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外头下雪又下不到我肚子里。”朱晚云白了他一眼。
建邦窝在宋耀祖怀里，并不安分，冲着朱晚云的方向咿咿呀呀，好像想让妈妈抱。朱晚云没耐心理他，挖了两口冰激凌，突然想到什么，问：“建邦开始学说话了吗？”
宋耀祖摇头：“这些日子请人来教了，我也教他，爹也教他，他就是一个词都没出来过。我问了一下，他这个年纪一般都可以说些简单的词了，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有一瞬间朱晚云是有点担心的，这孩子怕别是个傻子，脑子有问题。但对上建邦那双透亮的眼睛，她就放下心来了，错开眼神。拥有这样的眼神的小孩，脑子不可能真的有问题。说不上为什么，建邦眼睛明明那么小，眼珠子却漆黑发亮，盯着人看的时候，里头的机灵劲儿令人生畏。也可能只是盯着朱晚云看的时候才有这样的眼神，也许看别人时他都是一副痴呆相。
朱晚云越发觉得这个孩子绝非善类，至少这股让她不舒服的劲儿始终没缓过来。真要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倒也了却她一桩心事。m.χＩùmЬ.ＣǒＭ
“放心吧。”她对宋耀祖摆摆手，“我的儿子不可能有问题。他健康着呢。”
“你倒是心大。”宋耀祖笑道，“爹还说要不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
“医院能查出什么东西？”朱晚云有点不屑，“你还真以为我们国家的医术发展到那样的地步了？再说了，要是真的查出有问题，你打算怎样？不管他了，再生一个？有没有人性啊。既然生了，就得认，不管怎样都得认。”
“那倒是，你说得对。”宋耀祖笑道，“我也没说要扔了他呀，横竖是自己的亲儿子，就是真的生了什么病，也是我们做爹娘的受累。”
“哎，现在早知道，不如就不生了。”朱晚云挖出最后一口冰激凌，将盒子随手放在桌上，“我现在有点后悔了。话说的不好听，但是真心的，要不是想给我爹留个后，这孩子我是坚决不要的。但凡我爹有个儿子，我就不会生。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有儿子，他当年恐怕也不会来北平寻我了。”
宋耀祖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消失了：“真的这样后悔？”
他心中想的什么，脸上一览无余，朱晚云看在眼里，笑道：“你别误会啊，没说后悔同你做那事，也不后悔同你结婚。相反我觉得我活了二十多年，做的最英明的事情就是找了你这样一位先生。无论如何，你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这一点我从不否认。我能和你组建家庭，是我的幸运。这是真心话，不管你信不信。”
“怎会不信呢。”宋耀祖笑道，“你不用拿发毒誓的眼神看我，我信的。反正我这人没什么追求，能听到你这一番话，这辈子也算是满足了。”
他俩正互诉衷肠，建邦不干了，原本只是咿咿呀呀，现在又开始哭。朱晚云无奈，伸出手：“好好好，我抱，小祖宗哎——”
建邦窝在她怀里，瞬间就不哭了，咧嘴一笑，口齿不清：“那，那个——”
朱晚云惊奇道：“他会说话了？”
宋耀祖也不可置信：“我头一回听他开口。”
朱晚云抱着他，试着问了一句：“你说的‘那个’是什么？”
她本来也没指望这孩子能听懂，谁知道建邦真的做出了反应，他小手指往冰柜上一指：“那个——”
朱晚云心里觉得不太舒服了，面上还是保持笑意，免得吓着他：“那个怎么了吗？”
“里头，里头有——”建邦卡住了。
朱晚云腾地一下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平生第一次头皮发麻得这么厉害。宋耀祖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拍拍她建邦：“红莲，没事吧？”
她尽可能使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挤出微笑：“建邦说什么呢？那是我的冰柜，里头是冰激凌，你还太小不能吃。”
“不、不是——”
“这孩子是结巴？”宋耀祖咋舌，“说话说不清楚的啊。”
“拉倒吧，你小时候学说话这么快就很流畅？”朱晚云勉力压住心头的不安，呛了宋耀祖一句，“孩子还小，得给他时间慢慢适应，练着练着就能说的好了。耀祖，你抱抱他，我写个东西。”
“好。”宋耀祖抱着建邦就要出门，被朱晚云拦住，“不用出去，你就坐在旁边就好，我又不写什么很私密的东西。再说了，我的信你也不会看，对吧？”
宋耀祖抱着建邦坐在床沿，朱晚云背对他们，拿着钢笔刷刷写下两行字。这是对骆荣嘉的邀约。这孩子真是个灾星，成心同她作对。她不想看到他，但放他出去呆着，鬼知道他会不会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到时候还不好补救，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安全些。
她在信中和骆荣嘉约在下个礼拜四，还在他租的房子里。现在他们要做这种事，除了那间房子，也找不到别的地方可去。
