猪油松糕好吃的。其他好吃的还有不少。我记得有家杨氏包子铺，他们家的包子就很美味，推荐你去试一试。”
“好。”沈清嘉温和地笑了笑，点点头，“我去试试。”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让朱晚云觉得有点不妙。
“这段时间你有去医院检查吗？”她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还是不能绕过去，“好端端突然不能唱，总是有原因的。要不然我抽一天时间带你去检查一下？治好了你就可以重新登台了。就算你不想在上海也没关系，去天津去杭州去苏州，总有一个地方能给你发挥。”她循循善诱，“去看看吧。我还想接着听你唱戏呢。”
“莲妹，”他叹了口气，摇头，“这事你别插手了，不可能好的。我自己的情况我心里清楚。”
朱晚云烦透了他这样一脸悲凉地故弄玄虚，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撬开他的嘴巴。她决定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无论如何，今天她得想办法挖出他拼命掩藏的东西。
“行吧，你非不肯跟我说，我也没法把你脑袋切开看看。”她故作无奈，“那么，总可以告诉我，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发展吧？我感觉你似乎不乐意留在上海，那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以后我有空了还可以去看你。你也记得给我写信。”
“还没想好。我闭门不出这么多天，不就在想这个。”沈清嘉脸上表情很复杂，嘴角神经质地抽搐，“想好了自然告诉你。”
他一向不擅长撒谎，朱晚云眼睛这么灵，哪能看不出他的敷衍。她心里乱成一团，嘴上也开始没把门：“你也是大男人一个，何必这样磨磨唧唧，你走四方其实完全没有问题，留在上海就更不在话下——”
沈清嘉的脸扭成一团：“我不是男人，我——”
朱晚云愕然：“你唱戏唱疯魔了？”
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整个凝固在脸上，看起来非常滑稽。
朱晚云呆愣愣地盯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如五雷轰顶。
她站起身朝他扑了过去，手直接往他下头摸。沈清嘉拼命躲闪，但朱晚云疯起来力气大得惊人，又不是弱柳扶风类型的娇小姐。她硬是把他按在地上，手直接伸进了他裤子。
有东西没了。
他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
朱晚云整个人僵在原地。
沈清嘉将她掀翻在地，一只手死死卡住她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做什么？！”声音尖利，支离破碎。
朱晚云呼吸不畅，她打死没想到某一天自己会被沈清嘉这样对待。她大张着嘴喘气，像一条濒死的鱼，断断续续地吐字：“沈，沈清嘉！哥……哥哥……”
最后那句哥哥唤回了他的神智。沈清嘉手上力道陡然卸下，之后软成一滩烂泥，跌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胳膊。
朱晚云瘫倒在地上喘了很久。缓过气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肩膀，声嘶力竭：“姓徐的干的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她？！”
沈清嘉的呜咽声像把钳子，一点一点将她心脏夹成碎片。她抱着他在地上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他才勉强抑制住情绪，抬起头来，眼眶通红。
“可我也不是女人。”他看着她，惨然一笑，将刚刚那句话补完。
“我他妈的不在意你是不是！”朱晚云气急败坏，“对我来说你就是沈清嘉，不代表什么，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亲人。你想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不要害怕。”
沈清嘉长叹一声，低着头：“你说还能想做什么？我已经没什么好做的了。莲妹，你先回家吧。先回去吧，真的。”
他越是这样说，朱晚云越不放心：“你现在叫我回去，你说我能一走了之？咱俩的角色对调一下，你也不可能放我一个人呆着吧。直说好了，我只是怕你做什么傻事。就算是不能唱戏了，也别自暴自弃，其实你还可以考虑做些别的事情。”
“你觉得除了唱戏，我还能做什么？你看我像是还能做什么？”沈清嘉无奈地反问，“我体力活儿也干不来，脑力活儿也干不来，没念过书又没力气，我还能去做什么？这个问题要是想出来，我早就同你联络了。”
朱晚云一时也茫然了，不知究竟如何说服他。过了一会儿，她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我家住着，或者借给你一笔钱让你维持生活，再给你出学费让你念书。你没进过学堂，但不代表就读不出来，你可以试试。要是真的读书读出来了，能做的事情就可多了。不要这样想不开作践自己。”
沈清嘉一脸颓唐地坐在地上，没有回答。朱晚云想拉他起来，但力气不够大。她拿出了主人的样子，给他倒了杯水：“起来去沙发上，地板凉。”
沈清嘉慢慢站起来，整个人如行将就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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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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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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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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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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