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的话,就当真。”徐曼贞晃荡着两条腿,一派悠闲。骆荣嘉弄不清她脑壳里想的什么,无奈地耸耸肩。
“你刚刚脸色太不自然了,傻子都看得出你和她不对劲,你就庆幸店里没别人吧。”徐曼贞笑道,“怎么着我也算是帮你挣了面子回来,不感激我?”
想想自家老板和其他伙计的碎嘴,骆荣嘉确实庆幸。但感激这位徐小姐,真说不上,他直觉此人背后水深,不是现在的他蹚得起的。自从在杭州做下血案带着朱晚云逃到上海,他对女人的兴趣就再没有以前那么大了。他现在更愿意把精力放在手头的事情上。他从未打算在裱画店一直蹲着,只是苦于没有其他机会,暂时混饭吃,一旦找到可以挣大钱的事业,立马走人。
“人家朱小姐是大明星,和我一个学徒能有什么关系?男人见了美女,还不能两眼发直了?”骆荣嘉笑道。
“这么说,是我想得太多胡乱插手了?”徐曼贞屈起手指扣扣台面,“我也长得不差吧,你见了我,怎么没有两眼发直啊?”
骆荣嘉做出斗鸡眼给她看。徐曼贞哈哈直乐:“得了,你骗不了我。”
“随你,爱信不信。”
上次徐启麟来店里取画,徐曼贞也露脸后,骆荣嘉就被店里伙计翻来覆去地调侃。富家小姐倒追你,顶级桃花啊!他也不知为何,那之后大约半个月,徐曼贞突然就隔两天光顾一次这个店,每次都给他们带来一桩不大不小的生意,然后就找骆荣嘉聊个没完。偶尔骆荣嘉不在,她就不做停留。意思怎么样一目了然。他不清楚徐大小姐看中自己什么,但那俏皮甜美的笑容之下绝非爱慕之意,这一点唯有他这个当事人才感觉得出。
不过,同她聊天是件趣事。徐曼贞不摆小姐架子,也迁就骆荣嘉的文化水平,不会说些生僻的东西。骆荣嘉没正经念过书,但天生能说会道,二人说着说着,一下午就过去了。老板不满骆荣嘉混时间,但徐小姐每次来都带生意,这也算是哄顾客开心。而有一次他的不满流露得明显了些,第二天徐曼贞就带着一帮圈内朋友过来,让这家店大赚了一笔。从此以后老板的嘴巴算是给堵上了。顾客就是老天爷,能带来生意,管你怎么杀时间。m.χIùmЬ.CǒM
隔天下午,徐曼贞如常来裱画店找他。骆荣嘉在柜台后面候着,同她打招呼。她带了幅画过来,看着骆荣嘉工作。末了付钱取画。“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如何?”
“什么事?”
“朱小姐来的那次。别告诉我你忘了。”徐曼贞似笑非笑,“还是说,非得要我把玫瑰花拍在你脸上你才能不装傻?”
“我以为只有男人向女人求爱时才送玫瑰,还得是有点闲钱的男人。”骆荣嘉笑道,“或者上海这地方正好反过来?你们这儿的习惯?”
“只不过恰好我有能力出这个玫瑰钱——或者说我爹有能力。”徐曼贞歪头看他,模样俏皮可爱,颇似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而且我又恰好是个女人。我知道如果反过来,我是穷苦美貌的女人,你是英俊多金的男人,你说出那句话,就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我才要那样说。这世道对女人真不公平。”
“怎么突然这么大怨气?”骆荣嘉笑道。
“我爹在你们这买的那幅兰竹图出自马湘兰的手笔,你知道马湘兰吗?秦淮八艳之一。”徐曼贞话锋一转,“秦淮八艳,个个都是美貌才艺俱佳,但世人提起她们,往往津津乐道她们的情史,她们和男人的风流韵事,没见多少人赞叹她们的才华,关心她们所思所想。就算传颂她们的美貌,也只因为美貌是吸引男人的利器。马湘兰的兰竹图画得再有水平,到头来大家记得的还是她和王稚登之间那点事。女人要流芳百世还得仰仗男人,难道这还不算不公平?”
