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盒子出门,她心中忐忑,那是个什么地方她心里没数,要真的碰上啥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准就糊里糊涂被不干净的东西带走了。她脚步一滞,回头看了看这处生活了五年之久的院子。五年,不短了,快乐的回忆屈指可数。就是和沈清嘉在一块儿,更多时候也只感到乏味和无力。他放在小孩子堆里都算不上机灵,根本没法和她进行真正意义上的交流,为了维持这段来之不易的“友情”,只能是她迁就他。温暖归温暖,寂寞也是真寂寞。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想象着那道掐痕的形状。也罢,已经被掐死过一次,再来一次无非就是再痛一回,时间不长,忍忍就过去了。但愿得以重新投胎,投到一户好人家,不需大富大贵,只求爹娘良善,阖家幸福。m.χIùmЬ.CǒM
路标没有紫禁胡同,她也记不清上回和沈清嘉怎么兜圈子才绕进去的。只好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是不是手上盒子发挥了作用,走着走着,身边竟然真的没了人,景物也开始陌生起来。至于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永远记不得,好像记忆里出现了断层。
十三号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她上回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道掐住脖子,没有好好观察。这扇大门刷成红铜色,顶部还有浮雕,气派得很。她迟疑片刻,上前拉了拉门环。
里面没有动静。她等了一会儿,再次叩门。
第三次敲门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朱晚云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开始相信这确实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没有人出来迎接她,她只好自己走到正中央的房间门口,轻轻敲门,毕恭毕敬。敲了几下后,里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进来。”
朱晚云开门,一股朽木的味道扑鼻而来,其中夹杂着腐臭味。灰尘在夏日的阳光下飞扬,呛得她连连咳嗽。
“进来。”里面的人重复命令。
嗓子还有点痒,她尽力忍住咳嗽,踏进了一室黑暗。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这是堂屋,她摸了一圈,并没有人,于是往里屋走。房里安静得令她头皮发麻。
里屋点着两根蜡烛,在烛光映照下,她看到了女声主人的真面目。一张几近干枯的脸,沟壑纵横,不似人面。朱晚云再走近些,倒抽一口冷气。她的眼眶已经空了,眼球弃主人而去,徒留两个洞——正好能将手指插进去。
时值盛夏,朱晚云不住地打着寒颤。她想起算命瞎子说的话。“让她看看她是个什么模样!”
老妇人让她进来了,却就此没有下文,只用空无一物的眼窝对着她。朱晚云不敢直视那两个黑洞,双手捧着盒子呈给她:“有人拜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病榻上不人不鬼的老者怪笑一声:“你还是来了。”
朱晚云低着头,放胆说道:“我来了不止一次。几年前经过这里被掐得差点见阎王,现在斗胆问一句,是您干的么?”
“阎王爷的胡须都扫到我脸上了,你说可能是我干的么?”老妇人接过盒子,“不过是回放一遍你死前的景象。”
见朱晚云惊诧,她笑得越发得意:“活得忘乎所以,不记得自个儿怎么死的了?”
老妇人拆开盒子,一摸,忽然全身发抖,牙咬得咯咯作响。朱晚云瞧她光景,真怕她一口血喷出来暴毙而亡。还好,她虽然一只脚迈进了阎王殿,另一只还在外头晃荡,小鬼没有强行将她拖进去。朱晚云听得她恨恨地念叨:“你真狠毒,真狠毒啊——”恍如野兽濒死的咆哮。
她没心情问老妇人到底和阎王做了什么买卖,以至于这副模样了还苟且于世。要说想问问自己的命运,她看老妇人也未必肯给她解答。反正事情办好了,就看老女人放不放她走。
老妇人哼哼唧唧半天,不知嘀咕了些啥,很久之后才意识到朱晚云还在。她“看”着朱晚云,笑道:“你能来到这儿,也算咱俩有缘。这姑且算是我送你的礼物,拿好了,回去吧。”
她没有盖上盖子,直接交给朱晚云。朱晚云没得逃,只好接过来,看到里头果真是一面镜子,不过反扣过来了。
“这是别人送您的礼物,我拿在手里头,不好吧。”她挣扎道,“我不想要这份礼物。”也不想要这段缘分。
“你可想清楚了,当年我们从宫里逃出来,就带上这一样东西,不说其他,多年以后这会是无价之宝。”
“你是妃子?还是宫女?”朱晚云皱眉,好奇心上来了。
“妃子?我倒也想。这面镜子归你了,回去之后若能见到那条老阉狗,告诉他,他的礼物我早就不稀罕了,瞅瞅自个儿那副嘴脸再说吧。”她声线不稳,像拖拉机开在土路上,过个坎儿就猛颠一下。朱晚云抱着盒子,想一扔了之。反正这老不死的没眼睛,她可以试着赌一把,看能否跑得脱。
借着咳嗽声掩盖,朱晚云把盒子悄悄搁在地上:“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告辞了。”随后拔腿往门口跑去。跑到堂屋时,门怎么都打不开。无奈之下她又退回了里屋:“为何不肯放我走?”
