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清楚了缘由,朱晚云叹了口气,放下手包,稍微打整了一下自己,出门拦了辆车往医院去了。唐志键看她的眼神像刀子,恨不能给她戳出成百上千的窟窿眼儿,她实在没法在他眼皮子底下安然呆着,还为了别人的事情忙活。不管怎样,面子功夫要做足。
她在走廊上远远瞧见宋耀祖,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宋耀祖叹了口气,说医生也没查出来,建邦这些天需要住院观察。
住院观察,就说明她接下来有得忙了。就算不用端屎端尿喂饭伺候得这么仔细,也得花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陪着。唐志键不会容许她呆在家里闲着,更不会允许她出门找乐子。她对唐志键虽然不害怕,时不时还顶嘴,但心里也明白,自己是依仗他有的今天的生活,并且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并未立下遗嘱,如果她真的做出了突破他底线的事情,谁知道还能不能得到那么多财产。从实际利益出发,这段时间还是好好装一装。
但朱晚云还是高估了自己对医院和无聊生活的忍耐力。她来到医院,名义上是照顾儿子,自然不好坐在一边捧着小说,也没人陪着聊天。宋耀祖苦着一张脸,真心实意为儿子的身体担忧,他俩现在根本说不到一起去。至于喂饭把屎把尿的活儿,吴妈她们一手担当,还有医院的护士忙上忙下,也轮不着朱晚云一个大小姐操心。建邦尚在昏迷中,就算是醒着,年纪这么小,也没法说话。不论是身体陪护还是精神陪伴,都轮不上她朱晚云,她却得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苦熬着,真正想干的事情一件都干不成,心里憋屈透了。
建邦在一个礼拜后才苏醒,医生能做的检查都做了,却还是查不出明确的病因,又看他体征稳定,于是批准出院,只是叮嘱他们如果再碰到类似的情况,一定还是要送来医院,不要想着在家里头挺一挺就过去了,孩子还小受不了的。宋耀祖和唐志键将医生的话奉为圣旨,表示一定好好注意孩子的身体状况。朱晚云在旁边听着,顿时觉得头大。查不出病因,又确实病病歪歪的,还很有可能三天两头跑医院,简直成心给她添堵。这样下去,她真的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Χiυmъ.cοΜ
在医院耗了一个礼拜,朱晚云发现自己调查沈清嘉动向的动力已经削弱了很多。察觉到这一点时,她心中有点恐慌和愧疚。果然她做事情还是凭着一腔热血和冲动,等这股子劲儿过去了,就什么也不想干了,者甚至和她在不在乎沈清嘉没有多大关系。如果硬要给她扣帽子,或许也可以说她没有全心全意在乎过任何一个人。
回到家中,朱晚云上楼睡了一觉,醒来后勉为其难将建邦抱在怀里。每每她抱的时候,建邦就乖了许多,好像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他刚出院不久,有时候还是会浑身颤抖,每次看到这一幕,两个大男人就胆战心惊,抱着孩子就想往医院跑。结果朱晚云过来一抱,他立刻就平静下来了。
“可能孩子只是想妈妈了。”吴妈笑道。
“也怪你这个当妈的太不尽责。”唐志键责备她。
朱晚云心中一股无名火,怒向胆边生。当初怀着建邦时的暴躁又回来了。朱晚云拼了老命忍耐,才没有把孩子摔在唐志键脸上。
“爹,你最好闭嘴,这种话我不爱听,也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安安分分相处不行吗?”她压抑着怒火,尽可能平静地看着唐志键。
唐志键年轻时候在名利场上滚过来,吃了不少苦,终究还是迎来了好结局。得意久了,老来就听不管别人反对自己,越老越固执。他瞪圆了眼睛:“呵,你还不爱听了?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孩子有你这个妈还真的不如没有。你管过他吗?”
朱晚云觉得脑海中有一根弦断了,她手上已经开始发力,整张脸狰狞地扭曲着。宋耀祖发觉不对,连忙接过孩子,好言安抚:“红莲别生气,爹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先上楼看看书,好吗?”
唐志键还不知死活地接着说:“什么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那个意思——”
朱晚云突然笑了:“幸亏当年我娘没能跟你在一块儿啊。”
“你什么意思?”唐志键被噎住了,忘了生气。
“字面上的意思。”朱晚云撂下这句话就上楼了。她进了放假,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无比想要脱离现在这个环境。
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拿出纸笔写了封信,差人送到徐公馆。
给骆荣嘉的信。
这封信是徐曼贞先拿到手的,当时骆荣嘉还没起床。她看到这封信的来路之后笑了笑,也没拆开,就放在台面上。等先生搞好洗漱之后指了指:“喏,唐小姐写给你的。”
“难得啊,不是写给你的。”骆荣嘉笑着拆开信封。
“她最近貌似过得不太好。”骆荣嘉读完信之后,笑道。
“写封信来向你诉苦?”徐曼贞正在化妆,问道。
“诉苦这种事,不应该找女伴吗?”骆荣嘉把信重新装好,“也没说什么,只是那股语气看着就不顺心。”
“也好,你俩出去散散心。”徐曼贞笑道。
“嗯,你那位你要注意点,不要玩得太过火了。”骆荣嘉反过来叮嘱她。
他们约在老地方见。朱晚云抽了一个礼拜一,那天唐志键要去医院做例行检查,她正好有空溜出来。宋耀祖看着建邦,让她放心出去。她留下一句谢谢就逃之夭夭了。
“过得可好?”见面之后,骆荣嘉第一句话就是问候,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朱晚云无奈地笑道:“要是过得好,你觉得我会用那种怨妇口吻写信?”