“我说不过你。”骆荣嘉举手投降,“你想代表女人硬气一回我半点意见也没有。只是如果你要来真的,可得想好了。我一无所有,傍着你等于空手套白狼,既有了美人,还有了钱和地位。就算你想来这么一把,令尊未必同意我进徐公馆的门。”
“我爹那关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解决,就看你肯不肯配合。”徐曼贞咬着下唇,眼珠往边上一转,骆荣嘉恍惚以为自己见着了狐狸精,“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肯还是不肯。”
骆荣嘉想问为什么是我,话到嘴边忽而记起当初自己站在醉玉轩楼下望着那扇窗户的情形。果实成熟到一定地步,汁水自然满溢。这种事情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他掂得清自己的分量。也罢,反正他什么都没有,没东西可输,怎么走都无所谓。老板提到过,徐启麟在青帮地位超然,倘若果真攀上这根高枝,今后可玩的就多了去了。
——何况有了地位,才好接着跟朱晚云玩下去。
“好吧,姑且陪你玩一回。怎么配合你?”骆荣嘉一手托着下巴。
徐曼贞笑了笑,在纸上刷刷写下两行字。
“后天晚上九点,来礼查饭店后面,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具体地址写给你,看得懂吧?”
骆荣嘉接过纸,记下这个地址。
“千万记得表现得英勇点,像个男人。”徐曼贞临走前对他说。
有段时间没感觉到心脏跳得这么厉害了,像要破胸而出。血管里一腔热血咕嘟嘟冒着泡。这种感觉由那夜朱晚云一曲终了的余音延伸而来,他一刀刀砍在刘辅仁身上时,他搂着她在黑夜中听着火车滚过轨道发出的轰鸣声时,它终日萦绕,袅袅不散。平日它蛰伏着积蓄力量,静候着动荡来临。
骆荣嘉走在街上,有些好奇,之前毫无波澜的十七年自己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徐曼贞离开前最后那句话令他延伸出无尽的猜想。按照她给的地址,他现在走在一处算不得繁华的街上,只消绕一条道,就拐进了没什么人的小巷。保险起见,他找了家杂货店,进去买了包石灰粉做备用。这是他以前打架用过的损招,比匕首管用多了。
冬天了,天黑得本来就早。现在已是夜里九点,若不站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基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按照徐曼贞的授意,找到礼查饭店,绕到它后面,却没看到人。不远处有条小巷,路灯坏了,在街道上看过去只有一片黑暗。骆荣嘉等候片刻,左右没有徐曼贞的影子。
快一个时辰过去,骆荣嘉萌生退意。礼查饭店后面的街道尚未繁华起来,没几个人在走动,他可不想孤零零的像个傻子等一晚。
就在他等不及要走人时,巷子里传来一声尖叫,凄厉嘶哑,是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怀着极度的恐惧。骆荣嘉一个激灵,本能地想躲远点,但徐曼贞的话适时在脑中响起。
——千万记得表现得英勇点,像个男人。
脑中电光火石,他似乎捕捉到什么,拔腿往声音发出的小巷跑去。
借着巷子口微弱的光,他模糊地看到三个男人正纠缠一个女人,其中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钳制住女人,教她动弹不得,另一个男人则奸笑着撕她的衣服。女人惊恐地大叫,但旋即被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声。
灯光太暗,骆荣嘉无从判断那女人身份。但小流氓已经看了过来,他没得考虑会不会救错人,只能冲上去。按着女人的其中一个男人和刚刚要下手的男人往他这里过来,两人手上都拿着刀。骆荣嘉头皮发麻,他身上没有武器。想也不想,摸出一把石灰粉朝他们脸上撒去。
二人对此毫无防备,惨叫过后双双疼得在地上打滚。控制女人的那个男人见状慌了神,到手的猎物也不要了,撒丫子就跑。骆荣嘉无心恋战,由着他去,他上前扶起女人,近距离一看,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曼贞。
她平日的锐气被吓得一干二净,哭得几乎背过气,瑟瑟发抖,蜷缩在骆荣嘉怀里。骆荣嘉试着扶起她走,但她走了两步就腿软要倒下去。她衣服已经被扯掉一件,里头那件也破了,骆荣嘉见状,无奈地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
巷子口突然一阵亮光,骆荣嘉被刺得虚起眼睛,适应之后才看到这是巡捕房的巡警。三名巡警不由分说要拷上骆荣嘉,徐曼贞猛地跳起来阻止,抽噎着解释:“你们误会了,这是救了我的人,他们才是罪犯。”
巡警看到两个疯狂打滚的男人,拿手电一照,穿得不三不四,边上还有刀,绝对不是好人,于是给骆荣嘉赔礼,一人搀起朱晚云,另两人把匪徒拷上,不管他们站不站得住,拎起来逼着走。
骆荣嘉看了看他们掉的刀,伸手一摸,根本没开刃。其中一名巡警见了,笑道:“哎,这么不专业还出来当混混调戏女人。”
他跟着笑笑,随他们走。徐曼贞报了姓名和地址,巡警一路护送她回去。本来他们想让骆荣嘉自己从哪来回哪去,但徐曼贞一把抓住他们,恳求他们把他也带回去。
“他是救了我的人,一定要让我爹知道,不能让好人没好报。”徐曼贞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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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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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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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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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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