信发出去之后，朱晚云要求今晚孩子跟自己睡，叫宋耀祖去隔壁房间。反正他们楼上房间多，随时腾得出单间。宋耀祖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赶我走？你不是最不喜欢哄孩子了？”
“我确实不喜欢，但我现在想试着同他相处一下，也不久，就试一个礼拜。如果一个礼拜之后还是忍受不了，这个烫手山芋我就不管了。”朱晚云笑道，“但在此之前，总得给培养母子之情的机会给我吧？”
“倒也是。”宋耀祖笑了，“你姑且试试，没准到时候整个家里就你最喜欢他，舍不得他。”
那才是见鬼了。朱晚云腹诽，面上还是微笑：“这个礼拜就先委屈你一下了。还有，别告诉我爹建邦能说话了，省得他大惊小怪。我不想他干涉这么多。”
晚餐时间朱晚云还是在唐志键面前扮演好女儿好母亲，宋耀祖又将她要抱着孩子一起睡觉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更是博得唐志键一连串的赞赏，连声夸奖红莲长大了，现在才开始真正懂事了。朱晚云暗笑，你生病快死了的那会儿我全力救你，倒是没觉得我懂事？现在对你外孙稍微好点就这样夸我，真当自己有王位要传下去呀。
晚上朱晚云把其他事情都做完，将建邦放在自己身边，轻声道：“睡觉了，建邦。我知道你听得懂。”
建邦一言不发，只瞪大眼睛看着她。他眼睛实在是小，这样瞪着也没有朱晚云一半大，但眼珠子又那么亮，像有万丈光芒被挡在了城墙背后，唯余一道缝隙让人得以窥见其中一角。朱晚云搞不清这细幼孱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什么样的能量，这颗小脑袋里头容纳了多少秘密。初生的孩子离死亡还很近，谁知道他有没有带着一些东西来到这里。
朱晚云关上灯，抱着建邦上床：“真的要睡觉了，建邦乖。”
“那个，那个——”建邦又开始指着冰柜，期期艾艾。
朱晚云背后略过一阵阴风，她勉强笑了笑：“那个什么？只是一个冰柜而已。建邦还小，大了就可以吃冰激凌了。”
“不，不是——”
跟下午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朱晚云鼓足勇气，试着问他：“建邦想说什么？那个有什么？”
“手，手——”建邦奶声奶气地说，“有手——”
朱晚云心中骇然。建邦绝无机会一睹其中机密。
既然试了，索性就试到底。她按耐住恐惧，再度问他：“那是谁的手呢？”
“你的，你的。”建邦看着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娘的手——”
有那么一瞬间，朱晚云差点就打开窗户将他丢出去了。她竭力平静下来，不敢再抱着建邦，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子上：“娘好好的在这里，你看，这才是娘的手。”她说着举起双手，“看到了吗？娘的手如何会在那冰柜里头？”
建邦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笑，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显得湿漉漉的。
朱晚云感觉自己的演技在这个孩子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她战战兢兢，拿厚被子裹住自己，背过身去睡了，不敢想象这个孩子用什么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后背。
她每天晚上都和建邦一起睡，那之后还算好，只要她自己不主动提问，建邦倒也从来没有主动提出冰柜里头的东西。朱晚云已经顾不得这许多，能快点处理掉自然是最好的，万一哪天真的有人听了孩子的话起了疑心，进去翻一翻，她到时候真的百口莫辩。
盼星星盼月亮，约定的日期终于到了。骆荣嘉还是在门口迎接她，看到她提着一个新手袋过来，笑道：“唐小姐下午好，今天我也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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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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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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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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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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