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是去找沈清嘉。”她说。
“你这一天就跟戏院杠上了啊？”唐志键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就不能多在家里待会儿？”
“呆在家干嘛？陪你啊？”朱晚云很不给他面子，“你看报纸看得好好的，怎么看都不像要我陪着聊天的样子啊。你想说耀祖？去问问他乐不乐意我陪着吧。”
宋耀祖在旁边尴尬道：“红莲想出去就出去嘛，听个戏而已。”
唐志键知道自己管不住她，念叨几句也就过去了。朱晚云溜出门，拦上车子直奔太平戏院。
上回她离开后台，就再没有见过沈清嘉。不管怎样，今天晚上他俩之间的心结要解开。跟自己人都闹内讧，谈何面对别人。
今晚沈清嘉扮演李香君，是最对朱晚云胃口的角色。她靠在椅背上，觉得时间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打发。但是就是无心听戏，也无心和沈清嘉眼神交流，头一点一点，特别想睡觉。
之前从来不会这么困的。她揉了揉眼睛。
“这么累了还出来听戏？”中场休息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朱晚云转过头一看，失笑：“骆先生也在？”
“我一开始就坐在你身边，你现在才反应过来。”骆荣嘉笑道，“看得出你是真的想睡觉了。”
“是啊，不过今晚我找沈老板有事，还不能这么快就睡。”朱晚云笑道。
“那真可惜，本来我也找你有点事。”骆荣嘉一摊手，“但看来我竞争不过沈老板。”
“有什么事现在就可以同我说。”朱晚云笑道，“不过别动手动脚。”
“唐小姐是良家淑女呢，骆某岂敢？”骆荣嘉笑得浑身颤抖。
朱晚云怕引起别人注意，悄悄拍了拍他的背：“快说吧。”
“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就是想问问，上回明明说好的我们一起出来，我带上徐曼贞，可是后来你怎么把我甩了，专门跟她出来了？”骆荣嘉轻声道，“这样搞得我面子上很过不去啊。”
“对啊，骆先生的面子可重要了，怪我当时没有考虑清楚。”朱晚云也阴阳怪气地回敬他，“不过谁让徐小姐执意要同我‘二人世界’呢。我又不能委屈徐小姐，只好爽你的约啰。”
“男女不平啊，你就偏心女人。”骆荣嘉笑道。
“没法子，谁教我自己就是女人。”朱晚云也笑，“骆先生找我，就为了说这个？大不了我找个时间专门约你，向你赔罪。”
“唐大小姐的赔罪，我可担当不起。”骆荣嘉笑道，“不过我确实想过另外找时间约你，毕竟我们好久没聚。下个礼拜你可有空？”
朱晚云回忆了一下日程安排：“礼拜四有空。”
“唐小姐真是大忙人。”骆荣嘉笑道，“好，就这样说定了，下礼拜四早上，老地方见面。”
“我说，你这样定了，还是回去同徐小姐说清楚吧，你俩私下分清先来后到会比较好。”
“明白，唐小姐魅力无边。”
一场戏看完，骆荣嘉同她告别。朱晚云扭头就走向后台。本来她还抱着能见到林志高的希望，不过进去之后她就失望了。
沈清嘉还是在卸妆，见她来了，站起来迎接：“莲妹。”
朱晚云长舒一口气：“你不记恨我吧？”
“怎么可能记恨你，记恨谁都不会记恨你。”沈清嘉笑道。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不该逼问你逼问得这么紧——”
“好啦莲妹，都过去了。”沈清嘉摆摆手，看样子不想再说这个事。
朱晚云放下心来，她实在困得要命，今晚不能跟他聊太久，于是约了个时间，他们专门出来散散心。定下时间之后她就回家睡觉去了。
两天后的早上，沈清嘉敲响了唐公馆的大门。朱晚云打扮好了出来，跟他坐上了人力车。
“好漂亮的院子。”沈清嘉感叹。
“等你沈老板大红大紫，自己大可以买一个。”朱晚云笑道。
“莲妹别取笑我了，我小富即安。”沈清嘉笑着摇头，“这次回北平，感觉如何啊？见没见到之前那些小孩？”
“见到更多的还是王婶李婶她们，毕竟我也不住大院，我们那些同伴现在都出去工作了，白天不露面。”朱晚云说。
沈清嘉没向她打听自家情况，她在心里盘算，自己究竟要不要主动说。他察觉到她纠结的心情，问她：“你想说什么吗？”
“我见到你大哥了。”她斟酌片刻，说。
“他还在拉车吧？”沈清嘉淡淡道。
“嗯。就是坐了他拉的车。我去了你之前唱戏的那个戏院。”朱晚云说。
“怀旧去了。”沈清嘉笑道。
朱晚云见他没有问下去的意思，心里越发忐忑，究竟要不要这样多管闲事。最后她试探着问：“你不想知道你家里怎么样了吗？”
“那你想告诉我吗？”沈清嘉淡淡一笑，“你要是想说，我就听着。”
朱晚云之前倒是没发现，身边这个人也有这样决绝的一面。这样放得下，真的半分不留恋曾经那个家。她笑了笑：“你家还是过去那样，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沈清嘉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朱晚云问他：“你有没有往回寄过信之类的？”
“没有。”沈清嘉笑道，“反正都断绝关系了，何必自取其辱呢。”