“你就这么不想要这份礼物?”老妇人叩了叩桌面,“那好,我现在和你说清楚它能带给你什么。”
朱晚云被禁锢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小地方,一开始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但听着听着就入了神。
因为老妇人告诉她,她若接受这面镜子,能有一次改头换面的机会。
“你认为凭你现在这张脸,往后能过什么日子?之前的日子怕也没多好过吧?”老妇人慢条斯理地说。
朱晚云脊背发凉,所有东西好像都能落入她的眼眶流进她的脑子,没有眼珠根本不是问题。
“你十三岁生辰时,拿出这面镜子照照,自己先想好要变成什么模样,它会帮你实现。你是女人,应该明白相貌之于女人的重要性。没它你就等着吃一辈子亏吧。”
她扬了扬带着血渍的嘴角,这是朱晚云见到的最不像笑容的笑容。“当然,事情没有那么美好,别想一劳永逸。”
“所以?”问出这个问题时朱晚云就隐隐感到自己屈服了。
“你靠它得来的容貌,只能维系二十年。二十年一到,立马打回原形。”老妇人嘴巴咧得更开,朱晚云能看得到她满口黄牙——都这个岁数了,牙齿竟然一颗不少。
“自己权衡利弊,想好了就走吧。”她躺下去,不再理会朱晚云。
这句话就是个笑话。朱晚云死死盯着她那床又脏又旧的被褥。真像裹尸布。果真有诚意放她走,刚刚为何开不了门?分明是要把这块烫手山芋丢给她,不接就别想走人。她环顾周围,没有可吃的,桌上连碗都没有。老妇人没有人在身边伺候,没有粮食,这个身体状况也不像能下地出门买粮食的——到底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她真的活着吗?
朱晚云又开始寒颤。不不,绝对不能困在这里。天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病榻上这个玩意,差不多可以被叫作女鬼了。她若一直困在这里,就要没吃没喝活活渴死饿死,然后跟这个女鬼一同烂掉。
她捧起盒子,将盖子盖上。“我要了,可以放了我吗?”
“我没打算把你留在这儿。”老妇痰音很重,“决定好了就走人。”
朱晚云转身走到里屋门口,想起什么,问:“我脖子上这道疤,是你留的?”
“空口无凭别乱泼人脏水。我几时掐过你?”她抬起一只枯瘦的胳膊指着朱晚云站立的位置,“你将来找到掐死你的人,伸长了脖子给他看看,他会记起你的。”
“免了。”朱晚云嘟囔着推开门。她还有一堆未解之谜,自己如何霸占了红莲的身子,为什么是借尸还魂而非重新投胎,这里是什么地方,天桥下的算命瞎子是谁是干嘛的,你为何还没死——所有问题,她想一个接一个抛给老妇,但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松口,逃命为上。
她出来时畅通无阻,踏出十三号的大门,往前走看到十四号,她就知道该怎样走出这个地方了。如同来时一样,记忆中有一段空白,然后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人间。
原本准备送出去的东西绕一个弯子又落回自己手上,朱晚云暂且不想她所说的镜子功能的真假,天要黑了,当务之急是回家。也不知道秀芝情绪稳了没有,大不了她再点头哈腰道个歉,罚跪也认,日子总要过下去。
她抱着盒子一路狂奔,回去之后却发现灯没亮。秀芝还是不在。
这就稀奇了。秀芝一向勤劳,今晚还是顾客取衣服的日子,没道理放客人鸽子,口碑还要不要了。她进屋准备好要交还的衣服,客人来了交接收钱,忙活完之后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到了要上床睡觉的时辰,秀芝依然没有回来。她不得已出门问邻居,有没有看到她娘。大多数人都表示下午她哭完了就回屋了,后来还找沈清嘉的娘道了歉,没注意她啥时候出去的。
已经很晚了,朱晚云没法出去找人,只能先躺下睡觉。她心中惴惴,但愿秀芝只是在赌气。
第二天第三天,秀芝无影无踪。朱晚云在邻居陪同下去警局报了案。一个礼拜后,他们在永定河打捞出她的尸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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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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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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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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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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