“难得你竟然承认自己过得不好。”骆荣嘉笑道,“我印象中你挺爱逞强的。”
朱晚云耸耸肩,料到他是想起了他们当年是如何勾心斗角的。谁都不肯率先在对方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只是后来她输了,她杀了肖孝清,不得不寻求他的庇护。
“不逞强,难道要故意把伤口暴露给人看?”朱晚云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糟蹋自己的机会吗?”
“大多数情况下不会的。”骆荣嘉敛去笑意,表情罕见的有点落寞,“总是端着,会很累啊。”
“你老了。”朱晚云笑道。
“可不是,一把年纪了。人上了年纪都爱多愁善感。”骆荣嘉笑道,“你爹也会这样吧?”
“我现在宁可他多愁善感,也别这么生龙活虎地来折磨我。”朱晚云想到唐志键那些话心里就有一万颗子弹想射进他脑袋,“自从有了外孙,他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有时我都怀疑他之前对我好是不是只是为了让我传宗接代。”
“孩子都生了,不可能塞回去,你就别老往这方面想了,想不出结果,还让自己难受。”骆荣嘉笑道,“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开心一下,你想好去哪个地方了吗?不要说是我租的房子,我不会带你去的。其他地方你尽可以选。”
“你的影视公司还在办吗?”朱晚云问。
骆荣嘉倒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在啊,不过都由何助理代管,我好久没去了。”
“我们头一回见面,不就在那里?”朱晚云笑道,“你的办公室。你‘面试’我,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骆荣嘉笑着点头。
朱晚云凑近了些:“我今天想去那个办公室。”
骆荣嘉了然:“遵命。”
骆荣嘉的影视公司长时间疏于打理,最近两年已经很少有大红大紫的明星,逐渐开始不景气了,远远落后于林志高的公司。不过骆荣嘉的重心从来都不在这上面,亏本就亏本,无所谓。何助理深谙自家老板的德性,也就不那么认真地做事情。这会儿他正打着盹,谁知道老板突然杀过来,吓得他魂儿都掉了半条。
“骆先生来了。”何助理笑着迎接,“唐小姐也在。”
他还没忘了唐云。朱晚云笑道:“是呀,我来这儿看看,何先生有事情就先忙,不必顾着我们的。”
两人装模作样走了两圈,就往骆荣嘉的办公室走去。门一关上,两人都无所顾忌,全身的功夫毫无保留,一一使了出来,怎么用力怎么来。到最后两人身上都伤痕累累。即使在如此激烈的时刻,朱晚云最后一丝理智依然不曾离去,她抵死不肯脱下围巾。骆荣嘉伸手来解,被她一把打开。
“全身都脱光了,就围一条围巾,看起来好奇怪啊。”骆荣嘉实在无法欣赏这副模样的朱晚云,“你的脖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是不肯露出来让我瞧一眼?”
朱晚云冷静下来,将围巾紧了紧:“总之不能给你看,这上头有我那位故人的痕迹,绝对不能给你看。”
骆荣嘉总不能强行去扯,她把围巾打了结,很容易拉死,要是力气用大了,搞不好要出人命。多年前他已经出过一次,现在不想出第二次。
他暂且压下心头的阴云,对她支颐展颜:“好,不看就不看。现在心情好点了?”
朱晚云浑身燥热,初冬时节竟然满身大汗,她不想穿衣服,笑道:“好多了,甚至想就现在这样出去跑两圈。骆先生,你魅力真大。”
“我哪还有什么魅力。”骆荣嘉自嘲地笑笑,“除了你眼瞎看上我。”
朱晚云光着身子往一片狼藉的办公桌上一躺:“不想回家。骆先生的办公室借我睡一个月可好?”
“唐小姐果真吃得起这个苦,办公室随便睡。”骆荣嘉笑道,“只是你又不是没钱住酒店,何必呢?跟你爹说几句软话,把他哄开心了,要什么不行?道理你明明都懂,使小性子就是为难自己。”
“谁还能一直保持理性呢?总是偶尔有忍不住的时候。”朱晚云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天花板失神,回忆起当年她和姓骆的在火车上时的情景,“骆先生,你的天花板真的要好好清洁一下了。”
骆荣嘉往上一看,笑道:“小何肯定没找保洁,又在偷懒,等会儿说他。”
朱晚云坐起身套衣服,现在开始觉得冷了。她穿好衣服,指了指办公桌上蜿蜒的不明液体:“这些东西让保洁看到,会怎么想?”
“我管他们怎么想,我付了钱就得给我清干净。”骆荣嘉耸肩。
朱晚云叹了口气,心中莫名的怅然:“走吧,我该回家了。听你的,嘴上服软,把我爹哄舒服了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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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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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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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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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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