朱晚云听了这话，把他老娘的情况憋了回去。既然他对此已经不抱希望，她也就不要在旁边瞎比划了。
朱晚云带着沈清嘉逛城隍庙，沈清嘉见了各种各样的小食，眼睛都发绿。朱晚云看着他嚼猪油松糕，大笑：“慢点吃，饿死鬼投胎似的。你来上海这么久，也没说出来逛逛啊？猪油松糕有的是啊。”
“我还真的没出来过。”沈清嘉有些不好意思，“没逛过这里。”
朱晚云又想起林志高，强迫自己把骂姓林的话咽下去，柔声道：“以后有时间我带你逛，上海这边好吃的可多了。”
他们走着走着，来到杨柏桦的包子铺前。有时很多年过去，杨柏桦身材已经发福，少年时期仅存的一丝灵气也没了。旁边他老婆抱着一个小孩哄，还有个年轻小伙帮着包包子。朱晚云见到他，心中或多或少有点怀念，于是上去买了几个包子。Χiυmъ.cοΜ
“喏，给你两个。”朱晚云塞给沈清嘉两个包子，“你还是太瘦了，多吃点，稍微胖点穿衣服才撑得起来。”
沈清嘉左一口小笼包右一口猪油松糕，吃了个爽。朱晚云看着他直乐：“等会儿你还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啊。”沈清嘉嘴里塞满食物，说话含混不清，“你觉得哪里好就带我去哪里吧。咖啡厅西餐厅我都不介意，跳舞场也行。”
“现在去跳舞场没气氛。”朱晚云否决了这个提议，她也确实不喜欢沈清嘉去那种地方，说不上为什么，“你又是个唱戏的，我自然不能带你去戏院听戏，那——想看电影吗？”
沈清嘉前段时间跟林志高交好，显然林志高有带他去过电影院。他略加思索，点点头：“好啊，就去看电影。”
朱晚云带着他去了自己常去的一家影院，看了一场爱情电影。还是老一套，富家小姐看上穷少年的戏码，不过最后是个悲剧，富家小姐害病死了，穷少年为了她终生不娶。
朱晚云看得昏昏欲睡，这种情节她万万不信，简直是在玩弄观众的感情，欺负观众没脑子。沈清嘉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看到高潮部分富家小姐生病弥留之际，眼眶蓄满了泪水。
“你一个唱戏的，倒是入戏入得深。”朱晚云心中思忖，不过没说出来给他难堪。
这场电影看完，朱晚云带着沈清嘉去了一家西餐厅吃晚饭。她把菜单推给沈清嘉，笑眯眯的：“当年在北平你请我吃了一顿，如今我回请，想吃什么随便点！千万别给我省钱啊。”
沈清嘉接过菜单，已经没有当年怯生生的模样。不过也算不上熟手。他点了最常规的牛排和汤，还问朱晚云：“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想吃就可以啊。”朱晚云接过菜单，开始选择自己想吃的东西。叫来服务生点好单，她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站起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三桌之隔的餐位上，林志高正和徐曼贞谈笑风生。因为中间隔着一张台子，他们又坐得比较隐蔽，朱晚云和沈清嘉刚进餐厅门时都没注意到还有熟人在。
沈清嘉平时迟钝，真正碰到在意的事情，却敏锐得很。他注意到朱晚云表情微妙的变化，扯了扯她：“怎么了？”
朱晚云一屁股坐下：“没什么，看错了。”
她这一句敷衍却瞒不过沈清嘉。他站起来往她刚才望的地方看去，正好同林志高四目相交。
朱晚云也站起来，看到徐曼贞冲这边招手：“唐小姐！真是有缘啊。”
她也对徐曼贞笑了笑，看到林志高撇过头，并未看着他们。
“喂，”朱晚云拉了拉沈清嘉，“你要过去跟他说句话吗？”
沈清嘉愣了愣，缓缓坐下：“算了，不说。”
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心事重重，白天的欢快氛围荡然无存。朱晚云看到他们没过多久就起身结账，走之前徐曼贞还对她告别，约她下次出来玩。
“这两人什么时候熟成这样了？”朱晚云心中纳闷。
沈清嘉则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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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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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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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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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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